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东京

宫本敬一独自伫立在东京那座小码头的边缘，海风像是发了狂的恶魔，裹挟着刺鼻的咸腥味道，呼啸着、肆意地抽打在他满是沧桑的脸上。

却怎么也吹不散此刻笼罩在他心头那如墨般浓稠的阴霾。

身为这片码头区域的黑帮管理者，自他上任以来，日子就如同陷入了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泥沼，每一步都艰难无比，还越陷越深。

手下那群喽啰，平日里仗着码头鱼龙混杂，监管困难，肆意妄为到了极点。

他们公然在码头的仓库里聚众赌博，筹码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为了争抢走私货物的份额，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鲜血溅洒在码头上，将地面染得斑驳陆离，全然没了往昔家族定下的森严规矩。

这混乱得一塌糊涂的局面，就像一张千疮百孔的破网，处处都是可供外人窥探的漏洞，猛鬼众那些狡猾如狐的家伙，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大把把柄，时不时便拿出来敲打他一番，令他如芒在背。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远处波涛汹涌的海面，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

前不久，猛鬼众那神秘兮兮、行踪飘忽的使者宛如鬼魅般悄然现身，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递给他一支据说能提升血统的药剂。自那一刻起，他的内心便被拖入了一场无休止的精神角力。

背叛家族？这念头刚在脑海中冒出头，就被家族那严苛到近乎残酷的惩罚条例狠狠撞了回去，一旦东窗事发，死亡的阴影必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笼罩，让他彻底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命运似乎是个残忍的刽子手，根本不打算给他哪怕一丝喘息的机会。

今日那场突如其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精准无误地劈在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将他残存的那一点点侥幸心理炸得粉碎。

本家的眼线仿若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遍布码头的各个角落，如此惊天动地的动静，必然会吸引来那如炬的目光。

到那时，码头区隐藏的秘密——那些被草草掩埋在仓库背后、无人问津角落里的尸体，还有猛鬼众暗中偷运、神不知鬼不觉的违禁物，都将在本家的严查下大白于天下。

绝望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将他彻底淹没，宫本敬一颤抖着双手，从怀里掏出那支一直被他视若烫手山芋的药剂，在犹豫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最后一瞬后，牙关一咬，决然地将药剂注入了自己的体内。

可他并没有如猛鬼众所期望的那般，瞬间燃起对抗本家的熊熊斗志，而是像一只受惊的野兔，拔腿就跑，此刻，活下去才是唯一的执念，其他的一切，都得为生存让路。

昏暗的街道上，他慌不择路，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

突然，前方出现两个身影，一个男生竟然赤身裸体，在这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这突如其来的场景让宫本敬一短暂失神，大脑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空白。

但下一秒，求生的本能如汹涌的火山喷发般汹涌而上，他心底一个声音咆哮着：杀了他们！只要除掉这两个目击者，自己逃跑的行踪就不会暴露。

况且，注射药剂后的身体正源源不断涌出力量，这力量在血管中奔腾，好似要将他的理智一并冲垮，驱使他付诸行动。

此刻的他，哪还顾得上什么黑道的规矩道义，在生死面前，那些曾经奉为圭臬的信条，此刻都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

宫本敬一握紧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缓缓朝着两人逼近，眼中的杀意愈发浓烈，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的两人撕成碎片。

海风如同一头愤怒的野兽，在东京昏暗的街巷中横冲直撞，发出凄厉的嘶吼，卷起地上的尘土与杂物，让本就阴森的氛围愈发压抑。

宫本敬一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那两个神秘的男生。

他肌肉紧绷，即将挥刀暴起发难的瞬间，一阵低沉且含混的声音仿若穿越了重重迷雾，钻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带着独特的抑扬顿挫，他愣了一下神，极力分辨，竟听出是那个穿着衣服的男生用中国语嘟囔了一句什么。

话语未落，一道夺目到近乎刺眼的红光毫无预兆地在他眼前炸裂开来，宛如一轮新生的烈日陡然降临这昏暗街巷。

宫本敬一的眼睛被这强光刺得生疼，他反射性地抬手遮挡，视线却透过指缝，惊恐地捕捉到那男生的身形正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被一套赤红色的铠甲飞速包裹。

这套铠甲好似从古老传说中复苏的神器，周身散发着浓烈的、仿若实质的杀伐之气。

可还没等宫本敬一从这惊世骇俗的景象中回过神来，脖颈处忽然传来一阵凉意，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头颅竟然脱离了身体，在半空中翻滚数圈后，遥遥望向地面，却见自己的躯干已经发生了可怖的异变。

原本平滑的肌肤之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尖锐的骨刺，那些骨刺根根泛着冷光，像是从地狱深渊探出的獠牙；

鳞片也接踵而至，一片挨着一片，紧密排列，如金属铸就，在微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宫本敬一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无尽的恐惧，他想要呼喊，可脱离了身体的头颅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而此时，刚刚还被那红色铠甲庇佑、威风凛凛的男生，竟在瞬息之间恢复了常态，那副铠甲仿若梦幻泡影，消逝得一干二净。

宫本敬一的思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他的意识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来回拉扯，满心都是迷茫与不解。

但当他看到自己那具已经彻底异化、躺在远处一动不动的身体时，心底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了。

在这一瞬间，过往的种种，在码头的失职、与猛鬼众的纠葛、那支带来未知的药剂，都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绝望将自己淹没，等待着未知命运的宣判，而这一切，都发生在这东京街头的狂风呼啸之中。

这是，路明非第一次彻底杀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