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循之乱
晋安帝隆安二年。初,琅邪人孙泰学妖术于钱唐杜子恭,士民多奉之。王珣恶之,流泰于广州。王雅荐泰于孝武帝,云知养性之方,召还,累官至新安太守。泰知晋祚将终,因王恭之乱,以讨恭为名,收合兵众,聚货钜亿,三吴之人多从之。识者皆忧其为乱,以中领军元显与之善,无敢言者。冬十二月,会稽内史谢发其谋,己酉,会稽王道子使元显诱而斩之,并其六子。兄子恩逃入海,愚民犹以为泰蝉蜕不死,就海中资给恩。恩乃聚合亡命得百馀人,以谋复仇。
三年,会稽世子元显,性苛刻,生杀任意。发东土诸郡免奴为客者,号曰乐属,移置京师,以充兵役,东土嚣然苦之。
冬十月,孙恩因民心骚动,自海岛帅其党杀上虞令,遂攻会稽。会稽内史王凝之,羲之之子也,世奉天师道,不出兵,亦不设备,日于道室稽颡跪咒。官属请出兵讨恩,凝之曰:“我已请大道,借鬼兵守诸津要,各数万,贼不足忧也。”及恩渐近,乃听出兵,恩已至郡下。甲寅,恩陷会稽,凝之出走,恩执而杀之,并其诸子。凝之妻谢道蕴,奕之女也,闻寇至,举措自若,命婢肩舆,抽刀出门,手杀数人,乃被执。吴国内史桓谦、临海太守新秦王崇、义兴太守魏隐皆弃郡走。于是会稽谢鍼、吴郡陆瓌、吴兴丘尫、义兴许允之、临海周胄、永嘉张永等及东阳、新安凡八郡人,一时起兵,杀长吏以应恩,旬日之中,众数十万。吴兴太守谢邈、永嘉太守司马逸、嘉兴公顾胤、南康公谢明慧、黄门郎谢冲、张琨、中书郎孔道等皆为恩党所杀。邈、冲,皆安之弟子也。时三吴承平日久,民不习战,故郡县兵皆望风奔溃。
恩据会稽,自称征东将军,逼人士为官属,号其党曰“长生人”,民有不与之同者,戮及婴孩,死者什七八。醢诸县令以食其妻子,不肯食者,辄支解之。所过掠财物,烧邑屋,焚仓廪,刊木,堙井,相帅聚于会稽,妇人有婴儿不能去者,投于水中,曰:“贺汝先登仙堂,我当寻后就汝。”恩表会稽王道子及世子元显之罪,请诛之。
自帝即位以来,内外乖异,石头以南皆为荆、江所据,以西皆豫州所专,京口及江北皆刘牢之及广陵相高雅之所制,朝政所行,惟三吴而已。及孙恩作乱,八郡皆为恩有,畿内诸县,盗贼处处蜂起,恩党亦有潜伏在建康者,人情危惧,常虑窃发,于是内外戒严。加道子黄钺,元显领中军将军,命徐州刺史谢琰兼督吴兴、义兴军事以讨恩。刘牢之亦发兵讨恩,拜表辄行。
冬十二月,谢琰击斩许允之,迎魏隐还郡。进击丘尫,破之,与刘牢之转斗而前,所向辄克。琰留屯乌程,遣司马高素助牢之,进临浙江。诏以牢之都督吴郡诸军事。
牢之引刘裕为参军事,使将数十人觇贼。遇贼数千人,即迎击之,从者皆死,裕坠岸下。贼临岸欲下,裕奋长刀仰斫杀数人,乃得登岸,仍大呼逐之,贼皆走,裕所杀伤甚众。刘敬宣怪裕久不返,引兵寻之,见裕独驱数千人,咸共叹息。因进击贼,大破之,斩获千馀人。
初,恩闻八郡响应,谓其属曰:“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至建康。”既而闻牢之临江,曰:“我割浙江以东,不失作句践!”戊申,牢之引兵济江,恩闻之曰:“孤不羞走。”遂驱男女二十馀万口东走,多弃宝物、子女于道,官军竞取之,恩由是得脱,复逃入海岛。高素破恩党于山阴,斩恩所署吴郡太守陆瓌、吴兴太守丘尫、馀姚令吴兴沈穆夫。
东土遭乱,企望官军之至,既而牢之等纵军士暴掠,士民失望,郡县城中无复人迹,月馀乃稍有还者。朝廷忧恩复至,以谢琰为会稽太守、都督五郡军事,帅徐州文武戍海浦。
