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家主之位
刘怀玉驾舟离开王家陵园，飞过石碑林。
秋日的石碑林带着几分萧瑟，山头那座青木亭，如今已褪去了往日的生机，亭下枯草蔓延，亭柱斑驳发黄。
那亭间曾把酒言欢之人，也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一切都成了旧梦。
他没有回王雯那里，而是径直飞向白露居。
今日之事，巧合得令人难以忽视，王家老祖与兄长仿佛早已商议妥当，将他推上了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路。
他心中隐隐猜测，大哥会在白露台等他，平日大哥都在那里处理两族事务。
一路飞行，他掠过丰收的田野。
田间，满山遍野的红羽高粱迎风翻涌，似燃烧的火海。
去年今日，他还在这片田间狼狈逃窜，而今，他从高空俯瞰，这片土地却或将尽归他管辖。
此景之下，他感到一阵莫名的诚惶诚恐。
六年光阴，他早已忘记最初为何踏上修仙之路，或许，仅仅是家族裹挟的无奈选择。
但如今，这一切的美好，无论修为渐进的踏实，富足生活的安稳，还是与心爱妻子的相守，都早已有了他的努力与付出。
“如此，便已知足。”
他心中默念，目光沉静，仿佛给自己一个答案。
他已拥有了一切，无需再染更多因果，无需再让风浪席卷他的生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秋日的白露居，晨光洒下，白木立柱微微泛着湿润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清新与凉爽的气息。
刘怀玉驾舟缓缓降落，抬头看向凌烟殿，目光复杂，脚步却不曾停滞。
一位殿前侍从上前行礼，恭声道：
“家主吩咐，他在后殿等您。”
刘怀玉微微颔首，步入大殿，穿过整齐排列的白木立柱，屏风后的廊道幽深静谧，带着一丝庄严肃穆的气息。
后殿之中，烟火袅袅，一炉灵羹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刘景尘坐在案前，正为自己添了一碗羹，见他到来，抬手招呼道：
“怀玉，来，尝尝为兄亲手做的灵菜羹。”
刘怀玉摇了摇头，心中暗叹果然是商量好，他缓缓坐下，接过刘景尘递来的羹碗，却只喝了几口便搁下。
刘景尘一碗接一碗地喝得津津有味，终于在沉默中放下了碗，他抬头看向刘怀玉，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试探：
“王家老祖，已经和你提过了吧？”
刘怀玉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怀玉，你的决定呢？”
这一问，令刘怀玉低下头。
他的脑海中翻涌着无数思绪，却无从组织语言，离开王家时，他托词告退，说需要几日考虑，但事实上，他心中已有答案。
他从未想过执掌青崖，他只想守着平凡日子，安静修行，陪伴妻子，过好属
于自己的一生。
可理智告诉他，身为刘氏一脉，此时此刻，唯有他能挑起这副重担。
若刘家晋升筑基大族，侯府仙册录名，赐下礼器，届时必需分脉以节流部分香火气运。
而这件事的准备工作，从现在便已迫在眉睫。
责任与本心，孰轻孰重？
对于修行之人，此问罕有答案。
见刘怀玉迟疑，刘景尘也未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半晌后，刘怀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无奈：
“哥，不用细说其中的利害。王老爷子心中对你的芥蒂，还有吕家的潜藏威胁……我都明白。但我真的觉得，自己坐不了这个位置。”
刘景尘并未反驳，而是微微点头。
他从身旁拿起一坛灵米酒，斟了两碗，将一碗推到刘怀玉面前，自己则端起另一碗，轻轻呷了一口。
片刻，他沉声问道：
“怀玉，我知道你不想答应，可为兄想问的是，你是本心不愿，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到？”
刘怀玉握着酒碗，垂眸思索，酒香清冽，稍稍舒缓了他紧绷的情绪，他抿了一口，轻声答道：
“哥，我只是觉得，以我的性格，做不来家主。”
刘景尘闻言，笑着起身，走到刘怀玉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长兄的宽慰：
“怀玉，那为兄便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世间的大位，从来没有人能在坐上去之前做好万全准备。”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有人为此筹谋一生，却最终惨淡收场，也有人毫无准备，坐上去之后，方知天命所归。青崖一县之财富，已胜下界凡人一国，你觉得，谁能真正准备好坐上这个位子？”
刘怀玉长叹一声，摇头苦笑：
“刘温残废，王家嫡脉已断，白家嫡脉尚且无后，不就是剩下我一个？”
刘景尘轻轻一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算刘温无事，王家、白家都有后嗣，大哥依然会选你。你的心性不弱于白凌冰，也不弱于大哥。这些年你一直站在大哥身后，被大哥挡住了，你要做的，只是迈出这一步。”
刘怀玉抬起头，看着兄长坚定的眼神，心中复杂难明，终是无言，只点了点头。
“跟我来。”
刘景尘拉起刘怀玉，领着他走向前殿。
穿过长廊，迈出屏风，刘怀玉愕然发现，前殿此刻已是人声鼎沸。
白家、王家，丘、田两族，以及青崖县几乎所有的修士都齐聚一堂，族老、家主，足有数百人沉默立于殿中，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殿首高座，空悬未坐，刘景尘缓缓伸手，指向那张椅子。
刘怀玉一时恍惚，数百双目光的注视，大殿的庄严，一切仿佛并不真实。
他下意识地迈步，走向座椅，每一步都沉重如山，直至站在椅前。
犹豫两息，终于缓缓坐下。
那一刻，座椅僵硬而冰凉，微微刺入肌骨，仿佛要将他牢牢钉在其中。
“参见老祖！”
“参见家主！”
齐声高呼，响彻大殿，震耳欲聋。
刘怀玉呆坐在椅上，久久无法言语，直至感到刘景尘的手搭在肩膀上，耳边传来他低声的轻笑：
“怀玉，可感到天命所归？”
刘怀玉深吸一口气，面色渐渐平静，抬眼看向殿中众人，眼神变换，高声道：
“众族老，众道友——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