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仙宫录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7章 梦里纸鸢单飞 醒来心剑独对

湖中明月轰然碎裂,湖心亭也沉入水中,史潇然的梦境开始变换。这一次他回到了那年立夏,众人在蓼风轩给新月过生日。少年少女划拳玩骰子,吟诗猜灯谜,吃了不少酒,好不快活。这时候,周子豪笑嘻嘻的走来:“各位师姐师哥,你们快瞧瞧嫚嫚小师妹去,她吃醉了图凉快,在山子后头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史潇然闻言,顿时酒醒,生怕陆嫚嫚着凉了。满月笑道:“快别吵嚷。”边说边带着众人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待走近时,果见陆嫚嫚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团扇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搀扶。陆嫚嫚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唧唧嘟嘟说:泉香而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新月笑推她说道:“快醒醒儿吃饭去,这潮凳上还睡出病来呢。”陆嫚嫚慢启秋波,见了众人,低头看了一看自己,方知是醉了。原是来纳凉避静的,不觉的因多罚了两杯酒,娇袅不胜,便睡着了,心中反觉自愧。连忙起身,扎挣着同人来至红香圃中,用过水,又吃了两盏酽茶。史潇然立马找来醒酒石给她衔在口内,一时又劝她喝了一些酸汤,方才觉得好了些。

如果说之前的梦境还都是彼岸园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接下来的梦则是史潇然的幻觉。史潇然梦见八脉会武顺利结束,没有傅博的小插曲,更没有阉党和影流的入侵,仙宫还是那么的太平祥和。赛后第二天,史潇然准备继续回思过崖面壁,陆嫚嫚提议彼岸园全体人员一起去放风筝给史潇然饯行。丫鬟小厮们听见放风筝,巴不得七手八脚都忙着拿出个美人风筝来。也有搬高凳去的,也有捆剪子股的,也有拔籰子的。满月立在院门前,命丫头们在院外敞地下放去。冷月对残月摇头道:“你这个不大好看,不如新月的那一个软翅子大凤凰好。”残月笑道:“果然。”因回头向弄玉笑道:“你把你们的拿来也放放。”弄玉笑嘻嘻的果然也取去了。陆嫚嫚又兴头起来,也打发个小丫头子家去,说:“把昨儿小师弟送我的那个大鱼取来。”小丫头子去了半天,空手回来,笑道:“少宫主昨儿放走了。”陆嫚嫚道:“坏哥哥,我还没放一遭儿呢。”史潇然笑道:“没事儿,师姐要是喜欢,我下次再送你一个更好的。”陆嫚嫚道:“也罢。再把那个大螃蟹拿来罢。”丫头去了,同了几个人扛了一个美人并籰子来,陆嫚嫚细看了一回,只见这美人做的十分精致。心中欢喜,便命叫放起来。此时沈湘芸的也取了来,周子豪也带着几个师兄弟在那边山坡上已放了起来。刚加入彼岸园的傅博也命人将自己的一个大红蝙蝠也取来。满月也高兴,也取了一个来,却是一连七个大雁的,都放起来。独有陆嫚嫚的美人放不起去。陆嫚嫚说丫头们不会放,自己放了半天,只起房高便落下来了。急的陆嫚嫚头上出汗,众人又笑。陆嫚嫚恨的掷在地下,指着风筝道:“若不是个美人,我一顿脚跺个稀烂。”史潇然笑道:“那是顶线不好,拿出去另使人打了顶线就好了。”陆嫚嫚一面使人拿去打顶线,一面又取一个来放。大家都仰面而看,天上这几个风筝都起在半空中去了。