四年夏五月,谢琰以资望镇会稽,不能绥怀,又不为武备。诸将咸谏曰:“贼近在海浦,伺人形便,宜开其自新之路。”琰不从,曰:“苻坚之众百万,尚送死淮南。孙恩小贼,败死入海,何能复出!若其果出,是天欲杀之也。”既而恩寇浃口,入馀姚,破上虞,进及邢浦,琰遣参军刘宣之击破之,恩退走。少日,复寇邢浦,官军失利,恩乘胜径进。己卯,至会稽。琰尚未食,曰:“要当先灭此贼而后食。”因跨马出战,兵败,为帐下都督张猛所杀。吴兴太守庾桓恐郡民复应恩,杀男女数千人,恩转寇临海。朝廷大震,遣冠军将军桓不才、辅国将军孙无终、宁朔将军高雅之拒之。
冬十一月,高雅之与孙恩战于馀姚,雅之败,走山阴,死者什七八。诏以刘牢之都督会稽等五郡,帅众击恩,恩走入海。牢之东屯上虞,使刘裕戍句章。吴国内史袁崧筑沪渎垒以备恩。
五年春二月丙子,孙恩出浃口,攻句章,不能拔。刘牢之击之,恩复走入海。
三月,孙恩北趣海盐,刘裕随而拒之,筑城于海盐故治。恩日来攻城,裕屡击破之,斩其将姚盛。城中兵少不敌,裕夜偃旗匿众,明晨开门,使羸疾数人登城。贼遥问刘裕所在,曰:“夜已走矣。”贼信之,争入城。裕奋击,大破之。恩知城不可拔,乃进向沪渎,裕复弃城追之。
海盐令鲍陋遣子嗣之帅吴兵一千,请为前驱。裕曰:“贼兵甚精,吴人不习战,若前驱失利,必败我军,可在后为声势。”嗣之不从。裕乃多伏旗鼓。前驱既交,诸伏皆出,裕举旗鸣鼓,贼以为四面有军,乃退。嗣之追之,战没。裕且战且退,所领死伤且尽,至向战处,令左右脱取死人衣以示闲暇。贼疑之,不敢逼。裕大呼更战,贼惧而退,裕乃引归。
夏五月,孙恩陷沪渎,杀吴国内史袁崧,死者四千人。
六月甲戌,孙恩浮海奄至丹徒,战士十馀万,楼船千馀艘,建康震骇。乙亥,内外戒严,百官入居省内。冠军将军高素等守石头,辅国将军刘袭栅断淮口,丹杨尹司马恢之戍南岸,冠军将军桓谦等备白石,左卫将军王嘏等屯中堂,征豫州刺史谯王尚之入卫京师。
刘牢之自山阴引兵邀击恩,未至而恩已过,乃使刘裕自海盐入援。裕兵不满千人,倍道兼行,与恩俱至丹徒。裕众既少,加以涉远疲劳,而丹徒守军莫有斗志。恩帅众鼓噪,登蒜山,居民皆荷担而立。裕帅所领奔击,大破之,投崖赴水死者甚众,恩狼狈仅得还船。然恩犹恃其众,寻复整兵径向京师。后将军元显帅兵拒战,频不利。会稽王道子无他谋略,唯日祷蒋侯庙。恩来渐近,百姓恟惧。谯王尚之帅精锐驰至,径屯积弩堂。恩楼船高大,溯风不得疾行,数日乃至白石。恩本以诸军分散,欲掩不备。既而知尚之在建康,复闻刘牢之已还,至新洲,不敢进而去,浮海北走郁洲。恩别将攻陷广陵,杀三千人。宁朔将军高雅之击恩于郁洲,为恩所执。
秋八月,诏以刘裕为下邳太守,讨孙恩于郁洲,累战,大破之。恩由是衰弱,复缘海南走,裕亦随而邀击之。
冬十一月,刘裕追孙恩至沪渎、海盐,又破之,俘斩以万数,恩遂自浃口远窜入海。
元兴元年春三月,孙恩寇临海,临海太守辛景击破之。恩所虏三吴男女,死亡殆尽,恩恐为官军所获,乃赴海死,其党及妓妾从死者以百数,谓之“水仙”。馀众数千人复推恩妹夫卢循为主。循,谌之曾孙也,神采清秀,雅有材艺。少时,沙门惠远尝谓之曰:“君虽体涉风素,而志存不轨,如何?”太尉玄欲抚安东土,乃以循为永嘉太守。循虽受命,而寇暴不已。
夏五月,卢循自临海入东阳,太尉桓玄遣抚军中兵参军刘裕将兵击之,循败走永嘉。
二年春正月,卢循使司马徐道覆寇东阳。二月辛丑,建武将军刘裕击破之。道覆,循之姊夫也。
