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宝剑寒光黯 铸来几千秋
仿佛能洞察万物的神秘老者陈前、常年被攻讦弹劾的悲剧男风若渡、吃里扒外的两面人沈浪、不请自来的扶桑婆娘浅井姬、酷似成吉思汗的草原王者也先、身负《无字天书》的朝鲜王子李敏镐……太多的疑问萦绕在燕青城心头,当他重回庆年酒家时,浅井姬已结账离去。这倭女心思单纯,有问必答,典型的胸大无脑,本想找她探听些口风,没成想她已经走了…燕青城寻思,眼下我也没功夫去想那么多,还是先去华山吧。这次寻仇我当单刀赴会避免节外生枝,有什么罪孽就容我一人承受,不可牵连大哥他们。爹,孩儿来也……
七月二十四,华山之巅,五岳剑盟总部。
左不群器宇不凡,身披白袍,脚蹬长靴,一手托腮,一手扶剑,坐厅内最上首的头把交椅,居高临下。在他的左手边,第二把交椅上坐着的是华山宗新任宗主郭靖宇,一个眼神纯净,面相憨厚,短腿粗脖的虬髯大汉;在他的右手边,坐第三把交椅的是衡山宗宗主周明瑞,高高瘦瘦身形挺拔,年纪不大气宇轩昂;再往下坐着的依次是嵩山宗宗主方寒,三角眼鹰钩鼻,眼神锐利,眉毛浓重,嘴角下垂,面相极为凶恶;泰山宗宗主于强,身材魁梧,皮肤粗糙,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竟是得了白癜风的大花脸;恒山宗宗主令狐盈袖,五岳唯一的女宗主,年近五旬,样貌倒还说得过去(在这个年龄段算是中上颜值),只是身材走形,臃肿肥胖,肚子比胸部还要凸起(平胸+大肚腩)。除了这六个坐着的领导以外,厅内还站了四排弟子,约三十六人,均是五岳剑盟的精英弟子。
领头的弟子是令狐鹏,他背着龙泉剑走到左不群面前,跪地请安,然后依次向各脉宗主请安,当走到令狐盈袖面前时,他低声道:“娘亲,您看起来气色不错啊。”原来这令狐鹏乃是令狐盈袖与其师兄所生,当时令狐盈袖是恒山宗宗主之女,而她的师兄只是恒山宗的普通弟子,相貌、武功都一般,但胜在花言巧语,能讨女孩子欢心,哄得令狐盈袖不顾父亲的反对嫁给了他。那师兄也识趣,对岳父一家巴结献媚,阿谀奉承,趋附逢迎,还主动要求所生孩子随母姓,终得岳父青睐,在五岳剑盟总部谋了个闲差,领上了供奉长老的优厚俸禄。(他的故事告诉我们,高薪和清闲可以二者得兼,只要你足够不要脸)
令狐盈袖怒道:“跟你说了多少遍啦,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
“好的,令狐宗主。”令狐鹏退至众弟子前面,大声道:“启禀左盟主、郭宗主、周宗主、方宗主、于宗主、令狐宗主。”
方寒和于强交头接耳道:“盈袖家的这孩子好不懂事,竟然将郭靖宇排在我们前面,我们都是元老,他是新晋升的,此举不合本门一贯的论资排辈之规矩。”
“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时不同往日,他是华山宗的宗主,左盟主一手提拔的,人家上面有人,比不得我俩这边缘宗派的宗主。”
“我相人有术,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人东食西宿,唯利是图,绝非良善之辈。也不知道他逢年过节给左盟主送了多少礼,平时都是怎么孝敬的,左盟主怎会对他如此赏识重用。”
“别想那么多,咱俩仕途都到顶啦,安心当好你嵩山宗的土皇帝吧。你看看人家周明瑞多厉害,喜怒不形于色,以前岳盟主在的时候,周明瑞就坐第三把交椅,如今岳盟主走了,周明瑞理应当二把手,结果还是三把手,人家心里面肯定比我们更气,但他每次见到郭靖宇,不还是笑呵呵地嘘寒问暖嘛。”
令狐鹏继续说道:“魔教贼人已到华阴,今晚便能抵达华山脚下,他们一行很是低调,沿途并未滥杀无辜。至于峨眉派那边,了凡师太确认战死,新任掌门沈月婷也被魔教劫走,但峨眉并未一蹶不振,幸存的弟子业已重建峨眉,未给黑道宵小落井下石的机会。”
左不群点头道:“峨眉弟子巾帼不让须眉,剿灭邪教她们功不可没,抵抗魔教她们视死如归,了凡师太更是宁死不屈正气凛然,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令我等男儿甘拜下风。虽然峨眉已经完全没落,但她们的声望却到达顶峰,之前的努力也算是功不唐捐。朝廷永远不会抹去其十大名门的地位,绿林好汉也无一人敢轻视、欺侮她们,除非有谁想被世人唾弃,遗臭万年。”
令狐鹏继续汇报:“据我们派去各派求援的弟子飞鸽传书,各大名门均表示要尊重江湖规矩,坚持和龙王公平对决,婉拒我派携手共抗魔教的邀请,只有一些不成气候啸聚山林的草寇愿意拔刀相助,考虑到我派名誉,弟子已将他们悉数回绝。”
令狐盈袖道:“哼,这帮老顽固,峨眉派差点被魔教赶尽杀绝,他们还在那儿谈什么江湖道义!”
