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坠落凡间》
寒风从窗口而入,似锋利的刀刃,割在年仅十二岁的女孩苏瑶那冻得通红、几近麻木的小手上。
她手中原本就端得颤颤巍巍的碗,终因双手彻底失去知觉,脱手而落地面,摔得粉碎。
“你个败家玩意儿!不过是让你干点活,居然还敢要工钱,你可知道这一个大碗值一文钱?”
苏文锦见状,暴跳如雷,他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奔到苏瑶跟前,伸手死死捏住苏瑶那稚嫩的脸蛋,用力地拉扯着,仿佛要将心中的怒火通过这种方式全部宣泄而出。
钻心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可苏瑶却紧咬牙关,一声都不敢吭。
只因过往的经验告诉她,每一次哭泣,都会招致更为猛烈、更为凶残的毒打。
她只能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不让它们掉落,心中默默祈祷着阿爸能够尽快消气,她便可以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般,躲到那无人注意的偏僻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给我滚出去。”
苏文锦心里的怒火,并没有因为苏瑶的忍耐有丝毫的平息,他抓起苏瑶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将她扔出门去。
夜晚的风雪似乎比白天更狂了些。
苏瑶被扔出门来时,脚上的一只鞋子被甩到了屋里。如今她赤着一只脚站在雪地里,刺骨凉意自足底立刻传遍了全身。
她转头看了一眼关闭的房门,房间里一灯如豆,她知道父亲今日在赌场肯定是又输了钱,是她倒霉,又撞到了枪口上。
屋里灯很快灭了。
苏瑶感觉寒意又浓了许多,似乎那一豆烛光就是人间的温暖。
她不指望屋里的阿妈来救她,因为阿妈是个疯癫之人,她的存在给不了苏瑶任何帮助。
阿妈原是城南一户富贵人家的女儿,只因一次外出被坏人强暴,不但怀了身孕还因受了刺激变得疯疯癫癫。外祖父为了遮丑,就悬赏嫁女。赌徒苏文锦贪恋那些嫁妆,就娶了阿妈。
外祖父只说了阿妈的疯癫,却隐瞒了怀有身孕的事。苏文锦把阿妈娶回来才发现上了当,这也是苏瑶从生下来就被他视为野种嫌弃的原因。
雪还在下。
寂静的世间只有雪花落在地上轻微的低吟。
苏瑶听着屋里阿爸阿妈的香甜鼾声,此刻头有点晕,被冻得麻木的身体有点站不住了,摇摇欲倒。她想是不是就要死了。
就像她一个月前死去的弟弟。
苏瑶的阿妈曾给她生过一个弟弟,只是弟弟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人间温暖就匆匆地殁了。
疯妈生弟弟时还是受了许多罪,因为难产,接生婆就请示苏文锦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苏文锦几乎不犹豫地说保孩子。在他眼里,疯妈就是一个泄欲的工具,可有可无,若能给他传宗接代,那他可是赚了。
接生婆们接到明确的指示,就把疯妈按在床上,用擀面杖在她肚子上擀,如同擀面。疯妈那杀猪般嚎叫把小苏瑶吓坏了,躲在衣橱的缝隙里不敢出来,像只小老鼠目光胆怯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疯妈就这样被几个接生婆轮流折磨了一上午,到了中午终于听到了弟弟的响亮嚎哭。
“是个公子哎。”
一个接生婆疲倦兴奋地喊。
他们把弟弟抱到了外面给苏文锦看,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这样的赌徒也有后人了。
听着他们在外面的庆祝,苏文锦打赏接生婆的声音,却没人理会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疯妈。
苏瑶小心翼翼地从角落出来,走到疯妈床前,看到疯妈因生产而干裂的嘴唇,就倒了一杯水,小心地喂给她喝。疯妈喝完了水,眼神哀伤地看着小苏瑶,那时苏瑶感觉疯妈不疯了。
弟弟的降生只让苏文锦高兴了三天,三天后又抛下他们去赌钱了。
疯妈不会照顾孩子,弟弟天生体弱多病又没苏瑶顽强,在这个家里勉强活了一年多就殁了。
弟弟死在了苏瑶怀里。
他临死时刚刚学会喊姐姐,但喊过一声后就翻了白眼。
苏文锦赌到半夜才回来的,他回来看到死去的弟弟,眼神里没有一丝伤心,麻木地咕哝了一句“晦气,怪不得老子今日运气这么差。”
苏文锦从柴房里找来半片草席,将弟弟放在里面裹好,夹在腋下出了门。
苏瑶偷偷地跟在了后面,因为她关心弟弟的去处。
她尾随着苏文锦一路来到了野外。
苏文锦把裹着弟弟的草席放在了地上,然后用铁镐在地上挖了坑,把弟弟匆匆掩埋就离开了。
苏瑶远远地看到苏文锦离开,就想过去看看弟弟,却不想来了两只大狗。它们很快地把掩埋的弟弟又从土里刨出来,开始分食。
苏瑶眼见弟弟被它们吃掉,心急得想去驱赶它们,但刚凑近几步,那两只恶犬就对她龇牙恐吓,苏瑶吓死了,惊慌失措地往家里跑,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跟头。
冷,真的很冷!