秋八月,刘裕破卢循于永嘉,追至晋安,屡破之,循浮海南走。
三年,卢循寇南海,攻番禺。广州刺史濮阳吴隐之拒守百馀日。冬十月壬戌,循夜袭城而陷之,烧府舍、民室俱尽,执吴隐之。循自称平南将军,摄广州事,聚烧骨为共冢,葬于洲上,得髑髅三万馀枚。又使徐道覆攻始兴,执始兴相阮腆之。
义熙元年,卢循遣使贡献。时朝廷新定,未暇征讨。夏四月壬申,以循为广州刺史,徐道覆为始兴相。循遗刘裕益智粽,裕报以续命汤。
循以前琅邪内史王诞为平南长史。诞说循曰:“诞本非戎旅,在此无用。素为刘镇军所厚,若得北归,必蒙寄任,公私际会,仰答厚恩。”循甚然之。刘裕与循书,令遣吴隐之还,循不从。诞复说循曰:“将军今留吴公,公私非计。孙伯符岂不欲留华子鱼邪?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于是循遣隐之与诞俱还。
六年。初,徐道覆闻刘裕北伐,劝卢循乘虚袭建康,循不从。道覆自至番禺说循曰:“本住岭外,岂以理极于此,传之子孙邪?正以刘裕难与为敌故也。今裕顿兵坚城之下,未有还期,我以此思归死士掩击何、刘之徒,如反掌耳。不乘此机而苟求一日之安,朝廷常以君为腹心之疾。若裕平齐之后,息甲岁馀,以玺书征君,裕自将屯豫章,遣诸将帅锐师过岭,虽复以将军之神武,恐必不能当也。今日之机,万不可失。若先克建康,倾其根蒂,裕虽南还,无能为也。君若不同,便当帅始兴之众直指寻阳。”循甚不乐此举,而无以夺其计,乃从之。
初,道覆使人伐船材于南康山,至始兴,贱卖之,居人争市之,船材大积而人不疑。至是,悉取以装舰,旬日而办。循自始兴寇长沙,道覆寇南康、庐陵、豫章,诸守相皆委任奔走。道覆顺流而下,舟楫甚盛。时克燕之问未至,朝廷急征刘裕。裕方议留镇下邳,经营司、雍,会得诏书,乃以韩范为都督八郡军事、燕郡太守,封融为勃海太守,檀韶为琅邪太守。戊申,引兵还。韶,祗之兄也。久之,刘穆之称范、融谋反,皆杀之。
安成忠肃公何无忌自寻阳引兵拒卢循。长史邓潜之谏曰:“国家安危,在此一举。闻循兵舰大盛,势居上流,宜决南塘,守二城以待之,彼必不敢舍我远下。蓄力养锐,俟其疲老,然后击之,此万全之策也。今决成败于一战,万一失利,悔将无及。”参军殷阐曰:“循所将之众皆三吴旧贼,百战馀勇,始兴溪子,拳捷善斗,未易轻也。将军宜留屯豫章,征兵属城,兵至合战,未为晚也。若以此众轻进,殆必有悔。”无忌不听。三月壬申,与徐道覆遇于豫章,贼令强弩数百登西岸小山邀射之。会西风暴急,飘无忌所乘小舰向东岸。贼乘风以大舰逼之,众遂奔溃。无忌厉声曰:“取我苏武节来!”节至,执以督战。贼众云集,无忌辞色无挠,握节而死。于是中外震骇。朝议欲奉乘舆北走,就刘裕。既而知贼未至,乃止。
刘裕至下邳,以船载辎重,自帅精锐步归。至山阳,闻何无忌败死,虑京邑失守,卷甲兼行,与数十人至淮上,问行人以朝廷消息。行人曰:“贼尚未至,刘公若还,便无所忧。”裕大喜。将济江,风急,众咸难之。裕曰:“若天命助国,风当自息,若其不然,覆溺何害!”即命登舟,舟移而风止。过江,至京口,众乃大安。夏四月癸未,裕至建康。以江州覆没,表送章绶,诏不许。
青州刺史诸葛长民、兖州刺史刘藩、并州刺史刘道怜各将兵入卫建康。藩,豫州刺史毅之从弟也。毅闻卢循入寇,将拒之而疾作。既瘳,将行,刘裕遗毅书曰:“吾往习击妖贼,晓其变态。贼新获奸利,其锋不可轻。今修船垂毕,当与弟同举。克平之日,上流之任,皆以相委。”又遣刘藩往,谕止之。毅怒,谓藩曰:“往以一时之功相推耳,汝便谓我真不及刘裕邪!”投书于地,帅舟师二万发姑孰。
