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春节的热闹气氛刚刚散去，滨城的街头巷尾依旧弥漫着淡淡的年味。
大红灯笼依旧高悬，春联和福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乎还在低语着新年的祝福。
一个充满节日余韵的午后，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进了一家略显简陋的小餐厅。
他那身笔挺的西装和锃亮的皮鞋，与这家朴实无华的餐厅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他来自另个世界。
男子微微转动深邃的眼眸，目光迅速锁定在一名身着高中校服的女学生身上。
女生有着一头略带棕色的乌黑秀发，随意地扎成个松散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如同跳动的音符。
她白皙如雪的面庞上泛着淡淡的粉色，宛如春日里初绽的桃花般娇艳动人。
或许是室内的空调温度稍高，即使身穿高领毛衣，女孩的额角还是隐隐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如同露珠般晶莹。
女孩随手拿起桌上的饮料，仰起头大口地喝了起来，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她感到一阵舒爽。
就在这时，坐在她身旁的林楠突然站起身来，朝着门口的男子兴奋地挥了挥手，并大声喊道：“柯言！在这！”
听到呼喊声，柯言从容不迫地移开落在女孩身上的视线，然后迈开大步径直向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显得沉稳有力，仿佛整个餐厅都因他的到来而变得安静了许多。
转眼间，他便走到桌前，在女孩的正对面落了座。
女孩起初并未在意这个刚刚走进餐厅的陌生男子，但当她听到林楠喊出那个名字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柯言”？
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带着满心的疑惑，女孩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男人。
这一看之下，女孩整个人瞬间怔住了。
眼前的男人一副令人惊叹的面容，他的眉骨高耸，眼窝深邃且明晰立体，犹如雕刻大师精心雕琢而成；挺直的鼻梁如山峰般耸立，鼻尖微微上扬，更增添了几分英气；线条硬朗的下巴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冷峻中又隐约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这张脸对她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曾经无数次地在自己那本已经略显破旧的素描本上精心描绘过这张精致而英俊的面庞。
然而，如今时光匆匆流逝，一晃眼竟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之久。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早已经褪去了当年青春期时所特有的那份青涩与稚气，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属于成熟男人独有的沉稳和英气。
林楠注意到女孩那一脸呆滞的神情，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便开口打趣道：“这么久没见，连你哥都不认识了？”
听到这句话后，林悸才如梦初醒般地从那种讶异的神色当中回过神来。
她迅速地移开了一直停留在对方身上打量着的目光，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意说道：“我不知道，反正我就只有你一个哥哥。”
说完之后，她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似的，赶忙低下头去狠狠地咬住了杯中的吸管，然后大口大口地吸起里面那冰凉的液体来。
或许此时此刻，也只有这种冰冷的感觉才能稍稍冲淡一下她内心深处那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复杂难言的情绪吧。
只见她紧紧捏住杯子的手指尖由于用力过度而显得微微泛白，而这一切细微的动作全都投入了一旁男人的眼底。
看到妹妹如此反应，林楠只得无奈地讪讪一笑，接着转头对着身旁的柯言说道：“你看看她，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爱耍脾气啊！”
然而面对林楠这番话，柯言那张帅气的脸庞上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波动，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便能发现其眼底深处竟极快地闪过了一抹难以言喻的阴郁之色。
紧接着，只听见他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毕竟十九了，也不小了……”
当年他离开之时，那时的她不过才年仅十四岁，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般匆匆而过，转瞬间，曾经那个稚嫩青涩的小女孩已然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在那些漫长而孤寂的日子里，他曾于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默默地在脑海中勾勒着她如今的模样。
然而，当这一刻真真切切地来临，当他终于再次亲眼见到她时，眼前的女子竟与他心中所幻想的形象有着微妙的差异。
那张原本略带婴儿肥的面庞已悄然褪去稚气，变得愈发俏丽可人。
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犹如轻烟缭绕，从中透露出属于她特有的那几分倔强。
“是啊，再过几个月就踏入大学了！”
林楠开口说道，其话语之中既蕴含着几分客气，又流露出些许熟稔之意。
不多时，手脚麻利的服务员便将几盘色香味俱佳的菜肴端上桌来。
林悸似乎并不愿再多看一眼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她的目光始终牢牢地锁定在面前的饭菜之上，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能够吸引住她全部注意力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从对面传来：“什么时候来滨城的？”
听到问话，林悸稍稍抬起头，但很快又重新低下，轻声回答道：
“去年吧，就林林升高三的时候，妈改嫁了。考虑她年纪大了，跟着继父一起生活多有不便，于是决定让她跟我一起来滨城。没想到居然在这跟你碰到。或许，这便是上天注定我们三兄妹之间的缘分尚未断绝吧。”
林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来这工作，竟然进了柯言的公司，而且没想到的是他还是老板。
“不是谁跟他兄妹啊。”
听到这，埋头吃东西的林悸冷哼一句，表情甚是不屑。
要是知道林楠要带她来见的是这个曾经的哥哥，她绝对不会来的！