郭靖宇道:“峨眉的事情是最近才发生的,求援的时候尚无此事。那时龙王只挑了四派,其中唐门和铸剑山庄毫发无伤,逍遥谷也并未有人直接死于龙王之手,鬼谷子是战败后羞愤自杀,怪不到魔教头上,天机阁的死伤虽然触目惊心,但他们是朝廷直属,和我们江湖儿女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报——”一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闯了进来,他自信大方,不像殿上其余弟子那般唯唯诺诺,害怕领导。他全然不将几位师尊宗主放在眼里,大步走到左不群面前。仔细一看,他和左不群长得竟有七八分相像。原来此人正是左不群之子,和令狐鹏同为五岳剑盟真传弟子的左不易。
左不群面色一寒,瓮声道:“没看见大家正在议事嘛,天大的事情也得会后再说!”左不群心想自己这个儿子虽然勤奋努力,人缘不错,每次任务都身先士卒,极重视同门义气,在五岳有口皆碑,但他就是没眼力见儿,不愿溜须拍马,不够八面玲珑,不会玩阴的,将来不一定竞争的过令狐家的那个小兔崽子。
左不易急道:“燕青城杀上山了,他从山门开始猛攻,已经伤了我们百余名弟子,马上就要到山顶啦。”
“燕青城?哪个燕青城?”
郭靖宇笑道:“盟主贵人多忘事,一年前有个青城派的余孽混入我派,偷学了我派不少精妙剑招,临走前还盗走了摩云洞的《紫霞秘籍》,焚毁了风清扬祖师留下的《五岳剑经》遗刻。”
“哼。”左不群一拍扶手,怒道,“原来是这小子,我们苦寻他不遇,他竟自己送上门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令狐鹏话里有话:“左师兄未免过于谨小慎微,以您的本事,随便喊几个弟子帮忙便能轻松拿下他,哪里还要向各位师尊汇报。”
“这燕青城已学会了《紫霞秘籍》和《五岳剑经》,不可小觑。”
“奇哉怪也,这些功夫左师兄不也会嘛,而且修习的时间还比他长,不至于打不过他吧。”
左不易听得面色铁青,他虽自幼修习《紫霞秘籍》、《五岳剑经》,但因资质有限,至今都未能精通,方才已在燕青城手上吃了亏。
“那燕青城是个怪胎,只花了一年半载竟将《紫霞秘籍》、《五岳剑经》完全掌握,我技不如他。”
“左师兄真是幽默,若说一年多的时间学会《五岳剑经》还有可能,《紫霞秘笈》这等高深内功不苦练个几十年哪能有所成就……”令狐鹏话未说完,燕青城便提着青冥宝剑破窗而入,他的剑尖还在滴血,他的眼神冰冷,杀气蒸腾。
燕青城冷然道:“冤有头债有主,此番上山我没有杀害任一五岳弟子,我复仇的对象始终只有五岳剑盟高层,决不伤及无辜。岳松涛已经伏诛,下一个该你了,左不群!”
于强讥笑道:“你小子还挺宅心仁厚啊。”
左不群看着燕青城右手食指佩戴的七宝指环,问道:“你是青城派的现任掌门?燕垒生过世了吗?”
