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清河县,金黄色的麦浪里,藏着一间简陋的农户小院。
院子里挂着几串风干的玉米和几束刚收割的麦穗,散发着淡淡的谷物香气。
院内有一间的瓦屋,内部仅仅能够容纳下两张简陋的小木床和一把瘸了腿的小板凳。
“妗儿!”
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扰人清梦。
沈妗太阳穴一阵刺痛,眼皮像是被沉重的铅块压住,难以睁开,只能费力地吐出一句话:“安静些。”
屋内沉默片刻,传来一阵欢喜的祈祷:“苍天保佑我家妗儿,妗儿出世那日,金光满地!路过的道士说妗儿命格非凡,必不会止步于此。”
难道老天爷念及她功德圆满,让她去九重天当一个逍遥神仙。
沈妗用力地睁开沉甸甸的眼皮,摆脱那股让她陷入黑暗的束缚。她倒是要看看,九重天上的神仙长什么样。
沈妗睁开眼,只见妇人正坐在床边,面容显得有些憔悴,一脸担忧地望向自己。
沈妗鼻尖一酸,扑到金氏怀里:“阿娘,我好想你。”
上辈子金氏死在一场饥荒里,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再次看见娘亲,沈妗心底一阵庆幸。
金氏一脸心疼,将沈妗揽入怀中:“锦儿,你没事便好,阿娘不在乎什么状元女婿,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沈妗在金氏怀里,小小的身躯被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包围着。
不对,这是活人才有的气息。
沈妗骤然睁开双眸,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缓缓看向自己稚嫩的双手,手指纤细而柔软。
而上辈子,她随傅寒四处奔波,打理所有的一切,她的手经历了无数的磨砺,长满了厚重的茧子。
沈妗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起身跑到屋外,一口井静静地躺在角落,井水清澈见底。
沈妗俯身一看,井水模糊地映出一张稚嫩的少女面孔。
少女脸庞圆润而柔和,皮肤白皙细腻,眉目如画。
她这是......重生了!
这时,金氏急匆匆地追出来,面露忧色:“妗儿,傅寒那个杀千刀的,竟然忘恩负义!他不是良配,不值得你为他挂念。”
记忆如潮水涌入沈妗的脑子,她记起来了。
现今是大庆国八十七年,傅寒还不是权倾京城的御史,小翠也还活着。
而此时的沈妗,也不过是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凭借对商机灵敏的嗅觉,在县城做着小买卖,是个名不经传的商人。
傅寒在沈妗的资助下,念了两年的书,顺利考上秀才,便迫不及待和沈妗划清界限。
沈妗去找傅寒质问,却被暗恋傅寒的许雪兰推进湖里,一直昏迷到今天。
金氏紧紧地握着沈妗的手,目光带着说不尽的担忧。
沈妗心头一暖,反手覆上金氏的手背:“阿娘,你便放心吧,经过这一遭,我都想明白了,如今朝廷重商贾,若是生意做得出众,甚至有机会成为皇商,前途一片光明,我定然不会拘于过往。”成为皇商,富甲一方只是她的第一步。
上一辈子,她凭借敏锐的嗅觉,一次次抓住机会。最后纵身一跃,成为皇商,富甲一方。却也仅仅举步于此。
而卧病的三年期间,她虽放下经商事务,但胜在泛读各类书卷,彻底摸清金银的运作规律。
这一世,她拭目以待。
如今,正逢清河县发洪水,傅寒凭借一篇深邃精辟的治水之论,扶摇直上,一举夺得乡试榜首,成了县里的第一个举人。
此文一出,其独特的见解震惊了整个朝廷的文臣。
而这篇治水之论其实出自她之手,傅寒顶多算是默写。
上辈子的这时候,宫里的人正在宣旨,昭傅寒入宫觐见皇帝,共同探讨治水之论。
治水之论分为上下两册,她记得当初因为时间紧迫,只来得及写成上册。
故傅寒手里的那本治水之论,是残品。
沈妗的嘴角微微勾起,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世傅寒仍旧会亲自来找她。
上辈子,在傅寒的花言巧语下,沈妗不仅将治水之论的下册赠予他,甚至告诉他如何应对问话。
自此,傅寒得到皇帝的赏识,一路扶摇直上,被封为督水司左使,掌大庆十六郡河道,成为朝廷中一时风光无限的新起之秀。
而这一世没有她的扶持,傅寒,凭借你自己的能力又能走多远呢?
不过,无论傅寒能走多远,无论柳姨娘在哪里,她都会亲自提剑来斩就是了。
这时,院门口发出一声惊呼。
沈妗顺着声音望去,院子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和一个小男孩。
“阿姐醒了!”小男孩丢掉手里的锄头,跑到她身边,紧紧抱着她的大腿,“阿姐,我和爹爹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茶点!”
小男孩面白身瘦,却有一双狐狸眼,细看已经能窥见长大后的风姿卓越。
沈妗眼前一晃,少年身着红衣,高高束起的长发随风飘起。手握长剑,剑如惊鸿。
眼前年幼的身影逐渐和肆意洒脱的红衣少年将军重合。
沈妗凝望着年仅十岁的温泽言,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思绪万千,五味杂陈。
温泽言并不是她的亲弟弟。
他的父母得罪了贵人被诬陷入狱,后面再无音讯。
而金氏和温泽言的母亲是闺中好友,见他乖巧懂事,金氏便主动收养了温泽言。
从那以后,沈妗和温泽言一直以姐弟相称。
如今,她有前世的记忆,知道温泽言表面是个白汤圆,内里却是芝麻馅。
忘恩负义,城府极深。
她自然不愿意再认下这个弟弟。
沈妗冷脸将温泽言用力推开。
温泽言措不及防,一时没反应过来,受力重重地摔在地上。
温泽言不明所以地抬头,眼眶红了一圈,眸里氤氲水雾:“姐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苍白的肤色让他看起来人畜无害。
正常人都会感到愧疚。沈妗叹了一息,将他提起来:“阿姐刚醒,头脑还有些不清醒,对不住了。”
温泽言垂头,敛下寂沉的眼眸,再抬头又是一个笑容灿烂的乐观男孩:“没关系,我不会怪阿姐的。”
是的,你不会怪阿姐,你会灭了阿姐。
沈妗将温泽言的动作尽收眼底。
前世,她对温泽言有滤镜,居然一点异常也没发现。如今,她多了一辈子的记忆,抢占先机。
但此刻,爹娘在身边,她没办法对温泽言动手。且等她寻个机会,将这个“芝麻馅的白汤圆”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目光越过温泽言,沈妗的视线最终落在站在院子门口的瘦弱男人身上。
男人名叫沈明袁,因为常年劳动,身材瘦弱。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没时间修剪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束在头顶。
沈明袁点点头,拘谨地举着手里的糕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充满关切:“妗妗,身体好些了吗?我去茶馆带了些茶点,还热着呢。”沈明袁不善言语,却是用行动将最好的一切都留给沈妗。
寻常农户的女儿,女子碧玉之年是要订亲嫁人的,从此束缚于家庭的琐碎之中。
即便不嫁人,也绝不允许抛头露面,只能守在闺房中做女红。
沈明袁和金氏却是顶着外界异样的眼光,毅然支持沈妗外出经商,读史明理。
想到这里,沈妗心底微暖,正打算和沈明袁交代些事情。
院外响起许雪兰骄纵的声音:“沈妗,你住在这么破的地方,也敢招惹傅哥哥,真是不自量力!快点把傅哥哥的东西交出来,本县主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