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类的自传
严寒,喧闹,刺骨的混乱将你包围,从你来到世界的那一刻,世界就向你展现了它绝对的冷酷。那温暖又真切的子宫啊!无比怀念你的柔情,泪滴在不觉间流出。你的第一次感受,是对温暖的流连忘返。寒冷与混沌,是你对世界的初印象,昔日的美好已被扼杀,汹涌的恶,吞没了你的灵魂,埋没了你的心。怀着对世界的无尽憎恨,你决心不再看它。从此,你只注视你自己了。
时间将你推向未来,周身的一切缓缓流动。你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个体,他们同你样貌相似,这大概是你的同类吧。其中一个叫做妈妈,在她身上,你找回了一丝温情。她的拥抱,让你感到了久违的温暖与真切。于是,你向着他们分享你对世界的认识,但是,没有认可,你只看到了蹙起的眉头,他们的嘴里,吐出讽刺的话语,你听到了:自私!自私!自私!怒吼萦绕在你耳边,你再次想起了那严寒,喧闹,原来你们也是这个可憎的世界啊。你奔跑着回到妈妈的身边,这是你唯一的温暖了。你抬起头,却看到扭曲而混沌的面容,叫嚣着:伟大!无私!奉献!多么可怕啊!!!这个残酷的世界,竟杀死了我的妈妈,为何你总不愿放过我?我要永恒的憎恶你!
迷迷糊糊间,你好像睡着了,身边的一切如同帷幕缓缓坠落,积成厚重的淤泥,你跋涉在淤泥之中,一直走到世界的面前。你抬起望着它,它长着你的模样,面容像是一潭永恒不动的死水,但你却看到了无际的平静,安详。透过它,你仿佛看到了世界的一切,那是一片虚无,却从中生出了让你熟悉的东西。它说:“不要憎恨我,从我身上,你只看到了你自己,去憎恨社会吧,它本是人间的至善,现在却意图颠倒天上的太阳。”
从床上坐起,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这个梦同样在沉睡,不知何时能够醒来。那张扭曲的面容,善良!无私!奉献!的咆哮仍然在你脑海里激荡,无需回想,你的耳朵,你的内心都在为之恐惧。为了不溺毙在恐惧的汪洋里,你决心顺从,怀揣着一颗自私的心,以善良之名欺骗,在权衡之间无私,奉献忍让予以罪过,在善行之下,汹涌着无边虚伪,罪恶。夸张的笑颜为你喝彩,庆祝又一位圣人的诞生。环顾四周,那混沌而扭曲的面容,竟如此清明。这样的欢愉!这样的圣洁!我们周身圣光环绕,我将向你敞开怀抱,迎接我胸前无边的温柔吧,这一切如此伟大!这个世界如此灿烂,这个世界如此美好!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为了追寻您,追寻神圣,我甘愿丢弃我,请让我匍匐在您的脚下,接纳我吧,我与您一体!
我看清了这大地,这神像林立,环绕在光耀之间的大地。我游荡在大地之间,沐浴在神光里,朝拜,播撒美妙的种子。我行至一座神像前,可怕的矛盾竟在这里激发,神像摇摇欲坠,我怒不可遏。这是亵渎!我决不能容许,我向着矛盾大声歌唱:“我洞悉你们的一切不幸,我无比理解你的冤屈,我设身处地为你着想。是啊是啊,就是那样,我也觉得他不可饶恕啊!”这从天堂传来的圣音,世界都被感动的战栗!我送你一朵花,名叫忍耐,顺从。我献给您一朵花,即趋炎附势。那一切的不幸谁来承担,那就只能是我了,让违心的痛苦萦绕我吧。瞧啊,我何其伟大!
神像迸发出闪耀的金光,这是您对我的认同吗,荣幸至极!但是很快,这世间最可怕的一幕在我面前上演,我的鲜花,竟被扔掉了!野蛮!太野蛮了!!!我怎么能容忍!你为何如此自私!你为何如此自私!你为何如此自私!我咆哮地冲过去,狠狠抓住它的脑袋,直视我!看到我的圣光,你怎么能不顺从!看到混沌又扭曲的面容了吗?啊!无边的惊恐让我仓惶逃离,我怎会,怎会看到我自己,那分明就是我啊!不,我看到的究竟是世界,还是我?“为了你的伟大,竟要将太阳颠倒吗?”真切的审问在我脑海炸响。不,伟大怎会有错,这太可怕,太可怕…我疯狂的跑着,圣光被甩到身后,洁白的长袍不知所踪。浑身赤裸着,我来到一片空地,四周是茂密的树丛,早已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一切是那么静谧,安详,我回想起那个梦,知道它要来了。一转头,那张脸出现在我眼前,还是同刚刚那样,同最初的那样,长着我的面貌,或者说,是我长着它的面貌。“母亲!”我悲切的向它呼唤,仿佛有着无尽的哀思想要释放。它没有回应我,只是说到:“去吧,亲爱的,回到那去,你将在那里长大。”
恍然间,我又回到了那大地,那神像矗立的地方。我的心里满是落寞与悲伤:母亲啊,好不容易寻回您,您又为何不让我留在那,反而将我抛弃。你失魂落魄的走着,周围的一切似与你毫不相关,你感觉自己已是这片大地的局外人了。又是在一座神像下,你同样看到一个白袍身影,将那朵花赠予或强塞给了一个可怜的灵魂。一种深沉的情绪开始压迫你的胸口,身为纯粹的人,你终于理解了人的含义,理解了你承载着多么深刻的宿命。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你不可避免的为那可怜的灵魂感到悲伤,我愿承受一切痛苦,只愿换来你的解脱。请让我赎罪吧,一切只为了过去那个懵懂的我…
泪水模糊间,你又离开了那片大地,周身都是虚无,眼前仅有的是一片小小的墓地,你走进墓地,轻轻的呼唤:我将我自己埋葬于此,现在,我来取回我的同情了…
你又回到了那个树丛环绕的空地,你对着眼前的空旷,对着自己说:“你不是我的母亲,你是谁?”它怀着泪水和崇高回应:我是您的子嗣,是您的良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