燕青城不答。
“给我拿下。”方寒拔剑起身,指挥众弟子包围住燕青城。
“青城派与我们五岳剑盟虽有私仇,但他们毕竟不是黑道,我们以多欺少成何体统。”左不群示意方寒坐下,“我们两派仇杀百年,其中对错是非已经无从考证,不死不休已成定局,今日我们便一对一,堂堂正正击败他吧。不过别杀了他,要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他,逼问出《紫霞秘籍》的下落。”
令狐鹏自告奋勇:“师父,弟子请缨。”左不群点头应允。
燕青城道:“你不配与我比剑。”
令狐鹏笑道:“上次比剑的时候你还是我们五岳的人,那次我只输了你半招,这一年来我也进步了很多,可别把人看扁呐……啊!”令狐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燕青城的青冥宝剑已经贴在了他的脖子上,划破了他的皮肤,而他的龙泉利剑连出鞘的机会都没有。
“你刚刚看清楚了吗?”方寒问于强。
“看清楚了,好快的剑,就凭这一剑,他就已是五岳宗主的水准。”
“师弟,咱快退下吧,别丢人呢。”左不易幸灾乐祸的把令狐鹏拉到一边。众人也自觉退出大厅,腾出一个空旷的场地。
“泰山宗现任宗主于强,特来领教阁下宝剑。”于强拍碎座椅,排众而出,他的佩剑剑身通红,剑脊如有血液流动,正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名剑太阿。
【情报放送:于强的佩剑为名剑太阿,莫邪所铸,象征尊贵帝道;左不群的佩剑为圣剑天问,欧冶子所铸,象征天道圣道;郭靖宇的佩剑为魔剑赤霄,刘邦斩白蛇所用,象征威道霸道;周明瑞的佩剑为仙剑湛卢,干将所铸,象征仁道王道;方寒的佩剑为妖剑雪霁,越人薛烛所铸,象征勇绝之道;令狐盈袖的佩剑为幻剑承影,徐夫子所铸,象征任侠之道;令狐鹏的佩剑为利剑龙泉,任我翔所铸,铸剑山庄出品;左不易的佩剑为铜钱剑秋骊,伍子胥所铸,岳松涛遗物;燕青城的佩剑为青暝宝剑,燕垒生所铸;史潇然的干将莫邪已经损毁,楚剑寒的苍穹神剑不必多说;任我翔的纯钧古剑信息不详】
于强倒持太阿,正欲出剑,一瞥眼间,见燕青城右手长剑斜指而下,左手五指正在屈指而数,从一数到五,握而成拳,又将拇指伸出,次而食指,终至五指全展,跟着又屈拇指而屈食指,再屈中指,登时大吃一惊:“他果然参透了《五岳剑经》,这是我们泰山剑法的‘岱宗如何’?”这一招可算得是泰山剑法中最高深的绝艺,要旨不在右手剑招,而在左手的算数。左手不住屈指计算,算的是敌人所处方位、武功门派、身形长短、兵刃大小,以及日光所照高低等等,计算极为繁复,一经算准,挺剑击出,无不中的。于强自忖:我急速改变方位,窜高伏低他自然算我不准。当即太阿一晃,向右滑出三步,一招“朗月无云”,转过身来,身子微矮,太阿斜刺,离燕青城右肩尚有五尺,便已圈转,跟着一招“峻岭横空”,去势奇疾而收剑极快。只见燕青城站在原地不动,右手长剑的剑尖不住晃动,左手五指仍是伸屈不定。于强展开剑势,身随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弯,越转越急。这路剑法叫做“泰山十八盘”,乃泰山宗昔年一位名宿所创,他见泰山三门下十八盘处羊肠曲折,五步一转,十步一回,势甚险峻,因而将地势融入剑法之中,与八卦门(泰山附近的小门派)的“八卦游身掌”有异曲同工之妙。泰山“十八盘”越盘越高,越行越险,这路剑招也是越转越加狠辣。于强每一剑似乎均要在燕青城身上对穿而过,其实自始至终,并未出过一招真正的杀着。他双目所注,不离燕青城左手五根手指的不住伸屈。那泰山“十八盘”,有“缓十八、紧十八”之分,十八处盘旋较缓,另外十八处盘旋甚紧,一步高一步,所谓“后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发顶”。泰山宗这路剑法,纯从泰山这条陡道的地势中化出,也是忽缓忽紧,回旋曲折。于强这路剑法将要使完,太阿始终不敢递到燕青城身周二尺之处。燕青城青暝倏地刺出,一连五剑,每一剑的剑招皆苍然有古意。于强失声叫道:“‘五大夫剑!’”泰山有松极古,相传为秦时所封之“五大夫松”,虬枝斜出,苍翠相掩。泰山宗前辈曾由此而悟出一套剑法来,便称之为“五大夫剑”。这套剑法招数古朴,内藏奇变,于强二十余年前便已学得精熟,但眼见燕青城这五招似是而非,与自己所学颇有不同,却显然又比原来剑法高明得多,正惊诧间,燕青城突然腰一弯,挺剑向他刺去,这一招虽然架开,却已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敌剑之来,方位与自己所学大不相同,这一剑险些便透胸而过。