一时丫鬟们又拿了许多各式各样的送饭的来,顽了一回。史潇然笑道:“这一回的劲大,师姐来放罢。”陆嫚嫚听说,用手帕垫着手,顿了一顿,果然风紧力大,接过籰子来,随着风筝的势将籰子一松,只听一阵豁刺刺响,登时籰子线尽。陆嫚嫚笑道:“这一放虽有趣,只是不忍。”史潇然道:“放风筝图的是这一乐,所以又说放晦气,风筝走了就是晦气没了,好事啊。”陆剑枫不知从哪里走来,笑道:“我们嫚嫚越发小气了。那一年不放几个子,今忽然又心疼了。你不放,等我放。”说着便拿过一把西洋小银剪子来,齐籰子根下寸丝不留,咯登一声铰断,笑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那风筝飘飘摇摇,只管往后退了去,一时只有鸡蛋大小,展眼只剩了一点黑星,再展眼便不见了。众人皆仰面睃眼说:“有趣,有趣。”史潇然道:“可惜不知落在那里去了。若落在有人烟处,被小孩子得了还好,若落在荒郊野外无人烟处,我替他寂寞。想起来把我这个放去,教他两个作伴儿罢。”于是也用剪子剪断,照先放去。新月正要剪自己的凤凰,见天上也有一个凤凰,因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众人皆笑说:“且别剪你的,看他倒像要来绞的样儿。”说着,只见那凤凰渐逼近来,遂与这凤凰绞在一处。众人方要往下收线,那一家也要收线,正不开交,又见一个门扇大的玲珑喜字带响鞭,在半天如钟鸣一般,也逼近来。众人笑道:“这一个也来绞了。且别收,让他三个绞在一处倒有趣呢。”说着,那喜字果然与这两个凤凰绞在一处。三下齐收乱顿,谁知线都断了,那三个风筝飘飘摇摇都去了。众人拍手哄然一笑,说:“倒有趣,可不知那喜字是谁家的,忒促狭了些。”陆嫚嫚说:“我的风筝也放去了,我也乏了,我也要歇歇去了。”陆剑枫说:“等会儿,还有最后一个大风筝,这不是我们彼岸园之物,得尽早放生。”说着便抓住旁边的史潇然,把他变作一只老鹰风筝放了起来。史潇然一阵眩晕,不知不觉已飞至高空,耳畔风声呼啸,彼岸园的人都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庞大的仙宫建筑群从高空望去渺小的像是四散分布的黑白棋子。“啪”地一声,束缚史潇然的风筝线断了,史潇然飘向远方,离彼岸园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远到看不见,远到像从未来过……

梦境变幻莫测,下一秒史潇然已置身蘅芜苑,又回到了那个陆嫚嫚给自己投喂冷香丸的美妙夜晚,少女的体香多年后仍在指尖环绕,也许到入土的那一刻都不会忘记吧,有些人就是那么惊艳,让你甘愿付出一生时光为她陪衬……梦境越变越快,顾清欢的身影闯入梦中,华山那个心碎之夜,那份酸楚难受猛然涌上心头…痛!太痛啦!

梦境的最后,史潇然被一条冰龙和一条火龙纠缠,冰与火之力反复冲刷着他的身体,时而寒彻心骨,时而炽热难耐,迷迷糊糊之中,史潇然仿佛听到了陆嫚嫚在耳边叫他:“小师弟,快醒醒,快来救我!”嫚嫚!我一定要保护你!保卫彼岸园!史潇然在梦中声嘶力竭的呐喊,他的心中突然一片清明。冰龙与火龙不再争斗,反而融入他的躯体之中,纳入血液,化为真气,在体内奔腾飞驰,一泻千里,犹如银河泻地,暴虎冯河。史潇然八脉已通,十二正经之中内力畅通无阻,这一次内力奔涌之下直接打通了体内最后一条经外奇脉。(沟通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的桥梁,体内隐藏穴位的统称)至此,史潇然奇经八脉全部贯通,体内再无一处桎梏阻塞,武境随之迈入七层末期,就差临门一脚便能突破到返璞归真的武境八层初期。

