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交给雍王
李弘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地说道:“便依戴相所言吧。”
并非他不想堵住邢文伟的嘴,只是宰相戴至德既已表态,他于情于理都不便驳回,况且此事既已浮出水面,现在只能设法化解方。
戴至德闻得李弘应允,目光旋即转向邢文伟神色冷峻,出言警示道:“刑典膳,你方才所言事涉皇家,说话之前务必慎之又慎,否则,休怪本相无情!”
“是。”
邢文伟应了一声,见太子未再阻拦自己,一直紧绷的身躯稍稍放松,不由地暗暗舒了口气。
他定了定神,长吸一口气,道:“太子殿下,你可知自己还有两位姐姐义阳和宣城公主?如今她们被囚禁在掖庭宫正遭受饥寒折磨。”
“住口!”
“放肆!”
“来人,还不将他叉出去。”
三人听到邢文伟说出义阳和宣城公主的称号时猜到了对方的目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戴至德此时眼露凶光怒视邢文伟,他也未曾料到邢文伟会知晓此事,而且还敢当众道出。
关于萧淑妃之事虽已过去十余载,却依然是宫中大忌。他们都是当年此事的亲历者,又怎会不知有两位公主被囚禁冷宫?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依然闭口不提,不过是忌惮武后日益强大的权势和狠辣的手段。
现在邢文伟在众人面前说出此事,分明是要逼迫太子释放两位公主,让太子和武后母子反目啊!
戴至德有些后悔...
“让他说。”
李弘面色沉静,一字一顿地说道。
既然已经阻止不了此事,他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因为据史书记载,李弘迟早会知晓此事,而且他在得知此事之后不但释放了两位公主,还立即上书高宗李治:“恳请准许二位姐姐出嫁。”
当时武后闻之勃然大怒,万没想到自己离京不久,亲生儿子便将自己仇人之女释放,甚至还操心起她们的婚事了。
也正因如此,李弘与武后的母子关系急转直下。
自此事后武后对李弘心存忌惮,开始处处刁难,往昔对他宠爱已不复存在。
李弘闭上眼睛回忆这段历史也是唏嘘不已。
邢文伟见大家如此反应,便知晓已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引至当年的宫廷秘辛上,料想不会再有人盯着自己不放了,假装悲戚地说道:“当时太子殿下只有四岁,往事不记得也很正常,两位公主现年大概有三十岁了吧。太子若是不信,何不派人去调查,若能早点解救二位公主脱离苦海也是一件大功德,这样岂不是更彰显太子的仁厚和亲善?”
“住口!你这奸佞小人,休要在此蛊惑太子!”阎庄怒目而视,急切地进谏道:“太子殿下,此事尚需斟酌,万万不可仓促决断!”
张文瓘亦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地劝说道:“太子殿下,此事关乎重大,务必审慎对待,切不可草率行事。”
“诸位…”
李弘抬手阻止了众人进谏,李贤既然想用此事陷害自己,又怎么会不考虑到自己得知此事后装作不闻不问呢?他们肯定还有后手在等自己。
况且谁又能保证这不高宗李治的意思呢?想借自己的手释放宣城和义阳两位公主。
既然如此,他就没必要唯唯诺诺,免得高宗李治知道了心生不悦。
于是,李弘神色从容地说道:“此事既涉及皇家,孤定会派人详加查证,刑典膳意下如何?”
“太子殿下,二位公主正在冷宫之中备受煎熬,殿下何不即刻派人前去?早一刻解救她们,便少受一日苦楚,不是吗?”邢文伟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刘童,你即刻前去查证,查明之后迅速回来复命。”李弘无奈只能下令道,他起身走到邢文伟身前,直视其双眼,冷笑道:“如此,可合刑典膳心意?”
“太子殿下仁义,大唐有殿下这般储君,实乃百姓之福啊!”邢文伟低头假惺惺地称赞道。
“不急!”
