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贤嬖倖
汉哀帝建平四年二月,驸马都尉、侍中云阳董贤得幸于上,出则参乘,入御左右,赏赐累巨万,贵震朝廷。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又诏贤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贤庐。又召贤女弟以为昭仪,位次皇后。昭仪及贤与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以贤父恭为少府,赐爵关内侯。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北阙下,重殿,洞门,土木之功,穷极技巧。赐武库禁兵、上方珍宝。其选物上弟尽在董氏,而乘舆所服乃其副也。及至东园秘器、珠襦、玉柙,豫以赐贤,无不备具。又令将作为贤起冢茔义陵旁,内为便房,刚柏题凑;外为徼道,周垣数里,门阙罘罳甚盛。郑崇以贤贵宠过度谏上,由是重得罪。
三月,上欲侯董贤而未有缘,侍中傅嘉劝上定息夫躬、孙宠告东平本章,去宋弘,更言因董贤以闻,欲以其功侯之,皆先赐爵关内侯。顷之,上欲封贤等而心惮王嘉,乃先使孔乡侯晏持诏书示丞相、御史。于是嘉与御史大夫贾延上封事言:“窃见董贤等三人始赐爵,众庶匈匈,咸曰贤贵,其馀并蒙恩。至今流言未解。陛下仁恩于贤等不已,宜暴贤等本奏语言,延问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考合古今,明正其义,然后乃加爵土。不然,恐大失众心,海内引领而议。暴评其事,必有言当封者,在陛下所从;天下虽不说,咎有所分,不独在陛下。”上不得已,且为之止。
秋八月辛卯,上下诏切责公卿曰:“昔楚有子玉得臣,晋文为之侧席而坐;近事,汲黯折淮南之谋。今东平王云等至有图弑天子逆乱之谋者,是公卿股肱莫能悉心、务聪明以销厌未萌故也。赖宗庙之灵,侍中、驸马都尉贤等发觉以闻,咸伏厥辜。《书》不云乎:‘用德章厥善。’其封贤为高安侯。”
上使中黄门发武库兵,前后十辈,送董贤及上乳母王阿舍。执金吾毋将隆奏言:“武库兵器,天下公用。国家武备,缮治造作,皆度大司农钱。大司农钱,自乘舆不以给共养。共养劳赐,一出少府。盖不以本藏给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费,别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诸侯、方伯得颛征伐,乃赐斧钺。汉家边吏职任距寇,亦赐武库兵,皆任事然后蒙之。《春秋》之谊,家不臧甲,所以抑臣威,损私力也。今贤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给其私门,契国威器,共其家备,民力分于弄臣,武兵设于微妾,建立非宜,以广骄僭,非所以示四方也。孔子曰:‘奚取于三家之堂!’臣请收还武库。”上不说。
谏大夫渤海鲍宣上书曰:“窃见孝成皇帝时,外亲持权,人人牵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贤人路,浊乱天下,奢泰无度,穷困百姓,是以日食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征,陛下所亲见也。今奈何反覆剧于前乎!今民有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一亡也;县官重责更赋租税,二亡也;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强大姓,蚕食亡厌,四亡也;苛吏繇役,失农桑时,五亡也;部落鼓鸣,男女遮列,六亡也;盗贼劫略,取民财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殴杀,一死也;治狱深刻,二死也;冤陷无辜,三死也;盗贼横发,四死也;怨仇相残,五死也;岁恶饥饿,六死也;时气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诚难。此非公卿、守相贪残成化之所致邪!群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岂有肯加恻隐于细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以苟容曲从为贤,以拱默尸禄为智,谓如臣宣等为愚。陛下擢臣岩穴,诚冀有益毫毛,岂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门之地哉!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为皇天子,下为黎庶父母,奈何独私养外亲与幸臣董贤,多赏赐,以大万数,使奴从、宾客,浆酒藿肉,苍头庐儿,皆用致富,非天意也!”宣语虽刻切,上以宣名儒,优容之。