公孙冲脉胃心胸,内关阴维下总同;临泣胆经连带脉,阳维锐眦外关逢;后溪督脉内眦颈,申脉阳跷络亦通;列缺任脉行肺系,阴跷照海膈喉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史潇然运转太极冲和气,将冰火两条巨龙(潜龙真力与炁体源流)全盘吸收,接着,他又于睡梦之中发动河图秘术,冒着经脉寸断、气海损毁、丹田爆裂的风险改变自身气息走向和吐纳规律,强行催熟体内的至阴内力与纯阳内力,终于,九阴真经和九阳神功尽皆大成。(九阴真经遗忘的部分已在梦中悉数想起)功力也增长到八十年左右,武境又提升一截,冲锋到八层中期。【最新情报:陆望舒武境九层末期,庄羡武境九层中期,庄小蛮武境九层初期,陈前大师武境八层末期,叶帆武境七层中期,广成子武境八层初期,黄龙天君武境八层中前期,惧留孙武境八层中后期,灵宝大法师武境八层后期,镇元大仙武境七层末期,玉鼎星君武境八层初期,花仙姑武境七层后期。陆剑枫武境八层后期,陆嫚嫚武境六层末期,满月武境六层初期,冷月武境五层末期,新月武境五层中前期,残月武境四层中后期,周子豪武境五层初期,辛游武境四层中前期,端木长歌武境四层末期,柳飞卿武境五层中期,沈湘芸武境三层末期,弄玉武境三层后期(武境一层和二层基本属于无人区,但凡修炼过黄山心法或有一定内功底子的,基本都不会停留在这个层次,只有彼岸园刚接触修行的小朋友会处于该阶段)PS:初期代表入门修炼,中期代表稍有小成(视成果可细分为中前期和中后期),后期代表心法大成,末期代表功行圆满】只不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本身到了武境八层这个段位就容易滋生心魔,史潇然用河图秘术投机取巧,武境跃升太快,根基不稳,以后滋生的心魔其强大程度可能空前绝后,震古烁今。

史潇然悠悠醒转,惊觉断弦已经消失不见,而叶帆师父脸色蜡黄,嘴角不停地溢血,袍袖也被血染得通红。

“师父,您还好吗?”

叶帆无奈地摇头苦笑:“潜龙真力果然霸道无匹,我脏腑已受重创,看来活不长了,只是便宜了断弦那家伙,炁体源流的功法过于仁慈,只制人却不伤人。倒是你这小子,恢复得很快啊,武境九重天,你该不会上到第八重了吧。”

史潇然一探叶帆内息,大惊失色:“师父的内伤太严重了!再不施救必有性命之忧!如今我九阳神功已成,我会治好师父的。”

“啊啊啊……”屋内传来陆嫚嫚痛苦的呻吟,史潇然听得心跳都漏了半拍。

快去救师姐!不能再拖了!不行,师父的伤片刻也拖不得,再不给他运功疗伤师父就活不成了!

两难的抉择摆在了史潇然面前,他一时心急如焚,又不知如何是好,焦躁的满头大汗。正在他天人交战之时,一道人影自黑暗中走来:“不救师父你就是不忠不孝,不救师姐你就会抱憾终身,既然怎么选都是错,干脆自我了断吧。”

史潇然定睛一看,劝说自己自裁的那个人居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连身上的衣服也别无二致,是黄山仙宫精英弟子才能穿的黑介帻服。

“你是谁?为何易容成我的样子?”史潇然冲他吼道。

叶帆又咳了一口老血,奇道:“你在和谁说话?”

“那人就在我正前方啊,师父你看不见吗?”

“我虽身受重伤,眼睛又没瞎,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啊!”

史潇然心头一震,三才归元掌脱手而出,一掌拍在了另一个史潇然的脑袋上。假史潇然面带讥讽之色,干笑几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触感……空无一物,我这是打在了空气上?”史潇然一时惊慌失措,“师父,我好像疯了,我居然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叶帆叹道:“以你现在的功力,三天不吃不喝不睡觉都没事,哪里会得癔症,怕是你武境跃迁太快,走火入魔,惹来心魔意障……哇……”叶帆说到一半,又吐了出来,鲜血、胆汁、胃液、内脏混杂在一起,秽臭不堪。

