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接纳,叫呼吸同频
从中午开始,袁学海跟随云谷禅师进入禅房,两个人不眠不语,静坐在屋子里。
天上的阳光一点点西斜,消失,山中的薄雾慢慢升起来,两个人静坐,不眠不语。
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月光如水,照在山谷,照进禅房,两个人静坐,不眠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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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从书中读到云谷禅师与袁学海见面时的情形,我觉得很奇怪,匪夷所思。为什么袁学海千辛万苦来找云谷禅师,对方却一声不吭,只是一起静坐呢?后来,从武志红老师的书中读到美国著名心理学家、被誉为“催眠治疗之父” 米尔顿・艾瑞克森的故事时,我突然明白了,一起静坐是一种独特的接纳方式,在为以后的改变打基础。
心理有问题的人,大多从小生活在缺乏认可的环境中。
例如,孩子说:“我渴了。”父母不是拿来水杯,给孩子喝水,而是说:“你不渴,你刚喝过饮料。”
孩子哭了,父母不是安慰,而是说:“别总是哭哭啼啼的,没出息。”
孩子说:“我已经尽力了。”父母不是表达认同,而是说:“差远了,你根本没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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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没得到认可的孩子,长大后往往内心孤独、病态,渴望被人接纳。他们认为把自己的经历和感受告诉别人,而不会因此遭受排斥、指责和嘲笑,那该是多么大的安慰啊。
心理咨询师耐心倾听来访者的故事,理解他们的感受,积极给予回应,这种接纳是走向治愈的第一步。没有接纳,就没有治愈。可以说,一个人在多大程度上被接纳,他的改变就有多彻底。但最深的接纳往往不是语言上的口号,而是行动上的加入。一次,艾瑞克森去一家医院治疗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进房间时,看见病人正在钉窗户。艾瑞克森问他为什么要钉窗户。对方紧张地说,有人要追杀他,如果把窗户钉死,追杀他的人就进不了屋。艾瑞克森明明知道这类病人会产生迫害妄想,但他不但没有反对,反而加入病人的行动,抄起一把锤子与对方一起钉钉子,甚至比病人钉得还认真。
钉完窗户后,艾瑞克森又建议病人把地板上的缝隙也钉严实,这样追杀者就完全没有机会进入了。等两个人钉完地板,艾瑞克森又有了新点子,他建议病人去帮助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大家一起加强防范工作。病人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就这样,病人的安全范围从病房扩大到整个医院。后来,随着安全范围的不断拓展,病人逐渐摆脱了恐惧,走出了与世隔绝的孤独。
还有一次,一个10岁的小男孩鬼哭狼嚎着被父母拽进了艾瑞克森的办公室,艾瑞克森让孩子的父母离开,关上门,单独与孩子待在房间里,耐心看着孩子吼叫。当孩子吼叫完,开始深呼吸时,艾瑞克森突然发出了嘶吼。孩子吃惊地看着他。艾瑞克森吼完后,平静地对孩子说:“我吼完了,现在轮到你了。”于是孩子又呼号了一遍,等他停下来换气时,艾瑞克森又开始嘶吼。艾瑞克森通过加入孩子吼叫的行动,消除了隔阂与对立,以便于接下来的谈话。
艾瑞克森和病人一起发疯,和孩子轮番嘶吼,与云谷禅师和袁学海一起静坐如出一辙。袁学海喜欢静坐,云谷禅师也喜欢,两个喜欢静坐的人静坐在一起,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啊。虽然没有语言上的交流,但行动上的一致,却是一种更深的认同。不仅如此,一起静坐还有玄机。
开始时,袁学海与云谷禅师坐在禅房中,就像是戳在地上的两口大钟,而不一致的呼吸声,就像两个摆动的钟摆,一个快,一个慢,一个短,一个长,发出混乱的节奏。慢慢地,就像不同频率的钟摆放在一起会彼此影响,产生共振,逐渐趋于相同一样,袁学海与云谷禅师的呼吸节奏也开始一致起来。而当两个人的呼吸处于同一频率时,奇妙的共鸣产生了。袁学海感觉自己被对方深深接纳,孤独和寂寞消失了,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他终于理解了“息息相通”的真正含义。原来不用借助语言,仅仅通过气息一致、呼吸同频,就能达到与对方心心相印。
云谷禅师的“呼吸同频”,与艾瑞克森的催眠治疗有着惊人的相似。艾瑞克森出生于一个贫寒的家庭,天生音盲,不知道音乐的美妙之处。六岁时,他路过教堂发现一群人陶醉在一片嘈杂声中,其实那群人是在唱歌,而身为音盲的小艾瑞克森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开心。通过观察,他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气息是一致的,呼吸处在同一个频率。基于这一观察,长大后,他发明了一种独特的治疗方法,即通过与来访者保持呼吸同频,来实现心理治愈。
人与人之间,若不能息息相通,所有语言上的交流,终究是肤浅的、孤独的,所有的遇见,终究会成为陌路,各自天涯。而呼吸同频,即使默默无语,也能让心灵与心灵共鸣,灵魂与灵魂共振。
不过,对于袁学海来说,光靠一起静坐的认同和呼吸同频的共振,还不能解决问题,因为长期负面的心理暗示和精神控制,已经让他心如死灰。在他心如死灰的心上横亘着一些根深蒂固的错误认知,不一一清除,就很难实现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