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气候论冲击天命神授
正所谓文无第一，陆谨言现在可是举人，按理说地位和学识都要超过朱雄才是，可现在他却不这样认为了。
郭妃雪拿来了纸笔，陆谨言埋头记笔记，“二郎，你先等一下，我得记一下。”
看到陆谨言记录，孟广哉和谢孟礼也凑了过去，他们要监督陆谨言不要记错了。
等陆谨言将之前自己说的记录完毕后，朱雄才继续讲：“秦至前汉武帝时期，中原都是和暖时期，这一时期汉书食货志记载，至武帝初年的七十年间，王朝太平无事，于是大汉民众家中皆有余粮，京师积累钱币无法计数。
“正因有这段和暖时期的积累，至武帝之时，方有能力与匈奴鏖战，奠定了大汉威名。
“然在武帝即位之初气候再次有变冷趋势。《汉书·武帝纪》元光元年，京师长安出现罕见大雪。二十年后的元鼎四年五月，关中地区大雪连绵，被视为不祥之兆。两年后的元鼎六年，又有严重旱灾。又十年后的元狩元年，黄河决口，淹没大量农田。”
陆谨言刚记录完毕后，谢孟礼马上就问道：“这不对啊，旱涝亦是天气严寒之故？”
陆谨言他们是文科生，对于自然科学才有的知识他们接触的太少。
“你们只需记得我所陈述的东西，至于原因我会在后面讲解。”朱雄道。
他们只好都一一记下来。
“武帝晚年元封元年长安再次出现大雪，元封六年黄河决口，造成严重水灾。
“正所谓元平哀成一代不如一代，天气也是越发的寒冷，据《汉书·五行志》载，成帝河平年间，连续四年出现严重旱灾。紧接着的永始年间，又连续三年出现水灾。
“于是在平帝末，王莽篡位，一心改革，但在气候寒冷天灾频仍之际，一切都是枉然，百姓吃不饱饭，就得造反，于是绿林、赤眉起义淹没了王莽。
“后汉初期依旧寒冷，但情况很快得到缓解，《后汉书·明帝纪》记载，永平年间，‘五谷丰熟，百姓安乐’，章和元年，史载‘秋，大熟’史称盛世。
“然至后汉桓帝延熹四年到延熹九年，连续五年都有寒灾。
“其冬大寒，杀鸟兽，害鱼鳖
“自春夏以来，连有霜雹及大雨雷。
“延熹九年，司隶、豫州大饥，近乎一半人饿死；
“灵帝时，‘河内人妇食夫，河南人夫食妇’。
“献帝初平四年六月，寒风如冬时。
“于是黄巾起义，军阀混战，三国鼎立，人口锐减，异族南迁。五胡乱华，匈奴、突厥、羯、氐、羌等异族，践踏中原大地，屠戮汉人。
“近五百年的乱世，皆因气候寒冷，粮食锐减，百姓难以苟活而致。”
朱雄说着很是感慨。
异族为何南下，难道仅仅只是中原混乱？
原因很简单，异族也要吃喝，如果草原上能养活他们，他们也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南下打家劫舍。
异族也是人，是人就会趋利避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离开家乡，干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事。
陆谨言他们听完更是如梦方醒，好像一下找到了打开认知的大门。
只感觉之前所知那是混沌一片，今日才知原来历史进程，完全是吃饭问题推动的。
“至隋唐，中原大地再次迎来和暖时期，此时节隋朝结束了混乱格局，再次一统；李世民带领大唐崛起，北击突厥
，成就天可汗。
“唐高宗永徽元年、总章二年、仪凤三年，国都长安无雪无冰。
“唐玄宗李隆基时，妃子江采苹因其所居种满梅花，被称为梅妃。
“诗人元稹《和乐天秋题曲江》诗云：“十载定交契，七年镇相随。长安最多处，正是曲江池。梅杏春尚小，菱荷秋亦衰……
“此皆说明隋唐之际，气候和暖宜人，大唐盛世，以此奠定。”
朱雄不等陆谨言他们感慨完，便继续说下去，而陆谨言也只能继续记录。
因为他知道这对于他们理解王朝更迭，那可是重要线索。
朱雄说完了隋唐，立刻接着道，“唐灭后，诗人苏轼于诗中哀叹梅在关中消失，其咏杏花诗有‘关中幸无梅，赖汝充鼎和’一句。
“同时期王安石嘲笑北方人常误认梅为杏，他的咏红梅诗有‘北人初未识，浑作杏花看’。
“由诗中可知，唐灭至前宋，北方气候寒冷，已不适合梅树生长。
“前宋灭，后宋定都杭州，有记载太湖不但结冰，且冰坚可通车。此时节，金人由辽东侵入北部中原，代替了辽人，占据淮河和秦岭以北地方。
“后宋残存百多年亦仰赖气候回暖，宋宁宗庆元六年、嘉定六年、嘉定九年、嘉定十三年，杭州无任何冰雪记录。
“嘉定十七年道士丘处机曾于北平长春宫居住，写下诗句：清明时节杏花开，万户千门日往来。可知那时北平亦是暖春。
“然这种温暖期乃是短暂的，至元朝至大二年，有江苏丹阳人郭天锡记，正月初，他由无锡沿运河乘船回乡途中运河结冰，不得不离船上岸。
“元天历二年和至正十三年，太湖结冰，厚达数尺，人可在冰上走，橘尽冻死。
“至正十三年当今陛下投奔明教。其时天下大乱，元朝摇摇欲坠。十五年后，乃是我大明洪武元年。”
啪嗒！！
陆谨言手上的笔掉在了地上。
孟广哉和谢孟礼看着陆谨言记录得密密麻麻字迹，也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暗处监听的锦衣卫也下意识地看着白纸上记录下来的东西。
原本以为那都是前朝旧事，但记录到最后他们才发现，这居然与自家陛下发迹不谋而合。
他们一直坚信自家陛下能登基坐殿，乃是天命神授，乃是老天爷选中的结果。
可按照朱雄的说法，这分明就是因为气候异常寒冷，导致粮食减产，加之土地兼并，逼迫普通百姓不得不反而已。
如此说来，并不是什么老天爷选中了陛下来当皇帝，反而是老天爷在官逼民反。
这实在是太冲击他们的价值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