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想要开学考
炙热的日光下，年轻的身体绷紧了，迈出稳健的步伐，汗珠流下额角，呐喊声发出，尖锐、醒目而富有生气，这个时候的一阵微风，对他们而言是久旱逢甘露。
帐篷下，穿着迷彩服的冷白肌少年低着头，修长的腿并拢着踩在绿色橡胶平地上，背脊挺直，白得过分的手臂压在桌上，小幅度地移动，顺着手臂曲线向上，脖颈处喉结突出，点缀着晶莹的汗珠，一吞咽，直直往下坠。他帽檐压得低，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依稀可以看见那抹粉色唇瓣。
不知从哪吹来的一阵微风，带着清润的凉意直奔他的锁骨方向而来，鹿寻呼了口气，没多想，只是过了一分钟，这阵风仍然在，他带着怀疑的抬眸，一架粉色的带水雾小风扇正立在他正前方，正呼哧呼哧转着。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许静姝坐在他的右侧，低头翻着一本单词书，每过几秒从兜里掏出一枚软糖塞嘴里，腮帮跟着动了两下，全程没发出声音，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隐隐要抬头。
鹿寻快速将头转回去，目光虚晃地停在纸面处的文字上。
一只雪白的手闯入他的视野，骨节圆润，手背上浅色的青筋细长而完整，不丑，反而非常诱人，留下一包辣条便撤出他的视野。
“写累了吃点东西休息会儿。”
许静姝刚坐下来的时候瞄了一眼，顿时对鹿寻表示佩服，她那手嚣张的草体他居然仿得惟妙惟肖，真是难为他了。
说着，身体幅度微往前倾，看向数学哥：“吃不吃辣条？或者软糖？”
数学哥眼中放空了一瞬，面露疑色：“为什么？”
许静姝不回答主观题：“你吃不吃？”
数学哥：“辣条。”
军训服裤子口袋大，许静姝一口袋软糖一口袋辣条，手机被夹在单词书里，从右侧口袋掏出剩下的两包，绕过鹿寻的身后丢了过去。
放炮哥皱了皱眉，打了下许静姝的手肘：“你干嘛？”
打完的一瞬间他感觉后脖颈冒凉，像是哪里的冷刀刮了他一下。
许静姝侧过头：“什么干嘛。”
“你给他干嘛？他都告我们状。”
许静姝放低了声音：“还想再写一份检讨？”
他不吱声了，但还是有点不爽，觉得许静姝这个人怕事且有点白莲花，对许静姝的态度冷了几分，拍了拍身边的人换了个位置。
鹿寻停下笔，瞥了眼他，借着揉手腕的动作侧目留意许静姝的神情，他本以为她会对别人态度的转变感觉失落或者委屈，可她神情自然，慢慢翻着干净的单词本，慢慢从口袋里掏软糖，有时掉了几颗糖粒，她用指腹轻轻拂过，发了会儿呆，再继续看下一个单词。
她情绪真稳定。
许静姝看着看着，嚼软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眼前的文字渐渐变得模糊，她知道感觉来了，右脚踩地，左腿一勾，凳子往前移动，将单词书正面摊开，两手肘压在书的两角，手掌罩在眉骨处，装模作样地睡了。
中途老师来了好几次，也许是她坐在乖乖学生鹿寻身边，自动给她套上了好学生的滤镜，一次也没抓住许静姝的偷奸耍滑。
不知睡了多久，只感觉温度渐渐降低了，风变得多了，以及鼻尖若有若无地缠着橙子的清香。
橙子熟了？到11月了？
右肩被股温热轻拍了一下，可惜力道太轻，许静姝只以为是头顶上的梧桐籽砸了自己，并未理会，可它一下又一下，还伴着温柔的呼唤声。
“许同学，许同学？”
树成精了？
不对，这声音听着像帐篷下那位打着石膏的好学生。
“嗯？”
许静姝刚睡醒的声音沙哑，像是没被滤网滤干净，夹杂着细小的砂砾，磨人但不粗糙。
“下训了。”
“好，谢谢。”
许静姝右手揉着太阳穴，正缓着劲儿，语调也懒懒的：“有人来接你吗？”
鹿寻静静凝着眼前完成已久的检讨上，耳尖微微泛红：“没……”
话被打断。
“鹿寻！”
“鹿寻，我们来啦。”
是那几个调子很高的人。
许静姝起身，低眸望去时正好看见写得满满当当的检讨纸：“写好了？”
“是的。”
许静姝伸出手去接，目光稍往上移正好对上他那双仰视被光刺得泛润的桃花眼，动作停了一拍，重新酝酿了句结束语：“你朋友来了，拜拜。”
便接过他递来的检讨，转身迈了出去，同孙菲菲三人擦肩而过之时手心的检讨莫名有些发烫。
“她让你帮她写的吗？”
李行从朋友那儿得知了发生在帐篷下的奇葩事，走到鹿寻身后搂着他脖颈玩闹地压了压，夏璇见状立刻拍了下李行的背，“你干嘛，他腿还打着石膏呢。”
李行悻悻松开了手，撇嘴：“我又没使劲。”
孙菲菲背着桌面坐在鹿寻身旁的凳子上，非常自然地翻阅鹿寻的教辅，接过李行未完的话题，语气惊讶：“她让你帮她写检讨？”
鹿寻侧了她一眼，语气染了几分她的冷淡：“不是。”
孙菲菲手上的动作一停，视线上移，捕捉到他脸上的平淡，眉头微皱，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夏璇给她也来了一掌，“走了走了，回宿舍去了。”
“唉，这是谁的风扇，粉粉的好小巧好可爱。”
鹿寻闪电似得拿走桌上的风扇，语调轻快：“这是许静姝的，我们走吧。”
李行挤眉弄眼地跟了上去：“怎么听起来，你想是炫耀啊。”