林楠无奈瞥了她一眼，忽略了她的话，对柯言陪着笑脸说：“本来也不想打扰你的，但过几天我要去南市出差，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林林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要是有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柯言打断道：“放心吧，毕竟也当了十四年假哥哥，我会照顾好她的。”
“切，谁想要你照顾啊。”
林悸嘀咕了一句。
一抬头对上对面男人的温和眼神，脑海里回忆再次被触动，原本还想顶他的话，一时又说不出口了，只能伸手去夹菜来掩饰内心的情绪。
柯言谨慎地将那盆色泽鲜艳的麻辣小龙虾推向林悸，心中明白这是他平日的最爱。
然而，此刻的林悸望着眼前的美味佳肴，却丝毫提不起兴致来，只觉得口中如同嚼着干蜡一般无味。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从前那段美好的校园时光。
那时，学校食堂里最受欢迎的菜品非麻辣小龙虾莫属，但由于数量有限，每次去晚了就只能望“虾”兴叹。
而那时的柯言为了让她一饱口福，竟下定决心开始学习制作这道菜肴。
经过无数次的尝试与失败后，终于有天，当柯言端出那盘精心烹制而成的麻辣小龙虾时，林悸那双原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变得明亮无比，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激动得连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那一刻，她觉得这份麻辣小龙虾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没有之一。
回忆起当时那个满心欢喜、狼吞虎咽的小姑娘，再看看如今坐在对面低垂着眼眸、心不在焉地咀嚼着虾肉的林悸，柯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那张如果冻般晶莹剔透的嘴唇，只见她正机械地随着咀嚼动作一张一合，曾经那副满足而欣喜的神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柯言不禁暗自思忖起来：到底是今天这道菜的味道不如往昔那般鲜美可口，还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导致她这么食欲不振……
这本应是一次温馨的三人聚餐，却被沉默和尴尬所笼罩。
林悸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的隐形人，完全脱离了氛围。
在后面的对话中，她保持沉默，默默地吃完食物后，戴上耳机，拿出手机，沉浸在音乐中。
尽管表面上她专注于手机，但清楚的感觉到柯言的目光时不时地投向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林悸来说，这顿饭如同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折磨。
终于，饭局结束，她如释重负地跟着林楠离开饭店，一同上了一辆停在外面的豪车。
直到这时，她才惊讶发现，原来这辆车竟是柯言的。
车子快速行驶，最终停在她家楼下。
本以为可以就此分别，但柯言并没离开的意思，而是跟随他们上楼，甚至走进了家门。
林悸一进屋，没有打招呼，就默默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似乎想要隔绝外界的一切。
留下柯言站在玄关，他皱着眉头，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脚下破旧的地板上，犹豫了一下，问：“需要换鞋吗？”
林楠笑着摆手说：“不用，不用。你先坐沙发上，我去给你倒水。”
他热情地引导柯言走向客厅。
不得不说，这间客厅小得可怜。
柯言只走了四步就到了沙发。
他坐下后，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首先看到的是杂乱无章的茶几，上面堆满了干果和零食；再看那老式的厨房，没有隔断，直接与客厅相连，显得空间非常狭窄。
尤其是那台老旧的油烟机和煤气灶，沾满了厚厚的油渍，看上去非常油腻。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有一扇半掩的房门，从门缝中可以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里面，嘴里叼着香烟，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双手不停地操作着鼠标和键盘，似乎正在玩网络游戏。
林楠端着一杯水走来，放在柯言面前。
柯言抬头，正好与林楠的目光相遇，林楠眼中的疑惑也被他看在眼里。
“他是房东。我们因为经济条件有限，只租了两间房。所以，我和林林通常在公司或学校的食堂吃饭。至于厨房和客厅，基本上都是房东在使用。他是个单身汉，家里自然没有人帮忙打扫。”
林楠轻声解释，无奈地摊了摊手。
听完这些话，柯言的眉头紧皱，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担忧地问：“这么说，如果你不在家，林林岂不是要和房东单独相处？”
林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嗯……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正常。虽然环境不尽人意，但这里离学校近，房租也相对便宜。我们已经住了大半年，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柯言深吸了一口气，眼神迷离，似乎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刻。
他慢慢地说：“我记得我离开家时，给了妈一笔钱。”
林楠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用低沉的声音说：
“是啊，你应该也知道那时家里的情况。你离开后不久，妈突然病倒住院。虽然治疗后出院，但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她都需要靠药物维持。你留下的钱，在爸生前的债主上门讨债时，大部分都用来还债了。等到债务还清，剩下的钱也就所剩无几了。”
听到这些，柯言感到一阵愧疚和自责。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养母为什么会突然生病住院。
那时，养父刚刚去世，家中的顶梁柱瞬间崩塌，对家庭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养母不仅要面对生活中的巨大变故，还要艰难地应对债主的骚扰和逼迫。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选择去寻找亲生父母，这无疑给养母带来了更多的痛苦和压力。
柯言明白，正是因为他的决定，才间接导致了养母的病倒。
但那时的他太年轻、冲动，没有考虑到这些后果。
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觉得懊悔不已。
这场与命运的博弈，最终他还是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