“师父!”史潇然像个无助的孩子,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又哭!现在是哭的时候嘛!我强撑到现在,还剩最后一口气吊着,就是为了将炁体源流转送给你。按仙宫规定,炁体源流只能在历代三番队队长之间传承,但现在情势危急,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仙宫绝技不能失传,你学会后立刻去救人。”叶帆边说边将史潇然的额头与自己的额头碰到一起,“炁体源流不是内功,不需要你刻苦修炼,也没有什么口诀总纲要记,我将这股炁输入到你体内后你会自行领悟它的运转法门,后面只要你勤修不辍,就能达到我的水平。可惜我这一身功力没法传给你,我不像你师哥苏明玉,我修习的内功甚杂,强行传功你我二人至少死一个废一个……”在叶帆絮絮叨叨又有气无力的声音中,史潇然感觉到一股气从头顶百会穴飞流直下,一直流入丹田,盘踞其中,与其本身内力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扰,大抵就是炁体源流了。正如叶帆所言,炁体源流不是内功,史潇然学会后功力没有增加,武境没有变化,仅是体内多了一股奇怪的炁。

传功完毕,叶帆颓然倒地,七窍流血。“师父!”史潇然搂住叶帆,放声痛哭。“娃啊,帮我带好三番队,拱卫好彼岸园,咳咳,如果有机会见到小蛮……咳咳咳……告诉……她……我……依旧……愿意……为她…………”叶帆话未说完,便已驾鹤仙逝。

心魔史潇然再度出现,他得意地说道:“怎么样,这次又捞了不少好处吧,是苏明玉给的多还是叶帆给的多,继承他们的武学遗产是不是很爽……”

“闭嘴!”史潇然一巴掌将心魔打的灰飞烟灭,对着叶帆的尸体深鞠一躬,“师父,我现在没时间为您料理后事,等我杀退贼人再让您入土为安。”。现在的史潇然无比愤怒,气得肝脏生疼,怒火洗刷着他的大脑,仇恨染红了他的双眼:“杀了我的师父和师兄,毁了我的彼岸园,伤害我最爱的师姐……阉党,影流,我要你们血债血偿!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盛怒之下的史潇然一脚踹飞潇湘斋的房门,闯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满屋东厂鹰犬的尸体和死去的几位仙宫长老,史潇然认得他们,那是贴身保护陆望舒的“九佬”。这九大长老均是武境六层以上的好手,谁料今日竟全军覆没。

“快带嫚嫚跑!”浑身是血的顾清欢将陆嫚嫚抱到史潇然怀里,陆嫚嫚此时已经丧失意识,娇艳脸庞失去血色,惨白无比,好在她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呼吸节奏也正常。

“放心,嫚嫚只是内力耗尽虚脱了,你快带她离开这里。这个丫头太乱来了,居然跟陈崇英硬拼内力。”顾清欢边说边用高大的身体挡在史潇然面前,“陈督主,我逍遥谷和黄山仙宫同气连枝,你若杀我便是与整个逍遥谷为敌。”

史潇然抬头望去,顾清欢的对面正站着一位相貌阴柔、身材高挑、面白无须的男子,他头上戴着一顶乌纱官帽,身穿朝服,腰系玉带,看来年纪不大,约莫四旬左右。

陈崇英,史潇然听过这个名字,他是东厂厂公(学名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即东厂老大),阉党头号大将,王振心腹,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白天那四个杀手都是他的手下。

陈崇英的声音尖细刺耳:“呵呵,真不愧是鬼谷传人,居然能在咱家手下撑这么久。本来我倒可以卖鬼谷子一个面子放了你,但我东厂今日损失惨重,咱家心情不佳,还是把你们全杀了吧。”

“阉狗,去死吧!”史潇然放下陆嫚嫚,疯狂杀向陈崇英。他施展三才归元步,一个箭步便来到陈崇英面前,可下一瞬,陈崇英竟凭空消失出现在他背后,一脚踹了过来。史潇然潜意识疯狂预警,往后倒翻一个筋斗,堪堪避过陈崇英的攻击。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咱家的残花宝鉴乃天下极速,之前偷袭咱家的人都被咱家反杀了,你还是第一个能虎口脱险的。”陈崇英赞道,“看你是个人才,不如弃暗投明,加入我们东厂吧。”

“我可不想成为你这样的阉狗!”