元寿元年春正月,丞相嘉奏封事曰:“陛下在国之时,好《诗》《书》,上俭节,征来,所过道上称诵德美,此天下所以回心也。初即位,易帷帐,去锦绣,乘舆席缘绨缯而已。共皇寝庙比当作,忧闵元元,惟用度不足,以义割恩,辄且止息,今始作治。而驸马都尉董贤亦起官寺上林中,又为贤治大第,开门乡北阙,引王渠灌园池,使者护作,赏赐吏卒,甚于治宗庙。贤母病,长安厨给祠具,道中过者皆饮食。为贤治器,器成,奏御乃行,或物好,特赐其工。自贡献宗庙、三宫,犹不至此。贤家有宾婚及见亲,诸官并共,赐及仓头、奴婢人十万钱。使者护视、发取市物,百贾震动,道路讙哗,群臣惶惑。诏书罢苑,而以赐贤二千馀顷,均田之制从此堕坏。奢僭放纵,变乱阴阳,灾异众多,百姓讹言,持筹相惊,天惑其意,不能自止。陛下素仁智慎事,今而有此大讥。孔子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安用彼相矣!’臣嘉幸得备位,窃内悲伤不能通愚忠之信。身死有益于国,不敢自惜。唯陛下慎己之所独乡,察众人之所共疑!往者宠臣邓通、韩嫣,骄贵失度,逸豫无厌,小人不胜情欲,卒陷罪辜,乱国亡躯,不终其禄,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宜深览前世,以节贤宠,全安其命。”上由是于嘉浸不说。
鲍宣上书曰:“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养黎民;即位已来,父亏明,母震动,子讹言相惊恐。今日食于三始,诚可畏惧。小民正朔日尚恐毁败器物,何况于日亏乎!陛下深内自责,避正殿,举直言,求过失,罢退外亲及旁仄素餐之人,征拜孔光为光禄大夫,发觉孙宠、息夫躬过恶,免官遣就国,众庶歙然,莫不说喜。天人同心,人心说则天意解矣。乃二月丙戌,白虹干日,连阴不雨,此天下忧结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侍中、驸马都尉董贤,本无葭莩之亲,但以令色、谀言自进,赏赐无度,竭尽府藏,并合三第,尚以为小,复坏暴室。贤父、子坐使天子使者,将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赏赐。上冢有会,辄太官为供。海内贡献,当养一君,今反尽之贤家,岂天意与民意邪!天不可久负,厚之如此,反所以害之也!诚欲哀贤,宜为谢过天地,解仇海内,免遣就国,收乘舆器物还之县官,如此,可以父子终其性命。不者,海内之所仇,未有得久安者也。孙宠、息夫躬不宜居国,可皆免,以视天下。复征何武、师丹、彭宣、傅喜,旷然使民易视,以应天心,建立大政,兴太平之端。”上感大异,纳宣言,征何武、彭宣,拜鲍宣为司隶。
上托傅太后遗诏,令太皇太后下丞相、御史,益封董贤二千户,及赐孔乡侯、汝昌侯、阳新侯国。王嘉封还诏书,因奏封事谏曰:“臣闻爵禄、土地,天之有也。《书》云:‘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王者代天爵人,尤宜慎之。裂地而封,不得其宜,则众庶不服,感动阴阳,其害疾自深。今圣体久不平,此臣嘉所内惧也。高安侯贤,佞幸之臣,陛下倾爵位以贵之,单货财以富之,损至尊以宠之,主威已黜,府藏已竭,唯恐不足。财皆民力所为,孝文皇帝欲起露台,重百金之费,克己不作。今贤散公赋以施私惠,一家至受千金,往古以来,贵臣未尝有此。流闻四方,皆同怨之。里谚曰:‘千人所指,无病而死。’臣常为之寒心。今太皇太后以永信太后遗诏诏丞相、御史,益贤户,赐三侯国,臣嘉窃惑。山崩、地动、日食于三朝,皆阴侵阳之戒也。前贤已再封,晏、商再易邑,业缘私横求,恩已过厚,求索自恣,不知厌足,甚伤尊尊之义,不可以示天下,为害痛矣!臣骄侵罔,阴阳失节,气感相动,害及身体。陛下寝疾久不平,继嗣未立,宜思正万事,顺天人之心,以求福祐,奈何轻身肆意,不念高祖之勤苦,垂立制度,欲传之于无穷哉!臣谨封上诏书,不敢露见。非爱死而不自法,恐天下闻之,故不敢自劾。”