循之初入寇也,使徐道覆向寻阳,循自将攻湘中诸郡。荆州刺史刘道规遣军逆战,败于长沙。循进至巴陵,将向江陵。徐道覆闻毅将至,驰使报循曰:“毅兵甚盛,成败之事,系之于此,宜并力摧之。若此克捷,江陵不足忧也。”循即日发巴陵,与道覆合兵而下。五月戊午,毅与循战于桑落洲,毅兵大败。弃船,以数百人步走,馀众皆为循所虏,所弃辎重山积。
初,循至寻阳,闻裕已还,犹不信。既破毅,乃得审问,与其党相视失色。循欲退还寻阳,攻取江陵,据三州以抗朝廷。道覆谓宜乘胜径进,固争之。循犹豫累日,乃从之。
己未,大赦。裕募人为兵,赏之同京口赴义之科。发民治石头城。议者谓宜分兵守诸津要,裕曰:“贼众我寡,若分兵屯守,则测人虚实。且一处失利,则沮三军之心。今聚众石头,随宜应赴,既令彼无以测多少,又于众力不分。若徒旅转集,徐更论之耳。”
朝廷闻刘毅败,人情恟惧。时北师始还,将士多创病,建康战士不盈数千。循既克二镇,战士十馀万,舟车百里不绝,楼船高十二丈,败还者争言其强盛。孟昶、诸葛长民欲奉乘舆过江,裕不听。初,何无忌、刘毅之南讨也,昶策其必败,已而果然。至是,又谓裕必不能抗循,众颇信之,惟龙骧将军东海虞丘进廷折昶等,以为不然。中兵参军王仲德言于裕曰:“明公命世作辅,新建大功,威震六合,妖贼乘虚入寇,既闻凯还,自当奔溃。若先自遁逃,则势同匹夫,号令何以威物!此谋若立,请从此辞。”裕甚悦。昶固请不已,裕曰:“今重镇外倾,强寇内逼,人情危骇,莫有固志。若一旦迁动,便自土崩瓦解,江北亦岂可得至!设令得至,不过延日月耳。今兵士虽少,自足一战。若其克济,则臣主同休。苟厄运必至,我当横尸庙门,遂其由来以身许国之志,不能窜伏草间苟求存活也。我计决矣,卿勿复言!”昶恚其言不行,且以为必败,因请死。裕怒曰:“卿且申一战,死复何晚!”昶知裕终不用其言,乃抗表自陈曰:“臣裕北讨,众并不同,唯臣赞裕行计,致使强贼乘间,社稷危逼,臣之罪也。谨引咎以谢天下。”封表毕,仰药而死。
乙丑,卢循至淮口,中外戒严。琅邪王德文都督宫城诸军事,屯中堂皇,刘裕屯石头,诸将各有屯守。裕子义隆始四岁,裕使谘议参军刘粹辅之,镇京口。粹,毅之族弟也。
裕见民临水望贼,怪之,以问参军张劭,劭曰:“若节钺未反,民奔散之不暇,亦何能观望!今当无复恐耳。”裕谓将佐曰:“贼若于新亭直进,其锋不可当,宜且回避,胜负之事未可量也。若回泊西岸,此成禽耳。”
徐道覆请于新亭至白石焚舟而上,数道攻裕。循欲以万全为计,谓道覆曰:“大军未至,孟昶便望风自裁。以大势言之,自当计日溃乱。今决胜负于一朝,乾没求利,既非必克之道,且杀伤士卒,不如案兵待之。”道覆以循多疑少决,乃叹曰:“我终为卢公所误,事必无成。使我得为英雄驱驰,天下不足定也。”
裕登石头城望循军,初见引向新亭,顾左右失色。既而回泊蔡洲,乃悦。于是众军转集。裕恐循侵轶,用虞丘进计,伐树栅石头淮口,修治越城,筑查浦、药园、廷尉三垒,皆以兵守之。
刘毅经涉蛮、晋,仅能自免,从者饥疲,死亡什七八。丙寅,至建康,待罪。裕慰勉之,使知中外留事。毅乞自贬,诏降为后将军。
卢循伏兵南岸,使老弱乘舟向白石,声言悉众自白石步上。刘裕留参军沈林子、徐赤特戍南岸,断查浦,戒令坚守勿动。裕及刘毅、诸葛长民北出拒之。林子曰:“妖贼此言,未必有实,宜深为之防。”裕曰:“石头城险,且淮栅甚固,留卿在后,足以守之。”林子,穆夫之子也。