“舍不得胯下那二两肉?呵呵,不如咱家举荐你去锦衣卫如何,一样能给王振老祖宗做事,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滚你妈的!”史潇然狂啸一声,又杀了过去。

顾清欢在一旁干着急:“史潇然你冷静点,先带嫚嫚走啊!”

史潇然气贯双腿,正要举步,忽觉周身一冷,一股无形之气迎面冲来。刹那间,史潇然如陷泥沼,无处使力,也动弹不了。

这感觉突如其来,史潇然抬眼望去,陈崇英远远站立,面沉如水,那一股无形之气,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这一股气不是真气,也非掌风,但如一块巨石,沉沉压在史潇然的心头。要知道气由心生,无论武功多高,体内的真气也要人心才能驾驭,心志一旦受制,登时气血不通、四体僵硬,别说出手进击,就连动弹一下也不容易。

“这是什么武功?”史潇然的额头上渗出汗来,双拳紧握,身子一阵阵发抖。他直觉感到,如果无所作为,必然大事不妙,当即大喝一声,使出浑身之力向前跨出。尽管只有一步,史潇然也觉心力交瘁,跨出的左脚忽地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陈崇英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一股无形之气,乃是他花了十年苦功炼成的一口“参合心剑”。这口剑由心而发,不是真气,而是全身精神所系,一旦与人对敌,心剑出鞘,直入人心,就好比虎豹之于羔羊,神威所及,对手心志瓦解,自然雌伏认输。

陈崇英自负神功,本想史潇然面对心剑,必然心志崩溃,谁知道这小子不但神志清明,还能迎着心剑前进。

想到这儿,陈崇英双目陡睁,有如一对磁石,牢牢吸引住了史潇然的目光。心剑威力暴涨,无形之气连波叠浪一般涌出,史潇然身当其锋,自觉变成了一面筛子,全身千疮百孔,处处都是破绽,别说出手进攻,陈崇英就是吹一口气也能将他吹倒。

心志一旦动摇,心剑长驱直入。史潇然望着陈崇英,只觉对手巍如山岳,自己却是渺如蝼蚁,对手强无可强,自身弱无可弱,那一股无形之气深入心腹,尽管并非真剑,史潇然仍觉隐隐作痛。顾清欢见史潇然此时脸色苍白,两眼发直,嘴角流出了一缕白色的涎沫。想上前帮忙,但同样的心剑也压上了他的心头,令其举步维艰。

“陈崇英是大内第二高手(大内第一高手就是阉党领袖王振,传闻说他的葵花宝典已达天人化生之境,乃开国以来的朝廷最强战力),拥有百年功力,这样下去我们只会被各个击破。”顾清欢定一定神,凝目望去,陈崇英负手而立,双目锐利有神,森然逼视过来。

“放手一搏,弃车保帅,靠你了史潇然!”顾清欢下定决心,眼神坚毅,操控北冥真气流向史潇然体内。史潇然只觉一股精纯深厚的真气涌入自身四肢百骸,带动体内大周天循环运转。真气一旦流动,气力登时滋生,史潇然腰肢一挺,脑子里有如明镜,但觉陈崇英目光慑人,忽地有所醒悟。这一双眼睛正是祸害之源,只要与之相遇,不免心神受制,想到这儿,他索性闭上双眼。这么一来,“参合心剑”威力大减,只有那一股无形气势仍是咄咄逼人。

双眼一闭,不能视物,自也无法攻敌,若要睁眼,又不免为心剑所制。史潇然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境地,他气贯双腿,向前跨出一步,本意迈出左脚,谁知道出的却是右脚,本意走向陈崇英,谁知歪歪斜斜,却向窗边走去。

史潇然莫名其妙,仔细想来,常人大多是以心志驾驭真气,他却是靠北冥真气带动心神,北冥真气随着风声流动,完全不听使唤,史潇然心想是左,真气却是向右,双方各行其是,古怪荒诞之极。