青冥宝剑和太阿名剑在剑质上不分上下,二人谁也别想凭兵器之利取胜,强行碰撞只会使两柄剑同时裂开豁口。此外,斗剑与拳脚比拼大相径庭,内力对战斗的加成没那么大(毕竟隔着两把剑),二人谁也别想靠内力的影响占便宜。因此这场斗剑很是公平,双方只能硬拼剑法,纯靠剑技获胜。
只听刷的一声,燕青城反手砍向于强。于强道:“石关回马!你使得不……不大对……”燕青城道:“剑招名字,你记得倒熟。”长剑展开,刷刷两剑,只听于强“啊”的一声大叫。几乎便在同一刹那,他右膝中剑,一个踉跄,右腿一屈,跪了下来,急忙以剑支地撑起,力道用得猛了,剑尖又刚好撑在一块大理石地砖之上,啪的一响,地砖四分五裂,好好的议事大厅就这么毁了。于强口中兀自说道:“‘快活三’!不过……不过……你使得不对啊!”燕青城一声冷笑,将青暝反手插入背上剑鞘。左不群与几位宗主对望一眼,都大为疑虑:“这小子所使确是泰山剑法。然而其中大有更改,剑招老练狠辣,决非这个年纪所能琢磨而得,定是另有奇遇,得了高人指点。”
方寒抛出了关键问题:“可是谁有这个本事改良泰山剑法,还能改的比原版更强?”众人默不吭声,大家都想到了同一个人,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惊悸和恐慌,千万不能!千万不能是那个人指点燕青城!
“衡山宗宗主周明瑞,向青城派燕掌门讨教。”周明瑞左手拿着一把抚摩得晶光发亮的古筝,右手从古筝中慢慢抽出一柄剑身极细的短剑,正是仙剑湛卢。湛卢在空中一颤,发出嗡嗡之声,跟着便是嗡嗡两剑。燕青城举剑招架,周明瑞的短剑如鬼如魅,竟然已绕到了燕青城背后。燕青城急忙转身,耳边只听得嗡嗡两声,眼前有一团头发飘过,却是自己的头发已被周明瑞削了一截下来。他大急之下,却不理会对方剑势来路,刷刷两剑,分向周明瑞小腹与额头刺去。周明瑞微微一惊:“这两招‘泉鸣芙蓉’、‘鹤翔紫盖’,确是我衡山宗绝招,这小子怎么可能只花两年的功夫练全《五岳剑经》,或许只练了其中的泰山篇和衡山篇。”衡山七十二峰,以芙蓉、紫盖、石廪、天柱、祝融五峰最高。衡山剑法之中,也有五路剑法,分别以这五座高峰为名。周明瑞眼见适才燕青城所出,均是“一招包一路”的剑法,在一招之中,包含了一路剑法中数十招的精要。“芙蓉剑法”三十六招,“紫盖剑法”四十八招。“泉鸣芙蓉”与“鹤翔紫盖”两招剑法,分别将芙蓉剑法、紫盖剑法每一路数十招中的精奥之处,融会简化而入一招,一招之中有攻有守,威力之强,为衡山剑法之冠,是以这五招剑法,合称“衡山五神剑”。众人只听得铮铮铮之声不绝,不知两人谁攻谁守,也不知在顷刻之间两人已拆了几招。周明瑞谋定而后动,不疾不徐接过燕青城刺来的三尺青锋,只见燕青城青暝晃动,正是一招“石廪书声”,跟着又是一招“天柱云气”。那“天柱剑法”主要是从云雾中变化出来,极尽诡奇之能事,动向无定,不可捉摸。周明瑞一见燕青城使出“天柱云气”,他见机极快,当即不架而走。所谓不架而走,那不过说得好听,其实是打不过而逃跑。只是他剑法变化繁复,逃走之际,短剑东刺西削,使人眼花缭乱,不知他已是在使三十六策中的上策。他知衡山五大神剑之中,除了“泉鸣芙蓉”、“鹤翔紫盖”、“石廪书声”、“天柱云气”之外,最厉害的一招叫做“雁回祝融”。衡山五高峰中,以祝融峰最高,这招“雁回祝融”,在衡山五神剑中也是最为精深。周明瑞手中短剑嗡嗡作响,湛卢完美划出“雁回祝融”的轨迹直扑燕青城。这几下急剑,乃是周明瑞毕生功力之所聚,剑发琴音,光环乱转,霎时之间已将燕青城裹在一团剑光之中。燕青城一声惊呼,连退了几步。周明瑞岂容他缓出手来,也施展那招“雁回祝融”攻了过去。他手中湛卢越使越快,一套“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有如云卷雾涌,旁观者不由得目为之眩,采声大作。便在此时,但见燕青城手中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刺十余下,旁人连具体动作都未能看清,只听得周明瑞“啊”的一声惊呼,湛卢脱手斜飞,左足一滑,仰跌在地。
左不群眉头深锁:“刚刚那几招不是五岳剑法,也非青城剑术。”
郭靖宇道:“那几招邪气的很,难道是魔教的剑法?”