雪越下越大,苏瑶身边的积雪已经没了膝盖。
她哭了。
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她不怕死,因为她知道活着比死还要难受。
她只是害怕她死了,阿爸也会像对弟弟那样,用破草席把她卷里面埋了,最后被那两只大狗吃了。
她体内的灵萱仙子感受到奄奄一息的女孩,却是犯了难。按说她是来凡间渡劫,附体每一次劫难生死,都会让她恢复一份仙力,只是她看到小女孩太可怜了,一时不忍,就用残存的一点灵力护住了她。
苏瑶在雪地中瑟瑟发抖,意识逐渐模糊。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靠近,那身影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在她彻底失去知觉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抱起……
天晴了。
初升的日头没有给世间带来一丝温暖,却映在雪地上刺人眼目。
“吱扭。”
苏文锦睁着惺忪的睡眼推开屋门。迎面而来的寒气呛入他的肺腑,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串喷嚏。
“咦,那死妮子呢?”
苏文锦在院子里看不到苏瑶,一边咕哝着,一边在院子里的角落寻找。
他很快就找到院角的狗窝边,探着脑袋往里看,果然看到苏瑶蜷缩在大黄狗的旁边睡得正香。
“起来,起来。”苏文锦厌恶地喊着,还用脚踢了狗窝一下。吓得大黄狗立刻弓着脊背跑了出来,眼神讨好地盯着他,尾巴却胆怯地夹到了屁股里。
苏瑶也被他吵醒,急忙从狗窝里爬出来,通红的小手掠去发丝间的杂草。
“家里没柴烧了,快去山上捡柴去。”苏文锦恶狠狠地吩咐。
苏瑶不敢迟疑,因为迟疑会招来暴打。她急忙去柴草房里寻来绳子就出了门。
许是害怕阿爸的毒打,她竟忘了去屋里找那只甩掉的鞋穿,如今走在雪路上才感觉到冷。
她那只赤脚被冻得又红又肿,尽管雪地是软的,踩在上面还是很疼,所以她走起路来的样子像个瘸子。
“瑶瑶,你这么早要去干什么?”