鹿寻一蹦一蹦走着：“我没有啊。”
落在身后的夏璇拍了拍孙菲菲：“走啦。”
孙菲菲声音有些低落：“我怎么感觉鹿寻对我，讲不清楚……”
“他不喜欢别人动他书。”
孙菲菲被夏璇搂着往前走，语调委屈：“我明明看见你和李行都翻过。”
“李行他肯定不一样，我？你看错了吧，我从没翻过鹿寻的，要说李行的书我翻过我还认。”
孙菲菲嘟着嘴，不再说话。他们四个人里，鹿寻和李行更加要好，李行更加缠着夏璇，夏璇更加宠着她，但是，就是感觉不好受。
*
下训期间，出校门口与进食堂两条路格外拥挤，许静姝反其道行之，用手机点了外卖，趁外卖到达被堵住的老校门栏杆处之前回了趟教室，取了相机。
逆着人群的行动规律，走的道路便空旷了，这对于许静姝来说是莫大的幸运，刚下训完，一群浑身是汗的新生渗入人群，那画面，光是想想都够熏人了。
老校门坐落在整个校园的西北角，许静姝到的时候这块地上已经蹲了好几个穿着校服同样在等待的学长学姐，她点得及时，刚走到地方，她的外卖小哥就开始叫号了。
“不想要开学考，不想要开学考在吗？”
“在这。”
许静姝注意到这几位学长学姐的目光纷纷朝她看了过来。
抿了抿唇，将帽檐压低，接过外卖，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了有一段路，许静姝寻到一处有石碑遮挡且面向澄江的取食圣地，刚把盖打开，张煜就坐下了，非常自然熟地打开另一个饭盒：“刚从小卖铺出来就看见你往外走，我就知道你会来这。西红柿炒鸡蛋，紫菜汤，你怎么吃这么素？”
许静姝动作迅速地把饭盒夺了回来：“这有鸡蛋，已经不素了。”
“你吃了吗？”
张煜眉尾上挑，一向冷淡的丹凤眼此刻亮了几分：“没有。”
“那你去吃吧”，许静姝指着右边：“食堂往那走。”
张煜：“那我是吃了呢？”
许静姝挑着菜，头也不抬：“那你去操场走走，消消食。”
张煜站起身，修长的身体背靠在栏杆上，低眸望着许静姝：“你赶人还真是迫不及待。”
许静姝：“你这样在旁边看让我感觉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
张煜就没指望许静姝能憋出什么好屁，咬了咬牙，心底对她抱有的最后一丝旖旎破碎，“我家请了个挺厉害的家庭教师，你不是担心开学考吗，可以来我家补习。”
许静姝喝了一口汤：“不不，我还不想这么努力。”
张煜：……
“那你开学考怎么办，考得太差你不怕人说你闲话。”
“说就说吧，也吃不了我几块肉，我不是学习这块料，装一天两天还好，这装一年我做不来。”
她常年体弱多病，熬不了夜又干不了重活，想奋斗都没硬件条件奋斗。
张煜佩服她：“你看得倒是挺开。”
“行，你慢慢吃，我走了。”
“拜。”
这家的西红柿炒鸡蛋做得很一般，油放多了腻味，许静姝吃了两口将汤喝完便没胃口了，看了眼店家的名字，给它加入黑名单。将地上的垃圾收拾好叠进塑料袋中，寻了个垃圾箱丢进去，此时距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朝远处看去，橙黄色的落日圆盘正悬在连绵起伏的山脉之上，这股温暖的色调一层一层的向两侧扩散，越远越蓝色调越冷。
一阵晚风拂面而过，江面上泛起涟漪，几抹橙色碎光闪了她一下，咔嚓一声，景被烙下。
个子高挑身形修长的少女穿着迷彩服，乌黑的秀发用皮筋扎在修长的脖颈后，松垮垮的垂着，几缕纤长的碎发紧贴着耳畔，面容清冷五官精致，双手捧着漆黑色的相机，神情专注地查看着成像的图片，慢慢合上，忽然注意力被前方某处物品给吸引了，转过身朝前方走去，步子迈得又稳又直。
许静姝走到拄着拐杖的俊秀少年身前，扫了眼他撑得微微泛红的小臂，“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眼睛有点痛，下来看看江景放松。”
许静姝点了点头，视线划过手中的相机，作势要收起来：“那你现在要回去吗？”
少年眼眸微抬，浓密的睫羽扇动，那双浅色桃花眼正望着她手里的器材，泛出星星点点希冀的光芒，声音温柔又好听：“你手上的相机是索尼？”
许静姝手上的动作一滞，眸光上移打向他，“想玩玩吗？”
少年点头。
牵着绳的一侧，歪头将相机从脖颈处取下，一手托着他扶拐杖的手，另一手将相机递到他手上，又觉得不对，直接挂到他脖子上，“那有块石碑，后面视野开阔能出片，我们往那走。”
晃过的一眼注意到他脖颈处泛起晕红色：“你不涂防晒吗？”
“有，但不喜欢涂。”
许静姝看着他脖颈和手臂上的反差色，“军训期间还是涂一下，你脖子和手臂晒伤了。”
鹿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觉温度一瞬变高了几分，深吸了口气：“没……好的，我会涂的。”
许静姝低着头，手指伸向显示屏旁的一堆按钮，“这些按钮都认识吗？”
“认识。”
“那你慢慢玩吧。”
许静姝调了个十分钟的闹钟，再抬眸看他，银色的拄拐放在一旁，纤薄白净的手臂压在棕灰色石砖栏杆上玩得认真，收了眼神，开始刷帖子。
铃声响，熄了屏。
“要上课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