令狐盈袖摇头道:“我看不像,这是江湖上早已消失的剑法,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
“承让。”燕青城连败两大宗主,意气风发,“我已调查清楚,五岳力主灭绝青城的高层主要有岳松涛、左不群、木林森三人,我此行只诛杀罪魁祸首左不群,你们不想死的就快滚。”
“大言不惭,我北岳恒山不服。”令狐盈袖的袖中滑落出她的贴身软剑承影,那是一把极为轻薄细小的剑,由于太轻,舞动起来便有无穷幻影,如帘幕幢幢,庭院深深。
燕青城切换恒山剑术突袭令狐盈袖,令狐盈袖挥剑挡开,她深知恒山剑法以圆转为形,绵密见长,每一招剑法中都隐含阴柔之力,与人对敌之时,往往十招中有九招都是守势,只有一招才乘虚突袭。但见燕青城施展出来的恒山剑法,招招成圆,余意不尽,显然已深得恒山剑法的精髓。众人眼见燕青城并非恒山出身,却将恒山剑法使得中规中矩,于极平凡的招式之中暗蓄锋芒,深合恒山武功“绵里藏针”的要诀,无不暗赞。这“绵里藏针”诀,便如是暗藏钢针的一团棉絮。旁人倘若不加触犯,棉絮轻柔温软,于人无忤,但若以手力捏,棉絮中所藏钢针便刺入手掌;刺入的深浅,并非决于钢针,而决于手掌上使力的大小。使力小则受伤轻,使力大则受伤重。这武功要诀,本源便出于佛家因果报应、业缘自作、善恶由心之意。
拆到三十余招后,燕青城从遗刻上学来的恒山剑招已穷,只好从头再使。好在这套剑法精妙繁复,使动时圆转如意,一招与一招之间绝少斧凿之痕,从第一招到三十六招,便如是一气呵成的一式大招。他剑招重复,除了令狐盈袖之外,谁也看不出来。燕青城的剑招使得绵密,令狐盈袖依法与之拆解。两人所出剑招相同,俱是恒山剑法的精华,打来丝丝入扣,极是悦目动人。
燕青城心知若论恒山剑术,自己决计不是令狐盈袖的对手,若是切换另外四脉的剑法或是青城剑法,短时间内依然不能取胜。须留足真元与左不群决战,不可在这些人身上耗费功力,燕青城心念一动,《辟邪剑谱》中的精妙剑法自脑海中喷涌而出,他连使“江上弄笛”、“飞燕穿柳”、“独钓江雪”,第一招驱散幻影架住令狐盈袖的软剑,第二招沿着对方剑身摩擦过去,火花四射,逼得令狐盈袖承影脱手,第三招向上直刺,剑尖直抵令狐盈袖下颚,使其不敢妄动。
令狐盈袖难以置信:“这到底是什么剑法?三招便可反败为胜。”
“与你无关。”燕青城收剑回鞘,眼神冰冷,逼视众人。
“嵩山方寒,请燕掌门赐教。”方寒自门下弟子手中接过佩剑,利刃出鞘,他的雪霁雪白的妖异,与其说是一把剑,不如说是一块剑形冰棱柱,剑刃上散发的丝丝寒气让炎热的天气瞬间凉爽了不少。
燕青城当下长剑一立,举剑过顶,弯腰躬身,使一招“万岳朝宗”,正是嫡系正宗的嵩山剑法。两人拆了几招,燕青城突然间剑光一吐,青暝化作一道白虹,向方寒直刺过来。这一招端严雄伟,正是嵩山剑法的精要所在,但饶是方寒于嵩山剑法“内八路外九路”的一十七路长短快慢等各路剑法尽皆通晓,却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心头一震:“这一招是甚么招数?我嵩山宗一十七路剑法之中,似乎没一招比得上,这可奇了。”他不但是嵩山宗师,亦是当代武学大家,一见到本宗这一招雄奇精奥的剑招,自要看个明白。眼见燕青城这一剑刺来,内力并不强劲,只须刺到自己身前数寸处,自己以雪霁一挡,立时可将他宝剑冰封,不妨看清楚这一招的后招,是否尚有古怪变化。但见燕青城这一剑刺到他胸口尚有尺许,便已缩转,一斜身,长剑圈转,向他左肩削落。这一剑似是嵩山剑法中的“千古人龙”,但“千古人龙”清隽过之,无其古朴;又似是“叠翠浮青”,但较之“叠翠浮青”,却胜其轻灵而输其雄杰;也有些像是“玉井天池”,可是“玉井天池”威仪整肃,这一招在燕青城这样一个年轻剑客的剑下使将出来,另具一股端丽飘逸之态。