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薇露
血液染红了琴谱。
她放下药箱,红色粘上了她的衣衫。
三秒,她戴好手套和口罩,做了最简单的防护。
美艳的少年神情冰冷又绝望。
她拿起布条,猛然发现不够,她先是给他包扎好伤口,布条扯紧的那一刻少年的眉头动了动,可表情依旧痛苦。
林薇露只好脱了衬衫外套,撕扯着外套,一圈又一圈,直到伤口上的血液开始凝固。
她还记得手指上有个穴位能止血,她摘了自己头发上的皮筋,缠绕在蔚临深的手指头上。
直到冰冷的手指上出现了青白色。
他好像快死了。
林薇露开始做心肺复苏,直到救护车赶来,众人松了一口气。
医生说还好急救及时,蔚临深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又需要输血了。
国内的血库审核严格,出现感染事件的几率更小,但林薇露和医生都一致认为,新鲜的血液更有利于身体迅速恢复。
萧荷婉被萧家送回来了,理由是,蔚临深还在危险之中,她不能这么自私。
与此同时,萧家也来了人。
“亲家,都怪我们不好,同意了这孩子去国外演出。”
他们看着萧荷婉:“你也是!你也不知道劝劝小深,怎么会同意他在室外演出呢?也太胡来了!”
萧荷婉不敢说话,父母道:“我这孩子和小深血型一样,就输小婉的血。”
萧荷婉愣怔半晌。
“爸,妈。”
“怎么?不愿?以后都是一家人,现在付出一点算什么?”
“亏你还求着我说喜欢小深非他不嫁,怎么出事就反悔了?”
林薇露看着两家人的状况,插不上嘴,但她知道蔚临深情况紧急,让这两家吵来吵去,蔚临深恐怕要真凉了。
她上前:“各位,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如果还不做决定,作为他的医生,我将要求动用血库。”
她说话,他们不听,林薇露找到急诊室医生,斗胆签了字,拿出医师资格证。
“我是蔚临深的心理医生,麻烦动用血库吧。”
医生看了看林薇露的资格证,信任地点头,最终启动了血库。
等蔚家和萧家人反应过来,急诊室的灯已经亮起来了。
“用谁的?”
林薇露严肃地说:“不管用谁的,总是不能是萧小姐的。”
萧荷婉也怔了怔,同样的话,蔚临深也说过。
“磨磨唧唧,不如动用血库。”
她像一个正经的医生,千叮咛万嘱咐:“病人最需要的是解决紧急情况,而不是听你们吵来吵去,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就算是神仙来了都无力回天。”
众人闭紧了嘴。
因为只穿了一件衣服,夜晚的风一吹,她后知后觉凉嗖嗖的。
乔雪琴也觉得林薇露说的是,看着她脱了自己的衣服救蔚临深,终于心一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林薇露抿抿唇:“谢谢阿姨。”
乔雪琴摇头,一脸欣慰地看着林薇露。
半夜一点,急诊楼里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萧家帮不上忙,又领着萧荷婉回家了。
外面只剩乔雪琴和林薇露坐着等。
蔚东第二天还要打理公司,焦头烂额,再无精力分心儿子的事情。
乔雪琴跟林薇露又说了来龙去脉,话毕不停地哭:“怎么办,小深全靠萧家的帮助走到今天,要是没了萧家,小深的事业就废了。”
“得了这个病,以后还有哪家敢把姑娘嫁过来,怕是都要绝后了。”
林薇露连忙安慰:“怎么会?肯定能另觅良缘,那些女孩不敢嫁,说明对少爷也不是真心。”
“阿姨,您要这样想,与其找个有利益牵扯的,不如给少爷找个合心的。”
“还有,孩子的事情,有项技术可以分离病毒,依您家的条件根本不成问题。”
林薇露又说:“您太焦虑了,现下应该先让少爷放弃求死的念头。”
乔雪琴停止了低泣。
“至于少爷的事业,若是能重启更好,若是不能重启,大不了换个行业干,条条大路通罗马,哪有这么悲观,你说是不?”
乔雪琴听懂了林薇露的意思,连连点头:“不愧是心理医生,果然想的比我们周到。”
乔雪琴挽起林薇露的手:“孩子,我看你也年轻吧?”
林薇露笑了笑:“我似乎,跟少爷同岁。”
乔雪琴:“这么年轻就看得这么通透,简直难得,要是我这倔驴儿子也能像你这样看开一点就好了。”
林薇露道:“会的。”
乔雪琴一个高兴,连忙说:“孩子,你以后就住我家,好不?”
“什么时候毕业?”
“我派人接送你上学放学,你就陪陪他好不?”