初,廷尉梁相治东平王云狱时,冬月未尽二旬,而相心疑云冤狱,有饰辞,奏欲传之长安,更下公卿覆治。尚书令鞫谭、仆射宗伯凤以为可许。天子以为相等皆见上体不平,外内顾望,操持两心,幸云逾冬,无讨贼疾恶主仇之意,免相等皆为庶人。后数月,大赦,嘉荐“相等皆有材行,圣王有计功除过,臣窃为朝廷惜此三人”。书奏,上不能平。后二十馀日,嘉封还益董贤户事,上乃发怒,召嘉诣尚书,责问以“相等前坐不忠,罪恶著闻,君时辄已自劾。今又称誉,云‘为朝廷惜之’,何也”,嘉免冠谢罪。
事下将军朝者,光禄大夫孔光等劾“嘉迷国罔上,不道,请谒者召嘉诣廷尉诏狱”。议郎龚等以为:“嘉言事前后相违,宜夺爵土,免为庶人。”永信少府猛等以为:“嘉罪名虽应法,大臣括发关械,裸躬就笞,非所以重国,褒宗庙也。”上不听。
三月,诏假谒者节,召丞相诣廷尉诏狱。使者既到,府掾、史涕泣,共和药进嘉,嘉不肯服。主簿曰:“将相不对理陈冤,相踵以为故事,君侯宜引决!”使者危坐府门上,主簿复前进药。嘉引药杯以击地,谓官属曰:“丞相幸得备位三公,奉职负国,当伏刑都市,以示万众。丞相岂儿女子邪!何谓咀药而死!”嘉遂装,出见使者,再拜受诏;乘吏小车,去盖,不冠,随使者诣廷尉。廷尉收嘉丞相、新甫侯印绶,缚嘉载致都船诏狱。上闻嘉生自诣吏,大怒,使将军以下与五二千石杂治。吏诘问嘉,对曰:“案事者思得实。窃见相等前治东平王狱,不以云为不当死,欲关公卿,示重慎。诚不见其外内顾望、阿附为云验,复幸得蒙大赦。相等皆良善吏,臣窃为国惜贤,不私此三人。”狱吏曰:“苟如此,则君何以为罪,犹当有以负国,不空入狱矣?”吏稍侵辱嘉,嘉喟然仰天叹曰:“幸得充备宰相,不能进贤、退不肖,以是负国,死有馀责。”吏问贤、不肖主名。嘉曰:“贤故丞相孔光、故大司空何武,不能进;恶高安侯董贤父子,佞邪乱朝,而不能退。罪当死,死无所恨!”嘉系狱二十馀日,不食,欧血而死。
十二月庚子,以侍中、驸马都尉董贤为大司马、卫将军,册曰:“建尔于公,以为汉辅。往悉尔心,匡正庶事,允执其中!”是时贤年二十二,虽为三公,常给事中,领尚书事,百官因贤奏事。以父卫尉恭不宜在卿位,徙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弟宽信代贤为驸马都尉。董氏亲属皆侍中、诸曹、奉朝请,宠在丁、傅之右矣。
初,丞相孔光为御史大夫,贤父恭为御史,事光。及贤为大司马,与光并为三公。上故令贤私过光。光雅恭谨,知上欲尊宠贤。及闻贤当来也,光警戒衣冠出门待,望见贤车乃却入,贤至中门,光入閤,既下车,乃出,拜谒、送迎甚谨,不敢以宾客钧敌之礼。上闻之,喜,立拜光两兄子为谏大夫、常侍。贤由是权与人主侔矣。
是时,成帝外家王氏衰废,唯平阿侯谭子去疾为侍中,弟闳为中常侍。闳妻父中郎将萧咸,前将军望之子也,贤父恭慕之,欲为子宽信求咸女为妇,使闳言之。咸惶恐不敢当,私谓闳曰:“董公为大司马,册文言‘允执其中’,此乃尧禅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长老见者莫不心惧。此岂家人子所能堪邪!”闳性有知略,闻咸言,心亦悟。乃还报恭,深达咸自谦薄之意。恭叹曰:“我家何用负天下,而为人所畏如是!”意不说。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侍中、中常侍皆在侧。上在酒所,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王闳进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无穷。统业至重,天子无戏言!”上默然不说,左右皆恐。于是遣闳出归郎署。
久之,太皇太后为闳谢,复召闳还。闳遂上书谏曰:“臣闻王者立三公,法三光,居之者当得贤人。《易》曰:‘鼎折足,覆公。’喻三公非其人也。昔孝文皇帝幸邓通,不过中大夫,武皇帝幸韩嫣,赏赐而已,皆不在大位。今大司马、卫将军董贤,无功于汉朝,又无肺腑之连,复无名迹高行以矫世,升擢数年,列备鼎足,典卫禁兵,无功封爵,父子、兄弟横蒙拔擢,赏赐空竭帑藏,万民喧哗,偶言道路,诚不当天心也!昔褒神蚖变化为人,实生褒姒,乱周国。恐陛下有过失之讥,贤有小人不知进退之祸,非所以垂法后世也!”上虽不从闳言,多其年少志强,亦不罪也。