方寒眼光何等敏锐,对嵩山剑法又是毕生浸淫其间,每一招每一式的精粗利弊,纵是最最细微曲折之处,也无不了然于胸,这时突然见到燕青城这一招中蕴藏了嵩山剑法中数大名招的长处,似乎尚能补足各招中所含破绽,不由得手心发热,又是惊奇,又是喜欢,便如陡然见到从天上掉下来一件宝贝一般。自执掌嵩山以来,他去芜存菁,将本宗剑法中种种不够狠辣的招数,不够堂皇的姿式,一一修改,使得本派一十七路剑招完美无缺。他虽未创设新的剑路,却算得是整理嵩山剑法的大功臣。此刻陡然间见到燕青城所使的嵩山剑法,却是本宗剑谱中所未载,而比之现有嵩山剑法的诸式剑招,显得更为博大精深,不由得欢喜赞叹,看出了神。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燕青城嵩山剑法突然切换为青城派最强的“闪电快剑”,以奔雷之势疾刺方寒,方寒吓得浑身一激灵,急忙举剑招架,本想以雪霁的寒冰剑气将青冥宝剑冰封,但燕青城又中途变招,使了一招比闪电快剑还要更快更奇诡的剑技,以剑身残影偷天换日骗开雪霁,将剑刃抵在了方寒的面门上。正是《辟邪剑谱》中的一式“李代桃僵”。
“我输了。”方寒脸色灰败,退至一旁。
“华山宗郭靖宇,恭候阁下高招。”郭靖宇的赤霄魔力滔天,剑身似有火焰挑动,传出阵阵煞气。
“请。”
“嗖嗖”“铛铛”“刺啷”…二人挺剑斗了五十回合,不分胜负。燕青城正在纠结是继续用华山剑法与之缠斗,还是切换辟邪剑法迅速制敌时,郭靖宇突然纵身一跃,以剑为刀,自上而下劈向自己。“锵”地一声重响,两剑交击,火光四射。郭靖宇并不回防,反而不断发力,竟要一招将燕青城置于死地。燕青城无计可施,只能和郭靖宇隔着剑斗起了内力。原来郭靖宇已确定单凭剑法无法战胜燕青城,便兵行险着,走了借剑斗力这么一步险棋。胜则一步登天,连人带剑将燕青城一分为二,败则万劫不复,内力耗尽被燕青城反杀。众人但见郭靖宇面色通红,隐隐有紫气浮现,衣袍如充气般膨胀,均知他用上了紫霞神功。他修炼《紫霞秘籍》已有二十年,燕青城只修习了两年不到,即便燕青城天赋异禀,也绝无可能在比拼内力上胜过他。然而,仅仅几个弹指的功夫,燕青城便震飞赤霄,一脚踹在了郭靖宇的肚子上,将郭靖宇踢得口吐鲜血,满地打滚,输得极为狼狈,可谓颜面尽失。方寒、于强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均看见了对方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刚才那一脚,怕是有百年功力。”左不群拍案而起,郭靖宇的功力高达五十年,燕青城能轻松震飞他,没有其双倍的功力绝无可能,“鄙人可否知道阁下是如何做到的。”
“全赖师父传功。”燕青城这话半真半假,旁人也无从反驳。燕垒生的传功确实让他功力暴涨,但离百年功力还差得远。那日在水月小筑会晤李神医时,燕青城除了请托其为天王医治,还不惜下跪磕头求来了“针灸渡劫”之法。“针灸渡劫”之法全天下只有李神医会使,此法以金针刺激人体各大穴位,从而激发人体潜能,挖掘身体元气,使人短期内八脉俱通,练气效率大增(比河图秘术提速更快)。燕青城就是在针灸的刺激下,速成《紫霞秘笈》,功力提升至百年左右。但是此法有两大弊端,一是大概五年之后,八脉会重新封闭,受者功力也会倒退;二是每用一次“针灸渡劫”,受者便会折损三年阳寿。为了练成紫霞神功,燕青城先后使用了九次“针灸渡劫”,缩短了二十七年的寿命,代价不可谓不大。好在这一切的付出,在今天都有了回报,五岳剑盟如今已无一人敢阻拦燕青城复仇。
“挡我者死。”燕青城挽了一个剑花,威风凛凛。他今天身穿杏黄色布袍,其时夕阳即将下山,日光斜照,映射其身,显得金光灿烂,大增堂皇气象。