史潇然想到这儿,不敢妄动,但觉陈崇英的气势不住涌来,仿佛江涛拍岸,一阵胜似一阵,他尽管闭着双眼,仍觉苦不堪言。所幸北冥真气流转不息,精力随时滋生,勉强能够站稳。

陈崇英望着对手,心中不胜困惑。他创出“参合心剑”,绝不是为了对付这等后生晚辈,今日所以使出,不过心血来潮,想要一招不发,就将史潇然轻轻制服。谁知道这小子分明行将崩溃,忽又如得神助,重新振作起来。如此定力,实在少有,如非玄门高士,必是禅宗奇才,没有数十年的苦功,决计达不到这样的地步。

顾清欢望向史潇然道:“我有北冥真气护体,参合心剑杀不死我,我现将身上全部的北冥真气都转移给你,参合心剑状态下的陈崇英只能发挥出六成实力,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史潇然以太极冲和气为牵引,逐渐掌握北冥真气的使用方法,以北冥玄力击碎了参合心剑带来的迷惘与震慑。他突地睁眼大喝,一拳送出,拳风飒飒,吹起陈崇英的衣角。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乃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真不愧是号称众妙之门的北冥真气,居然能阻挡咱家的参合心剑。”陈崇英心下暗叹,“可惜参合心剑一旦发出,便不能轻易收回,之前对付九佬又耗损了两成功力,咱家只能以仅剩的四成功力对敌。”但他依旧若无其事,身子微微一扭,史潇然登时一拳走空,拳头嗖的一拳贴着他的胸前掠了过去。

史潇然心头一沉,变拳为爪,拿向陈崇英的心口。这一招是天山折梅手中的“怒海捕鲸”,顾名思义,爪势涵盖甚广,大如巨鲸也难以逃脱。可是陈崇英不慌不忙,身子随着他的爪势转动,犹如狂风折柳,弯折成一个极大的弧度,史潇然的指尖从他胸前掠过,差了半分,又没碰着他的衣衫。

史潇然大喝一声,变爪为掌,使一招“人心惶惶”,左掌如鸟翅划水,向下狠狠斩落。陈崇英的身子应掌下沉,顷刻之间,后背几乎贴上地面。史潇然料想不到,这一掌登时劈空,他想也不想,一矮身,“奇诡脚”(蕴含奇鬼蛊力量的脚,史潇然闭关期间自创绝学)贴地扫出,心想陈崇英身在地上,断然躲不过这旋风一般的腿势。

陈崇英哼了一声,双脚像是装了机簧,整个人“嗖”地弹起数尺,身法飘如浮云,追风逐电,俨如躺在史潇然的腿上。史潇然一脚踢空,眼看又是差之毫厘,不由心中一急,双手撑地,两腿齐出,趁着陈崇英身在半空,冲着他一阵乱踢。

陈崇英催动残花宝鉴,身如鱼龙翻腾,凌空转折,似落又起,快得叫人看不清其中的变化。史潇然明明见他在彼,踢出之时,陈崇英忽又到了别处,故而脚脚落空,招招无果,以至于史潇然的心里生出错觉,陈崇英压根儿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无论如何踢他,不过都是徒劳。

双方攻防之快,直如流光魅影,其中惊险百出,看得顾清欢几乎喘不过气来。史潇然一口气攻出了不知几拳几腿,忽地北冥真气用尽,心剑威压卷土重来,只好翻身跳开,来到顾清欢身边补充北冥真气。陈崇英也不打扰他,袖手站在原地,神情淡漠,俨然从未动过。

史潇然对顾清欢道:“诡谲妖异的参合心剑,奔轶绝尘的残花宝鉴,可恶,我暂时杀不了他。”

顾清欢转头看向陈崇英:“陈督主武艺超群万夫莫敌,就算我师父鬼谷子亲来也不一定能胜过他。不过陈督主何等显贵,怎么可能与我等晚辈为难。”

陈崇英冷笑道:“咱家臭名远扬,何惧江湖非议。一直不杀你们不是怕颜面有失,只是咱家向来求贤若渴惜才如命,很是欣赏你们这些天赋异禀的好苗子。唉,也只有十大名门的底蕴才能培养出你们这样的青年才俊,我们东厂急功近利的官僚体系,只能养出一帮好大喜功的酒囊饭袋。咱家手下除了四张狂之外,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得力干将,二位当真不再考虑一下为我东厂效力吗?”