“想来你们同岁,肯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我嘴笨,不知道跟孩子说什么。”
“你要多少酬金都没问题。”
林薇露连忙摇头:“正常给就好,不用加价的,我也是实习生,还需要学习。”
为了防止蔚临深做傻事,林薇露答应了做住家医生的请求:“也就毕业典礼的时候需要回学校拿证书拍毕业照。”
“那我也派人接送,别拒绝了。”
“你放心,在我们家不会亏待你的,你是小深的恩人。”
乔雪琴的激动和热情令林薇露应接不暇,就在这时,急诊室的灯关上了。
门打开。
医生松了一口气,摘下口罩,连连称奇:“你们说,该是什么人命这么硬,这样都被救回来了。”
虽然是调侃的语气,却略显心酸。
都知道蔚临深有HIV,医生护士做的防护更加保险,只是一般情况下,医生不会提起,毕竟这种事大肆宣扬只怕对病人没好处。
林薇露走进病房,看见脸色苍白的少年禁闭着双眼,她敛了眸,有点心疼他。
“你长得这么好看,可别再死了,这世界上可找不到和你一模一样的人。”
说到这里,少年的眉头微微一蹙,像是听到了林薇露的吐槽。
蔚临深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又一次出院了。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嘴里念念有词:“我为什么又没死?”
林薇露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了,为他端上了热茶。
蔚临深看着女孩清丽的面孔,警觉了片刻:“你是谁?”
“我是你的医生,林薇露。”
一般来说,心理医生都不会对患者挑明身份,因为心理医生、精神科医生这种话,只会让病人情绪激动,说自己没病。
蔚临深冷冷地笑,神情慵懒极了:“你是他们派来不让我死的?”
林薇露叹叹气:“不是。”
蔚临深顿了顿。
“怕你死了没来得及送医院。”
蔚临深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以及,如果你真死了,我还能做做你的临终关怀师。”
蔚临深皱眉。
林薇露似乎没打算对一个危险病人说好话。
但她自有分寸,师父徐颖真说了,针对不同性格的患者,有不同的治疗方式。
像蔚临深这种脾气别扭的人,不给他好脸色他还能缓不过来,也就把别的杂音抛一边了。
蔚临深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懒得搭理,转身回到钢琴旁边了。
一只手指轻轻按下钢琴键,有一搭没一搭地弹着奇怪又不着调的曲子。
房间早就被打理过了,只是断了弦的尤克里里没有被处理干净,上面还有血渍。
蔚临深的神色一下子就被上面的红色牵扯住了。
这使他想起自己血液里流淌的罪恶,随后眉心一紧。
林薇露极快地意识到了什么,随后抢过尤克里里,朝门下的垃圾桶一扔:“坏都坏了,留什么留,捡破烂啊!”
蔚临深的眼里涌上一层阴翳。
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楼下的女孩,然后什么都没说。
林薇露上楼,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她。
她尴尬一笑:“你怎么了?”
蔚临深微眯双眼:“请您别自作主张替我做决定,我不需要。”
林薇露抿唇:“谁要替你做决定。”
她转身欲走,最后还是回头对他说:“你还能弹琴,事情没有你想的这样糟糕。”
蔚临深破天荒地没有吼人,而是浅浅地“嗯”了一声。
“请你出去吧,我需要一个人静静。”
林薇露带着一丝疑虑出去了,刚走出几秒,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折回了。
蔚临深看见她过来,连忙收回了手里的东西。
林薇露像教导主任那样:“拿出来,手里什么东西?”
蔚临深身边的人对他都很温和,因为他比大家都霸王,人人都让着他。
但是,只有林薇露,管他是谁,才不惧他。
林薇露抢过他手里的东西,是一把水果刀。
“别试图做傻事,我会一直监视你。”
林薇露把蔚临深压的唯唯诺诺,简直乖得要命。
之后的几天,蔚临深趁林薇露不在,去父母房间里翻出了安眠药。
安眠药刚拿到手,他打开一看,全是小药片。
他吞了很多,结果发现味道很酸。
林薇露又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是维C,好吃吧?”
她洋洋得意,蔚临深气急败坏。
之后,蔚临深又独自外出走大桥,结果刚爬上栏杆,林薇露就带着吊车和一群工人、医生,站在桥下支撑起气垫床。
她在下面向他招手:“跳啊!赶紧,蹦极能够促进血液循环!”
更离奇的是,他都绝食了,竟然一点也不饿,原因是林薇露每天晚上都给他麻醉,然后偷偷输营养液,导致他的贫血还好了。
林薇露笑笑,坐在他旁边:“别想死了,你两次都从鬼门关走上来,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蔚临深有点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谁知她竟然说:“意味着你命硬,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他诧异:“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难道要我喂你喝点鸡汤?什么,你会有更美好的未来,你要好好活着。”
“有用吗?我知道对你来说,你的未来已经毁于一旦了,多说只会让你徒添烦恼和委屈,所以我不会这么说。”
“你是倔驴,却没有本事在苟活这件事上再倔强一次,没想到你这么废物?敢在室外演出的勇气去哪了?”
“有勇气做,没勇气承担后果?”
给蔚临深气笑了,哪有这样的心理医生?
下一秒,林薇露的语气软了,她鲜少语气温柔,对他说:“过去的事情,发生的灾难,是没办法改变的,你应该向前看。”
刹那间,他看着神色严肃又真诚的女孩,心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