“我便如你所愿,此战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左不群终于接受挑战,刷的一声响,抽出了圣剑天问。天问是一把上百斤的重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这天问出鞘,竟然声震山谷,剑鸣声如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响的人耳膜都疼。原来他潜运内力,长剑出鞘之时,剑刃与剑鞘内壁不住相撞、震荡而发巨声。不明其理之人,无不骇异。众弟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为掌门人大声喝起彩来。
左不群见燕青城横剑当胸,左手捏了个剑诀,似是执笔写字一般,知道这是华山剑法的“诗剑会友”,他左手向外一分,右手天问向右掠出,使的是华山剑法“开门见山”。燕青城吸一口气,青暝中宫直进,剑尖不住颤动,剑到中途,忽然转而向上,乃是华山剑法的一招“青山隐隐”,端的是若有若无,变幻无方。左不群一剑自上而下的直劈下去,真有石破天惊的气势。旁观弟子中不少人都“咦”的一声,叫了出来。本来华山剑法中并无这一招,左不群是借用了拳脚中的一个招式,以剑为拳,突然使出。五岳剑盟只教剑法,不教拳脚功夫,全派上下的拳脚功夫都平庸至极,但左不群坚持认为,一个人只会剑法不会拳掌风险极高,倘若哪一天剑被敌人偷去了,岂不是十分被动,因此他坚持向别派请教拳脚功夫,日积月累下竟也练出了一身不俗的武艺。这一招“独劈华山”,甚是寻常,凡是学过拳脚的无不通晓。华山剑法原以气势雄伟见长,这一招“独劈华山”,招式虽平平无奇,但呼的一声响,从空中疾劈而下,确有开山裂石的声势,将华山剑法之所长发挥得淋漓尽致。燕青城侧身闪过,斜刺一剑,还的是一招“古柏森森”。左不群见他法度严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正是久战长斗之策,心想:此人确是劲敌,我若再轻视于他,别让他占了先机。当下天问自左而右急削过去,正是一招嵩山剑法“天外玉龙”。嵩山弟子都学过这一招,可是有谁能使得这等奔腾矫夭,气势雄浑?但见他一柄重剑自半空中横过,剑身似曲似直,天问便如一件活物一般,登时喝彩声大作。左不群这一招“天外玉龙”,将一柄死剑使得如灵蛇,如神龙。
只见左燕二人各使精妙剑招,斗在一起。五岳剑气象森严,便似千军万马奔驰而来,长枪大戟,黄沙千里;青城剑轻灵机巧,恰如春日双燕飞舞柳间,高低左右,回转如意。燕青城一时虽未露败象,但殿上剑气,天问占了八成攻势。燕青城的青冥宝剑尽量不与圣剑天问相交,只是闪避游斗,眼见他剑法虽然精奇,但单仗一个“巧”字,终究非五岳剑法堂堂之阵、正正之师的敌手。似他二人这等剑术宗师,比剑之时自无一定理路可循,左不群将五岳剑法夹杂在一起使用,燕青城此时倒不使用五岳剑法了,而是坚持用青城剑法对敌。好在青城剑法素以变化繁复见长,招数亦自层出不穷。再拆了二十余招,左不群忽地右手重剑一举,左掌猛击而出,这一掌笼罩了对方上盘三十六处要穴,燕青城若是闪避,立时便受剑伤。只见他脸上紫气大盛,也伸出左掌,与左不群击来的一掌相对,砰的一声响,双掌相交。燕青城身子飘开,左不群却端立不动。燕青城叫道:“五岳剑盟还教掌法吗?”左不群笑道:“这是鄙人自创的掌法,将来要在本门中选择弟子,量才传授。”说着便舞动天问,向燕青城刺去。燕青城仗剑封住,数招之后,砰的一声,又是双掌相交。燕青城长剑圈转,向左不群腰间削去。左不群竖剑挡开,左掌加运内劲,向他背心直击而下,这一掌居高临下,势道奇劲。燕青城反转左掌一托,啪的一声轻响,双掌第三次相交。燕青城矮着身子,向外飞了出去。左不群左手掌心中但觉一阵疼痛,举手一看,只见掌心中已刺了一个小孔,隐隐有黑血渗出。他又惊又怒,骂道:“小奸贼,不要脸!”心想燕青城在掌中暗藏毒针,冷不防在自己掌心中刺了一针,渗出鲜血既现黑色,自是针上喂毒,想不到此人好歹是青城掌门,行事却如此卑鄙。他吸一口气,右手伸指在自己左肩上点了三点,不让毒血上行,心道:这区区毒针,岂能奈何得了我?只是此刻须当速战,可不能让他拖延时刻了。当下圣剑如疾风骤雨般攻了过去。燕青城挥剑还击,剑招也变得极为狠辣猛恶。