史潇然道:“快别吠了,你这阉狗!我确实杀不了你,但我身负炁体源流,一旦你打算用强,我们内力发生接触,我绝对能废了你!不信的话,大可放马过来。”

“罢了罢了,真陆望舒离奇失踪,假陆望舒(灵感天仙)也销声匿迹,老祖宗的计划被迫暂停,咱家也乏了,就饶了你们的狗命吧。”陈崇英打了个哈欠,身形一晃,消失的无影无踪。

“得救了。”顾清欢分析道,“潇然兄弟,以我的观察,你现在的内力完全不在陈崇英之下,可惜招式太粗浅了,三才归元掌、天山折梅手这些功夫只适合作为过渡之用,若是你学会了无字天书后几卷的武功,今日那阉人真有可能死在你手上。”

史潇然本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又误以为顾清欢是在埋怨自己,便怼了他一句:“你的武功那么高,怎么就没能保护师姐?鬼谷纵横的大弟子就这点微末伎俩?你配不上我的师姐!”

顾清欢也不气恼,赔礼道:“惭愧惭愧,都怪顾某无能。”

史潇然叹了一声,转移话题:“师父师娘哪里去了,刚那姓陈的阉狗说师父失踪了怎么回事?”

“我们赶到潇湘斋的时候,嫚嫚的父母早就不在这里了,只看见九佬和陈崇英带来的东厂人马在打斗。其实陈崇英一直想走,但被九佬给拖住了一直走不了,在战斗中我了解到东厂真正的目的并非毁灭仙宫,当然他们也不具备这个实力,即便加上影流也不能。他们的任务是抓捕陆宫主,敲打文官集团,顺带削弱仙宫。如今陆宫主下落不明,彼岸园也遭毒手,东厂或许正在撤退。”

“你照顾好师姐,我继续杀敌。”史潇然冲出潇湘斋,定眼望去,影流和东厂的人果然在徐徐撤离,“杀了我们那么多师兄弟,抢了我们数不清的天材地宝,烧毁了三分之一的屋舍,把彼岸园糟践成这样,居然还想跑!”史潇然怒发冲冠,火速回暖香坞取来干将莫邪,手起剑落,一剑一个影流杀手或东厂走狗。

不需要使用什么剑法,史潇然武境八层的功力搭配干将莫邪的锋利,足以一力降十会,像砍瓜切菜般轻松杀敌。也不需要考虑防御,乌蚕衣叠加护体真气已然刀枪不入,铜头铁臂。史潇然聚精会神,气贯宝剑,敌人的身体在他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血花四射;敌人的动作在他眼里就像被放慢了一倍,漏洞百出,浑身破绽。不多时,彼岸园的敌人就被史潇然清了七七八八。

“哪里逃!”史潇然杀红了眼,一剑向前面的三个人此去。

“师弟!是我们啊!”三人吓得跪倒在地,惊恐万状。史潇然借着灯光,抬眼看去,眼前竟是曾经欺侮过自己的柳飞卿、辛游、端木长歌三人,如今自己的武境至少比他们高出三级,境界压制让这三人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心乔意怯。殊不知,在三人眼里,此刻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的自己犹如杀神降世,魔尊显灵,哪里需要武境压制,直接被气势压倒了。

史潇然剑尖停在柳飞卿喉前,冷声道:“几位师兄的武功进展缓慢,还能随我上阵杀敌吗?”

“一切听师弟吩咐。”柳飞卿语音颤抖,惶惶不安。

“哼,彼岸园还剩一些杂碎,冷月姐他们正在清理,你们速去援手,别拖后腿,我去光明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