在村口碰到了倒尿盆的孙婆婆,孙婆婆扎煞着双手看着她问。
“阿婆,我要去山上拾柴。”苏瑶礼貌地给孙婆婆福了一下。
“你怎么不穿鞋?”孙婆婆看到她被冻红的小脚,心疼地喊,“这么冷的天,你的脚会被冻掉的。”
“我的鞋走丢了。”
苏瑶嗫嚅着说,并未说出实情,因为她小小年纪也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你等着。”
孙婆婆回了家,须臾,手里就捧着一双鞋子出来,她蹲下身帮她穿上,嘴里咕哝着说道:“这双鞋是你逸尘哥哥的,有点大,你就凑合着穿。”
鞋穿在脚上,果然有些大了,但总比赤着脚要好得多。
苏瑶感激地给孙婆婆又福了一下,嘴里说道:“谢谢阿婆。”
说完,就转身向山上走去。
雪掩盖了上山的路,苏瑶凭着记忆艰难地向上走,厚厚的积雪几次把脚上不合脚的鞋子陷掉。她又找回来,如此反复,费了很大力气才爬到了山上。
她没吃早饭,又累又饿让她有点头晕眼花,她索性躺在雪地上休息。
她抓了把雪塞进嘴里,咀嚼着咽下去,雪既能充饥又能解渴,肚里有了食物,身体感觉也有了力气。
她爬起来,开始捡拾柴木,积雪掩盖了一切,她用手扒开积雪才能把下面的干柴拿出来。
一只乌鸦在高大的枝杈上观察着她,不停的摇晃着脑袋,似乎想在窥知什么。
灵萱仙子顺着它的目光往下看,林子里居然坐在一个游荡鬼,看他那肢体破碎的样子,应该是一个掉下山崖的冤鬼,想借用苏瑶的身体投胎。
苏瑶背着捆好的木柴下山,山路很难走,那个游荡鬼趁机推了苏瑶一把。她整个人连同背上木柴一同向山下滚去。
灵萱仙子见状,叹口气,释放出一缕仙力做出缓冲。
她摔在了河岸边,离流动的河水就差了几步远。她茫然的抬头看了一眼云雾中的悬崖,好奇的是自己怎么没有摔死。
她活动着酸痛的四肢,从雪地上爬起来,寻到木柴。背起又向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时,已是晌午时分,阿爸不在家,想是出去赌钱还没回来,疯妈正坐在门口啃红薯吃。见到苏瑶回来,立刻拿一块往她手里塞,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妮子,吃。”
疯妈有时会好些,好时也知道关心苏瑶,
她接过疯妈手里的红薯,大大地咬了一口,一股香甜立刻在嘴里弥漫开来。
“阿妈,不要在门口了,屋里暖和。”
苏瑶把疯妈扶进了屋里,她把刚捡回来干柴放在火盆里点燃,屋里立刻暖和起来。
疯妈把双手放在火上烤,开心地露出了雪白的牙齿。阿妈还是美人,明眸皓齿,柳眉凤眼朱红的小嘴,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很是迷人。
苏瑶想,阿妈要不疯多好,有阿妈的保护,阿爸也不会那样肆无忌惮的打她。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门被推开了,苏文锦吆喝着带着那个叫李二狗的人进了屋。
苏瑶并不待见这个李二狗,因为她知道他和阿爸一样是个无恶不作的赌徒。
“给我们烫壶酒。”
苏文锦邀李二狗在桌子前坐下,从怀里摸出一纸包猪头肉放在了桌子上,一股肉香立刻在屋里弥漫开来。
苏瑶去厨房里开始烧水,为给他们烫酒做准备,这赌徒都是赢了就吃喝,输了就喝西北风性子,看他们两个的样子,许是今日手气不错赢了钱。
“哎,你别说你这疯婆娘有时看着还挺漂亮的。”这是李二狗的声音。
“一个疯子,就算再漂亮有什么用,又不能哄大爷开心。”这是苏文锦的声音。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有个疯婆娘回来好歹有个暖被窝的,不像我光棍一根,回到家里被窝冰凉。”这是李二狗的声音。
“你要喜欢,我把疯婆娘送你算了。”苏文锦哈哈大笑。
“这话我可要当真的。”李二狗也跟着淫荡地笑。
苏瑶在厨房里听着他们的谈话,这样侮辱她的疯妈,心里自然动了气,温好的酒壶放在桌子上时劲道大了些。
“什么意思,这是嫌弃我来家里吃酒了么?”
李二狗看看脸色难看的苏瑶,又去看对面的苏文锦。这让苏文锦感觉很没面子,他立刻怒不可遏地站起来,一脚踹在了苏瑶的肚子上,苏瑶被踹得连连后退,踉跄地撞开屋门,跌倒在院子里。
“我打死你个霉鬼。”
苏文锦不依不饶地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使劲地向她身上打去,棍子在她身上断了三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