二年春正月,匈奴单于及乌孙来朝。单于宴见,群臣在前,单于怪董贤年少,以问译。上令译报曰:“大司马年少,以大贤居位。”单于乃起,拜贺汉得贤臣。
夏五月甲子,正三公官分职。大司马、卫将军董贤为大司马。
六月戊午,帝崩于未央宫。太皇太后闻帝崩,召大司马贤,引见东箱,问以丧事调度。贤内忧,不能对,免冠谢。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晓习故事,吾令莽佐君。”贤顿首:“幸甚!”太后遣使者驰召莽,诏尚书,诸发兵符节、百官奏事、中黄门、期门兵皆属莽。莽以太后指,使尚书劾贤,帝病不亲医药,禁止贤不得入宫殿司马中。贤不知所为,诣阙免冠徒跣谢。己未,莽使谒者以太后诏即阙下册贤曰:“贤年少,未更事理,为大司马,不合众心。其收大司马印绶,罢归第!”即日,贤与妻皆自杀,家惶恐,夜葬。莽疑其诈死,有司奏请发贤棺,至狱诊视,因埋狱中。莽又奏董贤父子骄恣奢僭,请收没入财物县官,诸以贤为官者皆免;父恭、弟宽信与家属徙合浦,母别归故郡钜鹿。长安中小民讙哗,乡其第哭,几获盗之。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万万。贤所厚吏沛朱诩自劾去大司马府,买棺衣,收贤尸葬之。莽闻之,以他罪击杀诩。
董贤嬖倖
汉哀帝建平四年(前3)二月,驸马都尉、侍中云阳人董贤得到哀帝的宠幸,外出时随同在车上一起坐,回宫时便侍奉在左右,他受到的赏赐以巨万计算,富贵震动整个朝廷。他常与哀帝同睡同起。曾经有一次午间休息,他的身体压在哀帝的衣袖上,哀帝想起床,董贤还没有睡醒,哀帝不想惊动董贤,就把自己的袖子割断再起身。又下诏书,让董贤的妻子可以通报和登记姓名,进入宫中,在董贤的殿内住处留宿。又征召董贤的妹妹进宫,封为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董昭仪以及董贤和他的妻子早晚和上朝前、下朝后都侍奉在哀帝的左右。哀帝任命董贤的父亲董恭当少府,赐给关内侯的爵位。又下诏书给将作大匠,在皇宫北门外替董贤建造豪华府第。府第中有前殿、后殿,洞门,建造的土木工程,用尽了各种技巧。赐给董贤武器库中一般人不许使用的兵器以及宫廷中的珍奇宝物。在物品中能挑选出来最上等的东西都到了董氏家中,而皇上所使用的反而是次一等的。甚至连东园所制造的梓木棺材、装殓用的珍珠短衣、金缕玉衣,都预先赐给了董贤,没有不具备的。又下令让将作大匠,替董贤在义陵的旁边建造墓园,墓园内部又建造诸侯才能享用的墓室,外面用坚固的柏木垒在棺外;外面修造围绕陵园而行的道路,周围环绕数里,大门和门外的屏障都十分可观。郑崇认为董贤的贵宠已超过了限度而向哀帝进谏,因此深深地得罪了哀帝。
三月,哀帝想加封董贤为侯而又没有理由,侍中傅嘉劝哀帝改定息夫躬、孙宠告发东平王刘云的原始奏章,去掉宋弘的名字,改为通过董贤才知道这件事,想用这一功劳来封他为侯,就都先赐给了关内侯的爵位。过了不久,哀帝想加封董贤等人而心中又顾忌王嘉,就先派遣孔乡侯傅晏带上诏书先向丞相、御史展示。于是王嘉和御史大夫贾延就上密封奏书说:“我们私下发现董贤等三人被赐关内侯爵位的时候,已经是人心沸扬,都说是因为董贤的贵宠,其他人一起蒙受到了好处。直到现在,流言蜚语还没有停息。陛下对董贤等人的仁恩没有止境,应该把董贤等人原来奏章中的话披露出来,去邀请公卿、大夫、博士、议郎们询问,考查古往今来的例证,辨明加封的道理,然后才可以封给爵位和食邑。不是这样的话,恐怕会大失众心,让天下的人都伸长脖子来议论。披露和评论这件事,肯定会有主张应该加封的人,就在陛下所听从的了;天下的人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责任已有分担,不只是陛下您一人承担了。”哀帝不得已,暂且停止这样做。
秋季八月辛卯(十九日),哀帝下诏书严厉地责怪公卿们说:“从前楚国有个子玉成得臣,晋文公为此感到忧虑而侧席就座;近世,也有汲黯挫败了淮南王的阴谋。现在东平王刘云等人甚至有企图杀死天子叛逆作乱的阴谋,这就是公卿股肱大臣没有能尽心尽力、扩大自己的视听,以便将事故消除在萌发状态的缘故了。依赖祖宗的英灵保佑,侍中、驸马都尉董贤等人发觉了此事而上报朝廷,使他们都受到了处罚。《尚书》中不是说吗:‘用恩德来表彰他的善行。’应该封董贤为高安侯。”
