第1章 楔子

一列绿皮火车，平稳地行驶在白雪皑皑的密林之中。车厢里面，几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乘客，一边望着窗外的无尽苍茫，一边插科打诨。时间是公元1999年的12月31日，是旧世纪的终结。中国百姓自古以来所积攒的淳朴与直白，并没有因为曾经的多灾多难，而改变一分一毫。

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大家翘首以盼，迎接一个更加美丽的新世纪。

几个乘客聚在一起打扑克，其中一个瘦子抬手看表，指针指向23点30分。

一名年轻女子，穿着白色羽绒服，脚下黑皮靴，一双裹着毛线手套的手，捧着一本《仓央嘉措诗集》，眼睛凝在诗句里，对于身外的世界无动于衷。面前的小桌上，扔着不属于她的橘子皮，也摆着属于她的保温杯。

乘客们纷纷向她投来仰慕的目光。瘦子丢下扑克，凑过去调戏：“师妹，忙啥呢？”

女子的眼帘抬起，不屑道：“师哥在哪座寺院修行，五台山还是九华山？”

“我是诗人。”

“师哥跟仓央嘉措学写诗？”

“是的，嘿嘿……”

“他的诗不好学，你先剃度出家，看破红尘，就会了。”

“缘分呐！这是我的名片。”

“是嘛，讲究人呀？”女子漫不经心地接过名片，念道，“吉房出租，江南小区4号楼4单元401，童叟无欺，欢迎联系？什么玩意儿？”

瘦子解释道：“师哥也得谋生嘛，写诗早就饿死街头了。”

“是你的房子嘛？”

“师哥是二房东。”

“还是师哥活的滋润。”

女乘务员抱着篮子，吆喝着走进车厢：“方便面、火腿肠、《故事会》要不要？”

瘦子买了一本《故事会》，回去继续打扑克。女子举起保温杯呷了一口，黑咖啡的香气飘散出来。

角落里坐着一个刚成年的家伙，架着近视镜、瘦骨嶙峋、怯生生的模样——所谓“不合群”，也称作“社会化不良”——低头翻着一本《围城》。

忽然，女乘务员又回来了，眉飞色舞道：“各位乘客，乘务长给大家准备了水饺。”

瘦子来了精神：“要钱不？”

“一盒二十。”

“老子辟谷！”

另一个人掏出一卷纸钞：“哥请客，大家一起过年。”

瘦子乐了：“大款？”

“不是。”

“假大款？”

“哥是仗义疏财的宋公明，”对方向角落问了一句，“兄弟来一起吃饺子。”

近视眼怯生生地回答：“谢谢。”

女乘务员飞速点钞，疑似在银行系统混过，转身推出来一小车的热水饺，小车子匆忙间磕在年轻女子的腿上，发现对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女乘务员说道：“别睡感冒了，没医生的啊。”用手去推，对方毫无反应。

此时，乘务长躲在另一节车厢，抓着饺子、捧着醋碗、哼着《常回家看看》。他万万没想到，祸从天降，因为火车上的凶杀案，丢了饭碗。

瘦子的手表，指针指向24点。在遥远的首都北京，成千上万的人群，聚集在新建成的中华世纪坛，举行着盛大的庆祝活动，大家齐声高喊：“新世纪你好——”

烟花漫天绽放！

当人们抬头仰望，会看到无边黑夜被照彻如同白昼。

新世纪，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