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祸福
摩云岭，幽兰峰。
那是一个明媚到有些晃眼的下午，日光白花花地洒着。
陈胜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河边再见着李毅。
李毅身着一件褐色短衫，在河边孤零零地蹲着，身影略有些单薄。
他身旁放着一只木桶，独臂伸出去，想要把水舀进桶里。
可他的动作迟缓而僵硬，木桶在他手里也似有千斤重。
每一次晃动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水却总是不听话地洒出许多，溅湿了他的前襟和裤脚。
但他只是执拗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困住，又拼命挣扎。
陈胜远远瞧着，只觉心猛地一颤，好像被重锤狠敲了一记。
这还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手脚麻利的李毅吗？
一年未见，竟变得如此笨拙。
甚至连手臂都少了一只。
风轻轻吹过，带着河边的湿气，却吹不散他心里蔓延的寒意。
陈胜实在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把一个鲜活的青年揉搓成这般模样？
一时之间，竟迈不动脚步，就那样呆呆地站在原地。
驻足良久，李毅终于打满了水。
他迟缓的转过身，目光徐徐向上，四目相对，熟悉的影子恍惚着倒映在眼前。
“陈……陈师兄？！”
“李师弟！”
呼唤声叫回陈胜的思绪，他忙抢步奔下，夺过李毅手中的木桶。
“师弟，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李毅也讶然的看着他，“师兄，你还活着？一年多杳无音讯，我以为你已经……”
剩余的话他没有说完，但陈胜能明白他的意思。
自从当年分别后，他占据水泉洞闭关苦修，除了正常打猎，基本不出门半步。
有时候遇见活人，也是能避则避。
于李毅而言，便形同失踪一样，认为自己死了实属正常。
“师弟，我早先占据水泉洞，常遇见马方夫妇在门口纠缠，因惧他二人势力，一直躲着不敢出来。”
“如今有三四个月看不见他们，想是其人已经放弃，这才大着胆子出门活动。”
他简略解释了一遍，隐去毁尸灭迹等过程，最后目光落在李毅空荡荡的右臂上。
“师弟，你这是……”
“唉——”
察觉他关切的眼神，李毅心头略暖，垂头丧气的长叹一声。
“还不是外务堂那帮王八蛋害的！”
“哦？”陈胜诧异，扶着他寻了块石头坐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毅愁眉苦脸，摇了摇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托师兄的福，我上次炼化蟾毒，终于晋升炼气一重。”
“那年辞去站班任务，正准备刻苦修持，谁知道……”
他一言一语，娓娓道来，让陈胜很快明白其中缘由。
原来按外务堂规矩，所有登记弟子每年都必须完成一次宗门任务。
避免有人吃宗门、喝宗门，却不为宗门办事。
而任务又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
像李毅这种炼气一重，按照级别便该完成一次“丁级任务”。
前番站班上岗，只能算杂役工作，不算在履历内。
本来“丁级任务”都是最简单的一类，除了繁琐一些，危险度极低。
而且宗门为了扶持他们，给出的报酬也很丰厚。
可惜政策好归好，执行的人出了问题。
这些简单而钱多的任务，全部被有背景的弟子提前预定。
留下的都是酬劳低、难度高的工作。
之前时间宽裕，新人可以选择不接。
但现在每年一次的强制任务摊派，导致大家不接不行。
于是分来分去，李毅虽然接的是“丁级任务”，执行的却是“丙级难度”。
任务目标：“获取一张完整且高品相的月狼皮毛。”
月狼是一阶中品妖兽，不同于冰蟾只会用毒，人家是实打实有神通在身的。
李毅接到这样的任务，下场可想而知。
“我联合了几个同样接到月狼任务的师兄一起狩猎，谁知道竟然遇到狼群，最后被月刃切掉一条手臂。”
“外务堂判我任务失败，所以明年我要完成两次丁级任务偿还宗门！”
说着说着，李毅眼眶微红，目光绝望的看向陈胜：
“师兄，你说，就凭我如今这样，明年还能完成任务吗？”
陈胜陷入沉默，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李毅完完整整的情况下都无法完成，更别说还断了一条手臂。
而且明年两次“丁级任务”，按照上面的尿性，指不定难度有多高呢。
毫不客气的说，对方寿命基本只剩下一年。
不过，
有件事他其实比较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接到摊派任务的通知呢？
什么？
你说我没在外务堂登记过？
那没事了！！
陈胜做事谨慎，习惯以稳为主。
当初被文书房书办刁难后，便一直苟在洞府修炼。
如今再看，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那时的一次阴差阳错，竟然让他躲过一场危难。
“师弟，我看你目前的情况，想要完成任务实在有点艰难，要不然……你就跑吧！”
“跑？”
李毅脸上再次浮现一抹酸涩，叹息着垂下眼帘：
“叛离宗门为玉蟾宫第一大罪，执法堂甚至有专门的捕手队。而且炼气五重才能驾驭法器飞行，我又能跑到哪里去？”
“那……那怎么办？”
陈胜不知所措。
跑不能跑，任务又做不了，留给他的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李毅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不禁望向天空高悬的大日。
明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却难退其心里的冰凉。
陈胜顺着他的目光，亦盯着太阳打量。
目前外务堂烂成这副模样，对他的利益其实同样有所损失。
要知道。
沙一峰已经废了，想要靠师父提升自己基本不可能。
所以外务堂就成了他获取“法术、法宝、神通”等东西的唯一渠道。
可目前外务堂成了这副鸟样，相当于直接断了他的晋升之路。
往后神通法宝从何获取？
靠坊市购买吗？
别天真了，你会把高科技武器制作方法摆到市场上卖吗？
就拿玉蟾宫来说，除了一脉相承的《玉蟾功》，其实宗门还有与功法配套的“飞剑、法宝、剑诀、神通”等等……
从一阶炼气到三阶紫府，条条道道，门派全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不像坊市里的散修，东拼西凑，以为凑够了一身极品法器，就能无敌于天下。
可实际情况呢？
宗门弟子不仅戴的是极品法器，还是与功法完美适配，并且是一整套的极品法器！
这，就是宗门底蕴！
这，才是宗门传承！！
你个普通散修，不过一群臭要饭的，拿什么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