哀帝派遣中黄门调发武库的兵器前后十批,送到董贤以及哀帝的乳母王阿的住所。执金吾毋将隆上奏说:“武库中的兵器,是天下共同使用的。国家武器装备的冶炼、制造、修缮费用,都是由大司农府开支。大司农府的钱财,原本不用来供养天子;天子的供养和慰劳赏赐财物,都是从少府支出。这是为了不把国家用在根本上的贮藏去供给一般的开支,不以百姓的钱财和人力供给虚浮的杂费,区别官府和私藏,以表明国家的正路。古代的诸侯和方伯可以专权征伐,于是由天子赐给斧钺。我朝驻守边关的官吏承担抗御外寇的职责,也赐给武库的兵器,都是担职受责才蒙受的。按照《春秋》的大义,诸侯家中不能收藏兵甲,这是为了抑制臣下的威势而减弱私家的实力。现在董贤等是善于逢迎谄媚陛下的狎玩之臣、蒙有私恩的低微臣妾,却把天下公用的物品供给他们的私门,使关系国家命运的威猛兵器减缺,供给他们私家备用,百姓的劳力所得被分配给弄臣,武器兵备设置在低微的臣妾家里,所做很不妥当,扩大他们的骄横僭越之心,不是向四周边国显示威力的好做法。孔子说:‘雍乐怎会出现在三家之堂?’我请陛下收回兵器归还武库。”哀帝不高兴。
谏大夫渤海人鲍宣上书说:“我私下看到孝成皇帝的时候,外戚亲属把持国家大权,人人都把自己要好的人牵引进朝廷,妨害使用贤人的道路,将天下扰得混乱不堪,奢侈腐化而没有限度,使百姓穷困,所以日食就发生了十次,彗星四处出现。危难败亡的征兆,是陛下您所亲眼见到的。现在为什么反倒比从前更加剧烈了呢?现在百姓们有七个方面难以生存:阴气和阳气不相调和,水旱成灾,这是一亡;官府向百姓征取沉重的徭役和租税,这是二亡;贪官污吏损公肥私,受取没有限度,这是三亡;地方的豪强大姓,蚕食百姓,永不满足,这是四亡;严苛的官吏催征徭役,耽误了农桑业生产的季节,这是五亡;部落中鼓声响起,男女村民都要列队捕盗,这是六亡;盗贼抢劫,掠取百姓财物,这是七亡。有这七个方面让百姓难以生存下去的问题还勉强说得过去,还有七种情况要百姓死亡:被酷吏殴打屠杀,这是一死;官府审理案件轻罪重罚,这是二死;冤枉陷害无辜,这是三死;盗贼四处出现,这是四死;有怨有仇的人互相残杀,这是五死;收成不好,遭受饥饿,这是六死;气候反常,发生疾疫灾殃,这是七死。老百姓有这七条死路而没有一点好处,想盼望国家安定,实在太难了;老百姓有七条死路而没有一条生路,希望用刑法来处置,实在也太难了。这难道不是公卿、郡守、国相贪婪残暴成风所导致的结果吗?群臣们幸运地得以处在尊贵的官位上,拿着丰厚的俸禄,哪有肯对小民百姓施以恻隐之心,辅助陛下传播教化的人呢?他们的志趣仅仅在于营造自己的私家,满足宾客的要求,谋取不正当的利益而已。把苟安取容、曲意顺从当作贤能,把拱手作揖、默然无语、只拿俸禄当作智慧,却说像我这样的人是愚蠢的。陛下提拔我这种身处岩穴之中的隐士,肯定是希望我能做出一点点有益的事情,哪里能够让我只是吃着美食、做着大官,处在朝廷之中而徒显尊贵呢?天下是皇天的天下。陛下您上为皇天的儿子,下为黎民百姓的父母,怎么能只是供养外戚亲属和宠幸之臣董贤,多多地赏赐他们,数目大至以亿计算,让奴仆随从、家中宾客把酒看成水浆,把肉看成藿草一般,让那些做奴隶侍从的人,都因此阔绰起来,这不是上天的意旨。”鲍宣虽然言语刻削切直,哀帝因为他是名儒,还是以良好的态度对待他。
元寿元年(前2)春季正月,丞相王嘉呈递密封奏章说:“陛下在封国的时候,喜好《诗经》《尚书》,崇尚节俭,应征召来京城,所经过的道路上的百姓都称颂您的美德,这就是天下人心之所以把希望寄托在陛下身上的缘故。刚即位的时候,改换宫中的帷帐,撤去锦绣的装饰,所乘的车马和床席仅仅是镶上厚缯布外边而已。共皇的寝庙近时应该修建,但陛下思虑到体恤百姓,想到用度还不足,就因大义割舍了自己的私恩,也就暂时停止了修建,直到现在才开始建造。而驸马都尉董贤也在上林苑中兴建官署,陛下又替他建造豪华府第,开门面向皇宫北门,引用皇家专用的水渠为他灌溉园池,派遣使者为他监督建造,赏赐吏卒的钱物,比建造宗庙的还多。董贤的母亲病了,要由长安的厨官供给祈祷用品,道上过路的人都供给饮食。又为董贤制作器具,器具制成后,奏请陛下过目才能送去,有时器具很精巧,就特地赏赐制作的工匠,即使是宗庙祭祀时的供品,天子、太后、皇后三宫的献纳物,也比不上这样。董贤家中如果有宾客婚礼以及亲戚相见,百官一齐供奉,赐给随从的奴隶和家中的奴婢每人十万钱。使者随护他转市场、选购市场中的物品,所有商人都为之震动,道路上的行人,喧哗躁动,群臣们惶恐而迷惑。陛下下诏书罢去皇室园林,却又以此赐给董贤二千多顷的土地,均田的制度由此而遭到毁坏。他们奢侈僭越,放纵无度,使阴阳变乱,灾害异事层出不穷,百姓们相互传递凶险的谣言,手持占卜的用具而互相惊扰,老天爷也对百姓的举动很迷惑,不能够让他们平息下来。