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个艰难的决定
张小川知道自己给张力代笔的这篇作品有瑕疵，毕竟他擅长的是揭露现实，每一个字都有钢铁的重量。
给孩子写作品，他没法找到那份童心。
不过他相信，哪怕是随手写的这首诗，现场也没有家长能超越。
“谢谢大家的掌声，犬子这篇作品其实并不完美，但承蒙江州市妇女儿童电台《童音》栏目看重，给予了一个参加月度儿童最佳诗作的评选名额，到时候还请大家高抬贵手，在手机上帮忙打投。”
张小川站起来礼貌说道，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间教室才多少人，和他的人脉比起来九牛一毛，投票根本用不着他们。
但他是一个有修养的作家，自然要显得自己很亲民。
不出所料，他的话音落下，教室里掌声更加响亮。
同时，大家对杨萧更加不满。
就在这时，杨萧带着杨小小赶到汇演教室，听到掌声，还以为是对他姗姗来迟的鼓励，心里感动，连连点头示意。
结果他准备开口说感谢的时候，掌声戛然而止，教室里的氛围变得很是漠然，让他僵在原地。
朱文倩知道原委，小声对杨萧道：“小小家长，大家没恶意，我相信小小的汇演一定会成功的。”
张小川也表现得很大度：“杨先生，犬子不才，朗诵了一首不成熟的诗作贻笑大方，接下来还请令爱展示大作。”
“好说，好说。”杨萧不认识张小川，不过他对冰心奶奶的作品很自信，所以没有过多谦虚，拍了拍杨小小的肩膀，便示意她上台。
“这就是杨萧本人？包裹这么严实，是知道自己老婆很丢人吗？”
“这么恬不知耻，不把张作家放在眼里，老婆背着他偷人也应该。”
“快看，他还真让自己女儿上台了。我倒要听听，这个杨萧能写出什么样的作品来。”
家长们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而且各自腰包里有钱，只怕比他们更有钱，地位更高的人，所以对杨萧这种脸都不敢露的懦夫，嘴里毫不留情的奚落。
杨萧听得见，却充耳不闻。
此时他的眼里，只有杨小小一个人而已。
那丫头刚上台，没有排练时那么自信，杨萧就在下面做了几个鬼脸，逗得杨小小咯咯发笑。
笑容冲淡了杨小小的胆怯，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纸条朗声读了出来。
“我从不肯妄弃了一张纸，
总是留着——留着，
叠成一只一只很小的船儿，
从舟上抛下在海里。
有的被天风吹卷到舟中的窗里，
有的被海浪打湿，沾在船头上。
我仍是不灰心地每天叠着，
总希望有一只能流到我要它到的地方去。
母亲，倘若你梦中看见一只很小的白船儿，
不要惊讶它无端入梦。
这是你至爱的女儿含着泪叠的，
万水千山,求它载着她的爱和悲哀归去！”
这首诗不长的诗，杨小小对着读已经很熟练，期间抑扬顿挫，一个错字都没有。
刚开始，她的声音响亮，想要台下的杨萧听清楚。
但读着读着，她又想起了昨天赵清雅离开家门时的粗暴，以及一天没见到妈妈的思念，声调中慢慢的带上了哽咽。
读完最后一句，她禁不住双目失神的望着前方，似乎想化作一只白船儿，去到妈妈的梦里，呼唤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噗哈哈哈……这首诗写的什么啊，纸船怎么可能走入梦里呢？”台下，张力很大声的反对到。
“啪！”
迎接他的，是张小川一记耳光，不重，却很响亮。
“臭小子，你给我闭嘴！这首诗……”张小川眼窝一热，竟然说不下去了。
什么是诗？
各种不可能的幻想组成的意象就是诗。
这首诗，写的是思念母亲的沉重情感，切入点却是孩童手里经常玩的纸船。
把这种充满童真的意象，天衣无缝的融入到人类最朴素的感情之中，不得不说，是一种异想天开的尝试，也是一种开拓创新的尝试。
而且这首诗打动人的，不仅仅是出色的手法，还有那悠长真挚的情感。
张小川不免沉浸其中，想起了外出采风时，对母亲，对家人的思念。
张力捂着脸颊，吃惊的望着父亲。
他从没在父亲脸上看到如此凝重的表情。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整个教室里，刚才还沸反盈天的家长们，竟然都静静的坐在座位上，呆呆的样子，竟和台上的杨小小一模一样。
片刻之后，教室里有人站了起来，飞快的拭去眼角落下的一滴泪水，用力的鼓掌。
渐渐的，其他家长也跟着站起来，让整间教室里的掌声经久不息。
“这首诗写得太好了。也许今天下午我不该出差，而是该回老家看看我的母亲。”
“是啊，平时忙着工作，总是给母亲说下次一定回家。但谁能知道，我们的母亲还有多少年？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多少根？”
“没想到，别人都说我铁石心肠，今天却被一个孩子破防了。”
掌声中，所有人都没吝惜赞誉之词。
因为这就是文字的重量，一篇好的作品，是所有人都可以共情的。
再对比刚才张力那篇吹捧父亲的作品……
虽然没说，张小川的脸却已滚滚发烫。
“小小，你的表演很成功！你听，大家都在为你鼓掌。”杨萧第一时间冲上舞台，把杨小小举在空中转圈。
“是爸爸的诗写得好，小小只不过念出来了而已。”杨小小在空中咯咯的笑着。
朱文倩在台下看着两人，为自己刚开始受赵清雅影响，对杨萧的误解感到惭愧，同时又对这对父女同情不已。
温柔慈祥的父亲，懂事乖巧的女儿，这么好的家庭，赵清雅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要是她……
想着想着，朱文倩一下子红到耳根。她急忙收敛心神，要上台去宣布这次汇演结果时，有个人却比她更先走到舞台上。
那人，正是张小川。
“各位家长，很抱歉打扰大家，尤其是，我要对杨萧家长说声抱歉。”
“在这首诗之前，我如井底之蛙，以为自己的才华在江州市可以独步天下。正如我给犬子写的诗那样，全是吹捧和夸饰。”
“过去的成就让我忘了，文学作品最动人的地方，是最朴实的情感。感谢杨萧家长，感谢杨小小小朋友，让我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因此我在这里做一个越俎代庖的决定，那就是推荐这首诗代替我那首，去参加《童音》节目的评选！”
场下一愣，掌声再次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