李弘摆了摆手,转身回到案几前,拿起剩下的一个蒸饼,递向邢文伟,说道:“孤是否仁义暂且不论,今日邢卿多次进谏,又在进餐之时提及此事,想必早已饥肠辘辘,这剩下的一个蒸饼便赏与你吧。”
“这…”邢文伟心中暗自揣测李弘的意图,一时有些犹豫。
只是他这一下午担惊受怕,方才仅吃了一个蒸饼,此刻确实腹中饥饿便伸手接过蒸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李弘看着邢文伟难看的吃相,他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待邢文伟吃完,他又将戴至德、刘仁轨和张文瓘碟中的蒸饼拿给邢文伟,说道:“你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为圣人分忧,为百姓谋福。这三个蒸饼也一并赏你了。”
邢文伟一时没有察觉,双手接过蒸饼,继续大吃。
又吃了两个蒸饼,觉得腹中已饱,突然看见太子的脸上的表情似乎意识到了不妙,刚要开口说话却李弘凌厉的目光给阻止了,想说的话就哽在喉咙处。
“刘童,你再为邢卿准备二十个蒸饼,今日他若吃不完,便不许他离开东宫。”李弘目光紧盯着邢文伟,言辞很和善地说道:“待他吃完,派人送他回去。”
“诺!”刘童领命。
“太子殿下,你……”
邢文伟闻言,口中的蒸饼差点噎住,双目睁圆,不甘地吼道。
只是刘童哪会给他机会,已命侍卫将他拉回座位,强行喂起了蒸饼。
众臣见此情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按照太子所言,倘若邢文伟真将二十个蒸饼吃完,只怕他还未走出东宫就已经撑破肚皮而亡了。
到时候即便被人传出去说大荒之年东宫典膳丞因为吃蒸饼被撑死了。
估计也没人说太子的不是了。
只是邢文伟今日所作所为已让众人对他非常厌恶,早就没有了同情之心,现在大家都选择冷眼旁观,无一人肯为他求情。
“关于邢卿刚才所言之事...”
李弘在处罚邢文伟的间歇也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只是要看戴至德、张文瓘和刘仁轨是否能如他所愿了,于是他字斟句酌地开口说道:“此事乍听之下颇为荒诞,然既涉及皇家,又不得不查。只是年代久远,查证起来难免繁琐。孤奉旨监国,事务繁杂,精力有限,恐会耽搁太久。今圣人既已准许雍王协助监国,雍王又是孤之亲弟,才德俱佳,想必能够担当此任。不若就让雍王彻查此事,诸位意下如何?”
言罢,李弘目光扫过戴至德、张文瓘和刘仁轨三人,等候三人的答复。
要是戴至德三人点头同意,他便可将此事推至李贤身上,让他去与武后争斗。
要是三人不同意,他就只能强行将皇家私事变成国家大事,以监国的身份拿到朝堂上议论了。
明德殿上落针可闻。
戴至德三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一时犹豫不决。
他们要是不同意会得罪太子,要是同意则会与雍王结怨,倘若日后雍王真能入主东宫,他们的仕途恐怕就要终结了。
此刻,对三人而言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要么支持太子,要么倒向雍王。
当然不同于其他人只看到问题的表面,他们三人还从李弘的这番话中听出了另深一层的意思,就是太子还在借此事逼他们表明今后到底支该持谁的立场。
大殿之上群臣目光纷纷投向戴至德三人,紧张地盯着他们的决定。
远处正在吃饼的邢文伟似乎仍有话要说,刚一抬头便被身旁的侍卫按住,一个蒸饼又迅速塞进他口中。
呜呜呜……
邢文伟被噎得脸色发紫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罢了!”
良久,戴至德三人眼神交汇不露痕迹地同时看向了吃饼的邢文伟,又迅速收回目光,随即三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做出了选择。
戴至德开口说道:“皇家之事,我等身为臣子不便过多插手。如今圣人不在长安,太子便代圣人裁决吧!”
“臣亦如此认为。”张文瓘微微点头应和道。
“一切全凭太子做主。”刘仁轨轻声叹息道。
见三人已然表态,大殿上众人也不敢再有异议,皆表示赞同李弘的决定。
李弘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微微含笑说道:“既如此,刘童,你速速派人前去通传负责调查之人,令其查明事情原委后不必向孤禀报,直接交予雍王,告知李贤这是孤的意思。”
“诺!”刘童应了一声,匆匆退下。
“若殿下再无其他要事商议……我等便先行告退了。”戴至德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说道。此刻他的心情极为不佳,今日种种本是为考验太子,却未料到将自己也卷入其中。
张文瓘低头不语,知道在思量什么。
刘仁轨则满脸无奈。
“戴相、张相慢走!”李弘客气地说道,又看向刘仁轨说道:“刘尚书留步,孤尚有一事相询。”
闻听此言,正要迈步离开的戴至德和张文瓘停了一下,继而又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