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面兽心
当晚，许渡打发完沈俊，回了铺子，躺在榻上准备歇息。
入冬的时候，榻比往日都冷了些。
还好许渡有浮生纸录，又得了两门秘术。
兴许是这秘术养了身子，家中虽是没有点上柴火，他身上也无多少寒意。
一夜昏天黑地，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太多，饶是许渡这二十多的年纪，血气方刚，又得了机缘，身体素质更是不可同日而与。
此时也是粘榻便倒，一醒来就是日上三竿。
许渡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总算是清醒了些，回想起昨夜在沈俊那儿了解到的，仍旧有些头疼。
“妖邪自人欲而出，又逢江湖叛乱，沙场残阳红似血，白骨千里露荒野，正是那妖邪滋生的上好风水宝地。到底是乱世……”
许渡咂咂嘴，这会儿倒是不像刚来时那样慌乱。
就是这真实情况，和他记忆里相比，竟是更盛一筹。
这样看来，记忆里的内容也并非全然无错。
也是，他之前横竖只是个学徒，卖身给阴礼监也就过了个把月，还能把门道摸得清楚？
许渡心说要真是如此，他还得多出门逛逛，不说其他，多打听打听，总归是出不了错。
……
正巧到了晌午。
许渡一觉醒来也过了时辰，干脆晨食午食一并解决了，也算是省事儿。
许渡出了纸铺，满街道的乱逛，这心里头正琢磨着吃点甚么好，鼻翼一动，就嗅到了股酱香味儿。
正巧，不用想了，许渡闭眼感受一番，循着味儿就找到了方向。
也就一百来步的距离。
许渡在这小摊儿寻了个座坐下，这摊儿的桌椅倒是挺新，不像是老店，而且单卖炸酱面这一样，想吃别的也没得选。
摸出十几个铜板，又要了份大碗的面。
累了就是饿，饭量都大了不少。
……
面倒是色香味俱全，许渡这儿正吃得香呢，旁边也不知甚么时候走出来个人。
浑身衣裳破破烂烂，像是个讨饭的。
“老板，行行好吧，赏点吃的吧！……”
声音虚浮，显然饿的时间不短。
“我们这也是小本生意啊！”老板哀叹一声，嘴里说着却还是发了善心，给对方盛了碗面汤。
这年头，能帮着点就帮着点，结个善缘。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谁知道明个这街上胡同里，饿死冻死的是谁。
不过唯一值得“称赞”的事，死了不用担心曝尸荒野。
阴礼监的吏目会将尸体带回，交给捞阴门的处理……
想来也是，尸体易生妖邪。
没有准确判断的法子，一竿子打死，无疑是最保守的解法。
许渡也没在意这边的争执，他看了眼后，目光集中在街道中央，那杂耍的一人一猴儿上。
京城里卖弄手艺的江湖人不少，像这般耍猴的没有几十，也超过两掌之数。
江湖上的人，全是硬碰硬。手艺人吃饭靠的是手，手上就必得有绝活。
有能耐的，吃荤，亮堂；没能耐的，吃素，靠边呆着。
这耍猴人看起来顶天也就二十来岁，是个五大三粗的。
这猴儿也是机灵，让坐下就坐下，让鞠躬就鞠躬，说什么都听得懂。
趁着这会儿人多，耍猴人摇头晃脑念叨着：
“我这猴儿可通人性，能作字吟诗、鞠躬作揖，各位老爷要是感兴趣就赏口饭吃，您就随意给它说话，要是没反应，您把我脑袋拿走都成。”
嘿，就这一说，还真有不少人感兴趣，扔了点碎银子就想要试试。
那耍猴人在边儿上也不说话了，笑眯眯的瞧着。
“作揖！”
还真别说，命令一下，这猴还真身子略弯，两手抱掌前推，作起揖来了。
旁边看客那叫一个啧啧称奇，平日里见多了耍猴的，这么灵性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
玩得真是热闹。
许渡看了一会儿，也是多亏了刚得的闻香术，他看出了问题来了。
寻常猴子手脚皆是一般模样大小，可是这猴儿却是奇怪。
这猴子的脚掌五指短小，可不像是猴脚，更让许渡确定自己想法的是：
这猴子怎么闻起来一股人味儿。
啧，出事儿了。
许渡心里一估摸，想起来古时候有个有名的邪术，叫做采生折割。
采生折割起源甚早，具体年头已经不可追寻，其内容很是残忍，需要将孩童刀削斧砍，再割伤缝皮，养作猴熊。
这么养出来的孩童，外貌看起来与真正的熊猴别无二致，拎出去卖艺，往往能捞到不少赏钱。
若是许渡没猜错，这猴儿还真不是灵性。
它，本就是个人啊。
京城里面藏龙卧虎，江湖上高手云集，各行各业，都少不了几个本领齐天的活神仙，能看出来门道的自然不只有许渡一个。
这不，有个老头儿也琢磨出来了，指着耍猴人就说道：“你这猴儿，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那耍猴人讪笑一声，拱手道：“这位爷儿，小的刚来这四九城，就是讨口饭吃。如有得罪，小的愿赔礼道歉。”
“赔礼？收你这买卖的礼，老汉我怕折寿！”
两人这就嚷嚷着吵起来了，一方见势不妙想走，一方又缠着，非把事情说清楚。
耍猴儿的看着人围了一圈，连地上的赏钱都不要了，后撤几步，抓起被栓在一根杆上的“猴子”，就往后一跳，轻飘飘在房檐上几个翻越，就不见了人影儿。
许渡倒是有法子把对方留下。
一张纸钱一捧欲火，非得烧得这耍猴儿的叫苦不迭。
可是不成，谁知道这耍猴汉子有没有其他本事？
锄奸斩恶是好事儿，要是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不值当。
许渡看得清楚，刚才那老头儿显然也是个江湖人。
这江湖上有自己的规矩，一是来新地方要去拜会前辈，得了应许才能卖艺要赏。
二来就是耍些小聪明无妨，但不可害人性命。
除了容易引来官府巡查，所有江湖人都不得安生，扰了他人饭碗。又有伤天和，不少江湖人本就一身神神道道的本事，敬畏鬼神报应。
这耍猴儿人显然不像是守规矩的，这会儿虽然是跑了，可后边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所以说啊，江湖人管江湖事。
他许渡只是个做阴门行当的，算不得江湖人，自然也管不得江湖事。
这事儿于情于理，他都不好插手。
许渡摇摇头，把碗里剩下的几根面条吃干抹净。
接着背起手，朝着纸扎铺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