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拧得清的老妇人
解决完了所有捕快，确认没有走漏任何一个人后，赵德胜火急火燎的朝狗子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等到了近前，赵德胜看见一个中年妇人正抱着狗子尚有余温的尸体嚎啕大哭。
围在旁边的几名同伴朝他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可惜之色。
才七八九岁的孩子，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他甚至连善恶是非都来不及弄清楚，就这么被踢死了。
看着已经没了生机的狗子，以及嚎啕大哭的妇人，深深的自责感，让赵德胜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红了眼。
如果他们能够早一点站出来，狗子是不是不会扑向那个捕快？被陈捕头斩杀的汉子，是不是也不用死了？
哽咽了半天，他这才朝妇人说道。
“对不住！我们来晚了！”
妇人似乎是因为丧子之痛而失去了理智，此时听赵德胜赔礼，那妇人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般。
抱着怀中死去的孩子，疯了一般的朝赵德胜扑了过去。
“都怪你们，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官府也不会派人来村子里，三叔也不会被杀，狗子也不会死，都怪你们。”
妇人一边责备赵德胜，一边拍打着赵德胜。
哪怕她因为声嘶力竭的哭喊已经用尽了力气，拍打在赵德胜身上的手有气无力的，她却仍然想用这种方式，从赵德胜身上讨回点什么。
赵德胜不闪不避，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任由妇人拍打，发泄心中悲伤的情绪。
某一刻，他甚至也在想，他们来到李庄村，到底是对还是错？
正如妇人所说的一样，如果不是他们来李庄村阻止官府收取税赋，这些捕快就不会来李庄村找他们麻烦，狗子他们也就不用死了。
在这种强烈的自责驱使下，赵德胜恨不能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妇人原谅。
就在中年妇人纠缠不休的时候，一个老妇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中年妇人低喝道。
“你住口！”
赵德胜抬起头来，只见一位满头银发面容褶皱的老妇人站了出来。
看样子，应该是中年妇人的婆婆。
老妇人虽然年事已高，但一双眼睛却无比的清澈纯净。
“他们是来帮咱们的，不是来害咱们的！你要怪，就怪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府。”
这些天赵德胜等人在李庄村的举动，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赵德胜等人不但不偷抢他们的东西，甚至连他们送出去的东西都拒绝了。
如果赵德胜等人真有害他们的心思，干嘛费那么大的功夫，又是帮他们修桥补路的，又是给他们砍柴挑水的，直接抢了他们的东西，将他们一刀杀了，不是更直接吗？
见中年妇人在呵斥之下停止了拍打，原本的嚎啕大哭也变成了小声抽泣之后，老妇人继续说道。
“就算他们不来，交不上赋税，咱们一样活不了，你不感激他们就算了，还在这里责备他们，如此恩将仇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中年妇人看了怀中的孩子一眼，还是不甘的说道。
“可是……”
不等他说完，老妇人打断了中年妇人的话说道。
“生死由命，或许这就是狗娃的命，哪怕狗娃今天没有被这些当差的杀了，等税赋交上去之后，你家里没有了米粮，他也是被活活饿死的命。”
见中年妇人终于停止了哭泣，老妇人这才好生劝慰道。
“你还年轻，还能再生，对于咱们平头老百姓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只有先活着，才能想办法让日子慢慢好起来，好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狗子的死对妇人的打击虽然很大，但也没有到伤心欲绝的地步。
毕竟在大宋，易子而食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就更不用说因为各种原因，导致孩子夭折的事情发生了。
经老妇人劝慰一番，中年妇人这才彻底冷静了下来。
安抚好了中年妇人，老妇人又看向仍旧如同木桩一样站在原地的赵德胜。
“这事不怪你们，你们不用自责，咱们这些乡野之人，本来就命贱，没日没夜的忙碌大半辈子，总是担心能不能将赋税凑齐，一辈子到头来，被这些赋税压得根本不敢去想其他的事情，得你们庇护的这些日子，是老身这辈子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不用担心交税的事情，这心里啊，便能往更好的地方去想了。”
老妇人毕竟年岁大，见过的东西多了，想的也开些。
“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在你们来之前，老身将麻绳都准备好了，心里想的啊，就是怕自己这一张嘴，多吃了家里的那点粮食。”
见赵德胜终于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老妇人呵呵一笑道。
“有老身这样想法的，村里的老家伙们不说全部，至少也有一半。”
老妇人说话的时候，旁边有不少老人附和着点了点头。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已经无力再下地干活了，留在这世上，只会给子女增添负担。
与其看着子孙后代受苦，倒不如先走一步，减轻一些子孙后代的负担。
老妇人上前，握住赵德胜的手说道。
“你们这可是在做行善积德的大好事，你们可千万别走了，你们走了，官府又要来收咱们的税，到时候别说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了，整个李庄村能活下来的人，恐怕都没有几个。”
一年两次的税赋，偶尔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赋税，家里就那么点地，交完了这些赋税，他们基本不用吃饭了。
这是实情，也是这些乡民如今正面临的问题。
经老妇人这么一说，村里的人都反应过来了，纷纷附和起来。
“对，你们可不能走，走了，我们的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是啊，好不容易看着有好日子过了，你们不能走啊！”
“留下来吧，别走了！”
“……”
刚刚还有些动摇的赵德胜，抬头看着围过来的乡民，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了。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比吃饱饭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有！
那就是让全天下还在挨饿的老百姓，也能吃上饱饭！
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
赵德胜与杨志商议了一番，最后留下几人处理后续的事情之后，他则和杨志连夜往梁山赶去。
宋江说过，尽量不要和官府的人动手。
如今他们不但杀了十几名捕快，还连累了李庄村的村民，无论宋江如何处置他们，他们都要将这件事告诉宋江。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才开始明白，宋江让他们下山阻止官府收取税赋，为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