数十招过去,左不群见对方封得严密,担心掌中毒质上行,剑力越运越劲。燕青城左支右绌,似是抵挡不住,突然间剑法一变,剑刃忽伸忽缩,招式诡奇绝伦。众弟子大感诧异,纷纷低声相询:“这是甚么剑法?”问者尽管问,答者却无言可对,只是摇头。
二十余招过去,左不群招招进逼,燕青城不住倒退。眼见燕青城剑招中的漏洞越来越大,情势越来越险,而左不群胜势已定,众弟子大声呐喊助威。左不群一剑快似一剑,见对方剑法散乱,十招之内便可将他手中兵刃击飞,不禁心中暗喜,手上更是连连催劲。果然他一剑横削,燕青城举剑挡格,手上劲力颇为微弱,左不群回剑疾撩,燕青城把捏不住,宝剑直飞上天,众弟子欢声雷动。蓦地里燕青城空手猱身而上,双手擒拿点拍,攻势凌厉之极。他身形飘忽,有如鬼魅,转了几转,移步向西,出手之奇之快,直是匪夷所思。左不群大骇,叫道:“这是……辟邪……”奋剑招架。燕青城的宝剑落了下来,插在地上,谁都没加理会。猛听得左不群一声长叫,燕青城倒纵出去,站在殿内西南角,离门口不到一尺,身子摇晃,似乎便要摔下殿外阶梯。左不群右手舞动长剑,越使越急,使的尽是五岳剑法,一招接一招,护住了全身前后左右的要穴。但见他剑法精奇,劲力威猛,每一招都激得风声虎虎,众弟子都喝起采来。过了片刻,见左不群始终只是自行舞剑,并不向燕青城进攻,情形似乎有些不对。他的剑招只是守御,绝不向燕青城攻击半招,如此使剑,倒似是独自练功一般,哪里是应付劲敌的打法?突然之间,左不群一剑刺出,停在半空,不再收回,微微侧头,似在倾听甚么奇怪的声音。只见他双眼中流下两道极细的血线,横过面颊,直挂到下颏。不知是谁说道:“师父眼睛瞎了!”这一声说得并不甚响,左不群却大怒起来,叫道:“我没有瞎,我没有瞎!哪一个狗贼说我瞎了?燕青城,燕青城你这奸贼,有种的,就过来和你爷爷再战三百回合。”他越叫越响,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痛楚和绝望,便似是一头猛兽受了致命重伤,临死时全力嗥叫。燕青城站在他身旁不远处,只是微笑。人人都看了出来,左不群确是双眼给燕青城刺瞎了,自是尽皆惊异无比。只听得左不群又在叫喊:“燕青城,你这奸贼,有种的便过来决一死战,躲躲闪闪的,真是无耻小人!你…你过来,过来再打!”
“我在这里。”燕青城出声提醒。
左不群慢慢提起天问,剑尖对准了他胸口。燕青城手中并无兵器,青冥宝剑从空中落下后,兀自插在地上,在风中微微晃动。燕青城双手拢在大袖之中,目不转瞬的盯住胸口三尺外的剑尖。剑尖上的鲜血一滴滴的掉在地下,发出轻轻的嗒嗒声响。左不群右手衣袖鼓了起来,犹似吃饱了风的帆篷一般,左手衣袖平垂,与寻常无异,足见他全身劲力都集中到右臂之上,内力鼓荡,连衣袖都欲胀裂,直是非同小可。这一剑刺出,自是雷霆万钧之势。突然之间,黄影急晃,燕青城向后滑出丈余,立时又回到了原地,一退一进,竟如常人一霎眼那么迅捷。他站立片刻,又向左后方滑出丈余,跟着快迅无伦的回到原处,以胸口对着左不群的剑尖。人人都看得清楚,左不群这乾坤一掷的猛击,不论如何厉害,终究不能及于燕青城之身。左不群心中无数念头纷去沓来,这一剑倘若不能直刺入燕青城胸口,只要给他闪避了过去,自己双眼已盲,那便只有任其宰割的份儿,突然间心中一酸,热血上涌,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出来。燕青城微一侧身,早已避在一旁,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殿外弟子一齐抢了过来,齐叫:“师父,咱们一齐动手,将这厮斩为肉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