陛下素来仁厚明智而办事谨慎,而现在却出现这样大的讥讽。孔子说过:‘危险的时候不能持护,颠簸的时候不能扶正,那么用他做辅助又有什么用呢?’我王嘉幸运地得以充任丞相的官位,内心私下感到悲伤,不能够将自己愚忠的诚意通达皇上。倘若我身死而对国家有益的话,我绝不敢怜惜自己。希望陛下慎重处理自己一个人所想做的事,而体察众人所共有的疑惑。从前宠幸的大臣邓通、韩嫣,由于骄横贵宠失去限度,极尽享乐没有满足的时候,小人永远不能填满自己的情欲,最终陷入罪罚,扰乱国家,自身灭亡,不能始终维持他们的官禄,这就是所说的‘溺爱他却恰恰足以害了他’!应该深深地披览前世可借鉴的事例,以此来节制对董贤的宠幸,保全他的性命。”哀帝因此渐渐不喜欢王嘉了。
鲍宣上书说:“陛下像事奉父亲那样事奉上天,像事奉母亲那样事奉大地,像养育儿子一样养育黎民百姓;从即位以来,父道亏损了贤明,母道也不静默而震动,儿子们谣言四起而惊恐不安。现在正月初一就发生日食,实在是值得畏惧啊!小民们在正月初一尚且害怕毁坏自己家中的器物,更何况是日食呢?陛下内心深深地自责,回避正殿理政,荐举直言之士,寻求自己的过失,罢退了外戚亲属以及身边左右尸位素餐的人。征召封拜孔光为光禄大夫,又觉察出了孙宠、息夫躬的过失和罪恶,免除了他们的官职,将他们送归各自的侯国,百姓们齐心和睦,没有不欢喜的。天和人同一条心,人心喜悦,那么天之怒就可以化解。但是才到二月丙戌(十六日),白色的虹霓就凌犯太阳,连连天阴不下雨,这说明天下的忧结还没有解开,老百姓还有怨恨没能平息。侍中、驸马都尉董贤,本来与陛下无丝毫亲属关系,只是靠善于察言观色、虚言谄媚来往上爬。陛下对他的赏赐没有限度,用尽了府库的储藏,把三座宅第合为一座赏赐给他,还以为太小,又拆宫中的暴室来扩大它。董贤的父亲、儿子坐着指使天子的使者,将作大匠为他修建府第,连巡夜的吏卒都得到赏赐。他上祖坟祭奠,每次都由皇家太官提供用品。天下的贡品,本该供养君主一人,现在反倒全都到了董贤家中,这难道是天意如此,民意如此吗?皇天不能长久地违背,这样地优待董贤,反倒是害了他!您实在想哀怜董贤,就应该替他向天地谢罪,让天下人解除对他的怨仇,罢免他的官职,将他遣送回侯国,将赐给他的车马器物收还朝廷。这样的话,还可以让他们父子平安度过一生。不然,被天下所仇视的人,是没有可以长期获得安宁的。孙宠、息夫躬不应享受封侯的待遇,可以全都斥免,拿这来给天下百姓看。再重新征召何武、师丹、彭宣、傅喜,使百姓们看到一个明朗的局面,以应合天心,建立起大政朝纲,兴造太平之世的良好开端。”哀帝十分感动又大为惊异,采纳了鲍宣的建议,征用何武、彭宣,又封拜鲍宣为司隶校尉。
哀帝托名傅太后的遗诏,令太皇太后下令给丞相、御史大夫,加封董贤二千户,同时赐给孔乡侯、汝昌侯、阳新侯采邑。王嘉将诏书封还之后,趁势呈递密封奏章进谏说:“我听说爵位和俸禄、土地,是皇天所拥有的。《尚书》中说:‘上天命有德行的人居于各个爵位,按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尊卑亲疏关系的不同而处于不同的位置。’君主代替上天赐人封爵,尤其应该谨慎。割地分封,如果不合理,那么百姓们就会不服,并因此撼动阴阳二气,它所造成的危害和疾病自然就深。现在皇上的身体很久都不能平和,这是我王嘉内心所恐惧的。高安侯董贤,是靠巧言谄媚而得宠幸的臣子,陛下用尽爵位使他尊贵,耗尽钱财让他富有,降低至尊的地位去宠幸他,君主的威严已减损,国府的储藏已枯竭,还唯恐不足。财物都是民力所创造的,孝文皇帝想建筑一座露台,看重百金的费用,而克制自己停止了修筑。现在董贤乱用国家的赋税收入去施布私人的恩惠,一家甚至有领受千金的,自古以来,尊贵的大臣都没有能像这样的,这些事情四处传播,人们都很怨恨。乡间民谚说:‘受到千人的指责,没有病也要死去。’我常常为此而寒心。现在太皇太后用永信太后的遗诏命令丞相、御史大夫,增加董贤的封邑户数,赐给三个侯的采邑,我私下感到疑惑。山崩、地震、日食发生在正月初一日,都是阴气侵凌阳气的警戒。过去董贤已经接受两次加封,傅晏、傅商已经两次变更封邑,傅业凭借私情横加求索,皇上对他的恩宠已经过分优厚,而他的求索却越来越放纵,不知道满足,严重地损伤了尊崇尊长的大义,不可以用来示谕天下,为害已经很深了!臣下骄横、侵凌、虚妄,阴阳就要失去节度;二气相感而震动,就会伤害到陛下的身体。陛下疾病缠身,很久不痊愈,而继承人又未确立,应该考虑匡正全部政事,顺应天心民心,以此求得福佑。怎么能看轻自己的身体,放纵自己的意志,不念及高祖皇帝的辛勤劳苦,建立和垂示各项制度,想传授子孙到无穷无尽呢?我谨慎地把诏书封好退回,不敢把它暴露出来。并非因怜惜一死而不自己检讨违拒诏书的罪责,我只是害怕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不敢自我弹劾。”
