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混战陡起

正月十五这一日漫长的冬夜，同样东升西落的圆月，已不似方才月在中天时的那样照得四野通明。

无论是高怀德还是正与他对峙的契丹权贵，敌虏大军，都已然渐渐的看不清敌对者的面容。

高怀德半边脸上的浓烈鲜血，在失去月光之后，也显得暗沉了下来。

原本在与戚城晋军相持不下的两万敌虏，在皇帝被俘造成的震动进而自乱阵脚之后，虽然重新集结。

却是大规模的北向包围高怀德的区区千余人去了。

这就造成倾巢而出的高行周五万大军，一路之上行进的颇为顺利。

直到已经非常接近契丹大军最外围的敌虏兵士，才在黑夜之中被虏贼察觉！

这个严密的包围网，又从最外圈开始悚然震动。

等消息一圈一圈的传进契丹权贵正与高怀德对峙的内部前线包围圈的核心之际。

契丹宰相耶律鲁不古和永康王耶律阮此时再急忙组织部署应对抵抗。

就已然时有些晚了，尤其是一批大型的火球投石机被调的转向来恐吓高怀德，以至排阵也出了乱子。

说到底还是皇帝被出其不意的直接俘虏，那便一切都乱套了。

当年霍去病犁庭扫穴，也同样是突出奇兵，将匈奴的头脑直接拿下。

当场失去头领的这种一人专制的部落国家，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一团大乱之后便自行解体了。

是以在接连不断的单骑斥候，悄无声息的来往探查禀报之后。

高行周心中已颇为有数，他想采用三面包抄的战术，又围师必缺，只留出北面给契丹人。

他与符彦卿、石公霸三人将五万人在一片苍茫的原野上分成三份。

符彦卿率领一万五千人悄无声息的绕到左路。

石公霸也趁着月黑风高带一万五千人绕到契丹大寨右侧。

高行周自领中军的两万人在南压阵，等到部署得当。

耶律鲁不古也已然得到了消息，在外围敌虏深夜中惊慌失措之下察觉，再层层传到宰相耳里。

那说的可是南朝铺天盖地的大军遮天蔽日而来，简直看不到边际！

我大契丹国的天子中军大纛，也被晋军在更外围，团团围困住啦！看这架势，该是不下十万人！

耶律鲁不古年轻时也是跟随太祖阿保机在漠北部落之间合纵连横的征讨了数十年的将领。

这几年位高望重而做了大于越，但如今年老，早已不复当年。

他听到这样的骇人回报，不禁唬的当场就要滚落马下！

身形晃动的那几下，就算是黑夜之中，对面的高怀德也瞧得分明。

还没等他缓过来，再做出什么部署吩咐，四下里已然杀声震天！

东南西三侧的汉人大军在几轮高射弓弩朝着契丹兵丛中从天而降的狂射之后。

符彦卿与石公霸几乎同时率军掩杀进契丹虏贼阵中。

因是耶律鲁不古在两万军阵的核心正中，从外围三方射进来的强弩，一时还够不着他。

是先听见四下里汉话的喊杀声，这才看见眼前有军士中箭落马！

永康王耶律阮骑在马上倒是颇为镇静，他用契丹语大声喝道：“倒转队阵！刀枪对外！节节防守！”

一边说着他催动坐骑，在这包围圈之内核心的空地上策马一圈一圈的转着。

口中始终大喊着这句话，虽然一时之间契丹军中大乱，但并未崩溃，军阵也没有散乱。

只是上到统领下至兵士，全都不知所措，光是纷纷躲避从天而降的粗长弩箭。

就在即将散乱的前一刻，耶律阮这声嘶力竭的呼喝起了作用。

高阶军官纷纷反应过来，也跟着一齐大喊着维持军阵。

高怀德眼看着时机已到，他和身边左近的己方骑兵对视一眼，一千二百人也是几乎同时弯弓搭箭。

战端陡然而生！

契丹的骑兵都被调集到了包围圈的内侧来围堵高怀德，毕竟皇帝在他手里。

所以外围开战之际，契丹的骑兵并没有发挥什么优势。

但即使是骑兵都调进了内圈，也因为皇帝的安危而缚手缚脚。

其实还不如把主力骑兵放在最外围，这样的话，也不至于被汉军的骑兵先直接冲开了口子。

汉军的步军方阵随后板正扎实的跟着骑兵在契丹军中开出的口子，而随后挺进。

纵横天下的契丹强虏此刻被打的方寸大乱，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皇帝的突然缺位。

御驾亲征实际上是个无比两极化的豪赌，皇帝本人出现在前线的鼓舞，那是可以想见的。

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随便一个意外或者决策失误，最高统帅直接出马的作用也不足以弥补，赤壁与淝水的两场大战都是如此。

但若是皇帝一级的统帅，突然缺位，或死或伤或失踪，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立刻撤军。

如果不撤就只能封锁消息。

这样人心惶惶的就只是军事将领的高层，但要是像此刻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陛下被敌方一员勇猛武将当场俘获。

那是最惨的情势！

在包围圈里维持着一定距离的核心地带，高怀德带领着骑兵马队在乱中与虏贼又开始了轮番对射！

但这一场战斗，高怀德左肩之下的胸肌与臂膀交接之处的肉里还深深的镶着一颗铁箭头。

好在他胸肌饱满厚实，没有伤及骨头，才能连珠对射。

但肯定是不如两个时辰前与耶律德光对射时的神勇。

而且就算肌肉再怎么扎实，那利器嵌进肉里，每一个动作都会带来剧痛！

尤其是又在奔驰的马上，还要用左臂支撑着铁胎硬弓，右臂才能拉开弓弦。

虽然准头并没有因此大受影响。

但在这正月的严冬之中，少年高怀德的额头上还是不断的涔涔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指挥这次奇袭的骑兵将官们，都是跟随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归德军中百里无一的精锐将校。

眼看着少帅箭法已然开始迟滞，纷纷挡在他的身前。

双方都有不少骑兵中箭落马，滚在地上，被包围圈中的契丹步军赶上来补刀。

外围虽是汉军连连猛攻，占尽上风，可包围圈内，虽然无论契丹还是汉军，落马人数都相差无几。

但汉军落地便会被补刀的虏贼赶上去杀死！

耶律德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非常想趁此时机跳马，只要离开高怀德的马背自己就算是得脱大难！

但如若这周围太乱，己方契丹军士没有及时掩护住自己，那高怀德只需要一箭，便结果了自己的老命！

他急于脱身，根本不及细想，当场仰头用契丹语大喊道：

“你们快集中箭矢射这小子！助朕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