当初,廷尉梁相在处理东平王刘云案件的时候,冬月还剩下二十天,而梁相心里已经怀疑刘云一案属于冤案,供状中有增饰夸大的词语,就上奏想把这一案件移送到长安来,改交公卿大臣重新审理判决。尚书令鞫谭、仆射宗伯凤认为可以这样做。天子认为梁相等人看到皇帝身体不适,内外观望,怀有二心,想让刘云的案件侥幸地拖过冬季得到减刑免死,没有痛恨奸恶为主上讨贼报仇的决心,便罢免梁相等人的官职,使他们成为老百姓。过了几个月,遇上大赦,王嘉推荐“梁相等人都有品德和才能,圣明的君主以臣下的功绩抵销他们的过失,我私下里实在为朝廷惋惜这三个人”。王嘉的荐书奏上后,哀帝很是气愤。又过了二十几天,王嘉又封还了增加董贤封户的诏书,哀帝于是发怒,宣召王嘉到尚书台,责问他“梁相等人之前犯了对天子不忠之罪,罪恶已明显公开,你当时就已经自己检讨了。现在又称赞他们,还说‘为朝廷惋惜他们’,这是为什么”,王嘉脱下官帽向皇上谢罪。
哀帝把这件事交付给上朝的将军们议论,光禄大夫孔光等人弹劾“王嘉迷乱国家,欺侮皇上,大逆不道,请派谒者召王嘉到廷尉府,关入牢狱治理”。议郎龚等人认为:“王嘉议论政事前后相违背,应该削夺他的爵位和封邑,罢免为平民。”永信宫少府猛等人认为:“王嘉的罪名虽然应该绳之以法,但是让大臣挽结起头发、带上刑具,裸露身体而受鞭笞,这不是重国家、褒扬祖宗宗庙的做法。”哀帝拒不听从。
三月,哀帝下诏让谒者手持符节,征召丞相到廷尉府,关入牢狱审理。使者抵达后,丞相府的掾、史等官吏都流泪哭泣,一起调制毒药进奉给王嘉,王嘉不肯服用。丞相府主簿说:“将相不面对审问而陈述冤屈,古今相沿,成为惯例,君侯您应该自行了决。”使者严肃地坐在府门上,主簿又向前奉上毒药。王嘉接过药杯摔在地上,对他的官属们说:“丞相幸运地处在三公的行列,履行职责辜负了国家,就应该在都市中受到刑罚,来给万众看。丞相难道是小儿、女子吗?为什么要吞毒药而死!”王嘉于是穿上朝服,出去见使者,接连下拜接受诏书,乘坐吏员的小车、去掉车的盖顶,不戴帽子,跟随使者来到廷尉府。廷尉收取了王嘉丞相、新甫侯的印章和绶带,绑上王嘉把他载送到都船诏狱。哀帝听说王嘉活着亲自去见狱吏,大怒,派遣将军以下和五位二千石官共同审理。狱官诘问王嘉,王嘉回答说:“审理案件的应该想获得实情。我见梁相等人从前审理东平王的案件,并不是认为刘云不应该处死,是想禀知公卿审理,为了表示朝廷谨慎用刑。实在没发现他内外观望、对刘云献媚依附的证据,又希望他们能遇上朝廷大赦。梁相等人都是良善官吏,我私下替国家惋惜贤才,对这三个人并没有什么私情。”狱吏说:“如果是这样,那用什么给你定罪呢?还是犯了负国之罪,不然,不会凭空入狱。”狱吏逐渐对王嘉施加侮辱,王嘉便喟然仰望天空长叹说:“侥幸充当了宰相,而不能够引进贤能的人、屏退不肖之徒,因此辜负了国家,死有馀辜。”狱吏问贤能和不肖的人的姓名,王嘉说:“贤能的人,是指原丞相孔光、原大司空何武,而我不能举荐他们;邪恶的人,是指高安侯董贤父子,他们谄媚邪僻,扰乱朝纲,而我却不能屏退他们。我的罪责理应处死,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遗恨!”王嘉被关押在狱二十多天,不吃食物,吐血而死。
十二月庚子(初六),任命侍中、驸马都尉董贤为大司马、卫将军,封授的诏书说:“把你列在三公的位置,作为汉室的辅臣。希望你全心全意,来匡正各种政事,忠诚坚守公正的原则。”这时董贤年龄是二十二岁,虽然已经是三公,但常常在宫中供事,兼任尚书台的事务,朝廷的百官都要通过董贤上奏政事。又因为董贤的父亲董恭不应处在卿的位置,改官为光禄大夫、品秩中二千石;董贤的弟弟董宽信代替董贤充任驸马都尉。董氏的亲属都官任侍中、各曹和奉朝请之类,其宠幸的程度,已超过了丁氏、傅氏家族。
当初,丞相孔光做御史大夫,董贤的父亲董恭做御史,在孔光手下做事。等到董贤当上大司马,跟孔光并为三公。哀帝特意叫董贤私下去见孔光。孔光素来办事恭敬谨慎,知道皇上想让董贤受到尊宠。听说董贤要来时,孔光派出警卫、整理衣冠出门等候,望见董贤的车马就退入府中,董贤到了府第中门,孔光退入小门。董贤下车后,孔光才从小门出来,拜见、送往迎来的礼节非常恭谨,不敢用宾客的礼节与董贤相匹敌。哀帝听到这件事,很高兴,马上封拜孔光两位兄长的儿子为谏大夫、常侍。董贤从此权力能跟君主相等了。
这时,成帝的外戚亲属王氏已经衰微,只有平阿侯王谭的儿子王去疾为侍中,弟弟王闳为中常侍。王闳妻子的父亲中郎将萧咸,是前将军萧望之的儿子。董贤的父亲董恭很仰慕他,想为儿子宽信去求萧咸的女儿做妻室,让王闳去跟萧咸说。萧咸诚惶诚恐,不敢答应,私下对王闳说:“董公做大司马,册文中说‘允执其中’,这是唐尧把帝位禅让给虞舜的册文,不是册封三公的惯例,年老的人见到后没有心中不害怕的。这哪里是寻常人家的儿子所能消受得了的呢?”王闳天性机智有谋略,听到萧咸的话,心里也醒悟了。于是回去告诉董恭,深切地表达了萧咸谦恭自薄的意思。董恭叹息说:“我家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天下,而被人畏惧成这样!”心中很不高兴。后来哀帝在麒麟殿设置宴席,董贤父子、亲属都参加宴会,侍中、中常侍都侍奉在一边。哀帝几杯酒下肚后,悠闲地看着董贤,笑着对他说:“我想效法唐尧将帝位禅让给虞舜,你看怎么样?”王闳进言说:“天下乃是高皇帝的天下,并不是陛下所有!陛下既然已经继承宗庙社稷,应该传授子孙到无穷无尽。传位继统天下至关重要,天子没有戏耍之言!”哀帝听后默然不语,很不高兴,左右的人都惊恐不安。于是就将王闳遣出宫中,回到郎署为官。
很久以后,太皇太后替王闳谢罪,又召回了王闳。王闳于是上书进谏说:“我听说君主设立三公是效仿日、月、星三光,身居这个职位的应该是贤能的人。《周易》中说:‘鼎折断了脚柱,就会倒泻出圣公的美食。’这是比喻三公用的人不恰当。过去孝文皇帝宠幸邓通,只不过给他中大夫的官职;武皇帝宠幸韩嫣,只是赏赐他而已,都没有占据高位。现在大司马、卫将军董贤,对汉朝没有任何功绩,又没有亲属关系相连,更没有声名事迹、高尚品德来纠正颓风陋俗,被提拔了数年,已经处在三公的位置,掌管守卫宫殿的兵马,没有功绩而加封爵位,董贤的父子、兄弟无故蒙受提拔擢用,给他们的赏赐用尽了国家的储藏。万民议论喧哗,在道路中窃窃私语,实在是不符合天心!从前褒国的神蛇变化为人,生下了褒姒,扰乱了周国。我恐怕陛下会因过失受到讥讽,董贤会因小人不懂得进退而遭横祸,这不是为后世立下法规的做法。”哀帝虽然没有听从王闳的意见,但赞赏他年轻气盛,也不降罪于他。
二年(前1)春季正月,匈奴单于及乌孙国王前来朝觐。单于在宴会上拜见哀帝,大臣们都在场,单于奇怪董贤年轻,就问翻译。哀帝让翻译回答说:“大司马年轻,因为贤能才居三公高位。”单于于是起身,拜贺汉室朝廷得到贤臣。
夏季五月甲子(初二),厘正三公官位和各自职权。任命大司马、卫将军董贤为大司马。
六月戊午(二十六日),哀帝在未央宫中驾崩。太皇太后听说哀帝驾崩,召见大司马董贤,在东厢引见,询问他丧事的调度处理。董贤内心忧虑,不能回答,脱帽向太后谢罪。太后说:“新都侯王莽,过去曾经以大司马的身份处理过先帝的丧事,通晓惯例成事,我让王莽来辅助你。”董贤行顿首礼说:“太好了!”太后派遣使者飞速征召王莽,又下诏给尚书台,各种发兵的符节、百官的奏事、中黄门、期门军都归王莽掌管。王莽秉承太后的旨意,指使尚书弹劾董贤,皇上病重时不亲自侍奉医药,因而禁止董贤进入宫殿司马门中。董贤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到皇宫正门脱帽光脚谢罪。己未(二十七日),王莽派遣谒者拿太后的诏书到门口,向董贤颁布说:“董贤年纪尚轻,未能经历和懂得事理,担任大司马一职不符合众人的心愿。应该收回大司马的印章和绶带,罢免回家。”就在这一天,董贤和他的妻子都自杀了,家里的人诚惶诚恐,连夜将他们埋葬。王莽怀疑他是诈死,主管部门奏请挖出董贤的棺材,送到牢狱中验视,趁势埋在了狱中。王莽又上奏董贤父子骄横放纵、奢侈过度,请求没收他们的财物归入朝廷;那些因为董贤而做官的,都免去官职;董贤的父亲董恭、弟弟董宽信与家属一起迁徙到合浦,董贤的母亲单独回到她的故郡钜鹿。长安城中的百姓吵嚷喧哗,面对董贤的府第哭泣,实际想趁机盗取些东西。官府变卖了董氏的财产,共得钱四十三万万。董贤所厚待的官吏沛郡人朱诩自我弹劾离开大司马府,买了棺材和寿衣,收殓了董贤的尸体而将他埋葬。王莽听说这件事,就借其他的罪名杀害了朱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