庚辰,卢循焚查浦,进至张侯桥。徐赤特将击之,林子曰:“贼声往白石而屡来挑战,其情可知。吾众寡不敌,不如守险以待大军。”赤特不从,遂出战。伏兵发,赤特大败,单舸奔淮北。林子及将军刘钟据栅力战,朱龄石救之,贼乃退。循引精兵大上,至丹杨郡。裕帅诸军驰还石头,斩徐赤特,解甲久之,乃出陈于南塘。
卢循寇掠诸县无所得,谓徐道覆曰:“师老矣,不如还寻阳,并力取荆州,据天下三分之二,徐更与建康争衡耳。”秋七月庚申,循自蔡洲南还寻阳,留其党范崇民将五千人据南陵。甲子,裕使辅国将军王仲德、广川太守刘钟、河间内史兰陵蒯恩、中军谘议参军孟怀玉等帅众追循。
八月,刘裕还东府,大治水军,遣建威将军会稽孙处、振武将军沈田子帅众三千自海道袭番禺。田子,林子之兄也。众皆以为“海道艰远,必至为难,且分撤见力,非目前之急”。裕不从,敕处曰:“大军十二月之交必破妖虏,卿至时,先倾其巢窟,使彼走无所归也。”
江州刺史庾悦以鄱阳太守虞丘进为前驱,屡破卢循兵,进据豫章,绝循粮道。
九月,刘毅固求追讨卢循,长史王诞密言于刘裕曰:“毅既丧败,不宜复使立功。”裕从之。冬十月,裕帅兖州刺史刘藩、宁朔将军檀韶、冠军将军刘敬宣等南击卢循,以刘毅监太尉留府,后事皆委焉。癸巳,裕发建康。
徐道覆帅众三万趣江陵,奄至破冢。时鲁宗之已还襄阳,追召不及,人情大震。或传循已平京邑,遣道覆来为刺史,江、汉士民感刘道规焚书之恩,无复贰志。道规使刘遵别为游军,自拒道覆于豫章口,前驱失利。遵自外横击,大破之,斩首万馀级,赴水死者殆尽,道覆单舸走还湓口。初,道规使遵为游军,众咸以为强敌在前,唯患众少,不应分割见力,置无用之地。及破道覆,卒得游军之力,众心乃服。
王仲德等闻刘裕大军且至,进攻范崇民于南陵。崇民战舰夹屯西岸。十一月,刘钟自行觇贼,大雾,贼钩得其舸。钟因帅左右攻舰户,贼遽闭户拒之,钟乃徐还,与仲德共攻崇民,崇民走。
卢循兵守广州者不以海道为虞。庚戌,孙处乘海奄至,会大雾,四面攻之,即日拔其城。处抚其旧民,戮循亲党,勒兵谨守,分遣沈田子等击岭表诸郡。
刘裕军雷池。卢循扬声不攻雷池,当乘流径下。裕知其欲战,十二月己卯,进军大雷。庚辰,卢循、徐道覆帅众数万塞江而下,前后莫见舳舻之际。裕悉出轻舰,帅众军齐力击之。又分步骑屯于西岸,先备火具。裕以劲弩射循军,因风水之势以蹙之。循舰悉泊西岸,岸上军投火焚之,烟炎涨天。循兵大败,走还寻阳。将趣豫章,乃悉力栅断左里。丙申,裕军至左里,不得进。裕麾兵将战,所执麾竿折,幡沉于水,众并怪惧。裕笑曰:“往年覆舟之战,幡竿亦折,今者复然,贼必破矣。”即攻栅而进,循兵虽殊死战,弗能禁。循单舸走,所杀及投水死者凡万馀人。纳其降附,宥其逼略,遣刘藩、孟怀玉轻军追之。循收散卒,尚有数千人,径还番禺。道覆走保始兴。裕版建威将军褚裕之行广州刺史。裕之,裒之曾孙也。裕还建康。刘毅恶刘穆之,每从容与裕言穆之权太重,裕益亲任之。
七年春正月,刘藩帅孟怀玉等诸将追卢循至岭表。二月壬午,怀玉克始兴,斩徐道覆。
三月,卢循行收兵至番禺,遂围之,孙处拒守二十馀日。沈田子言于刘藩曰:“番禺城虽险固,本贼之巢穴。今循围之,或有内变。且孙季高众力寡弱,不能持久,若使贼还据广州,凶势复振矣。”夏四月,田子引兵救番禺,击循,破之,所杀万馀人。循走,田子与处共追之,又破循于苍梧、郁林、宁浦。会处病,不能进,循奔交州。
初,九真太守李逊作乱,交州刺史交趾杜瑗讨斩之。瑗卒,朝廷以其子慧度为交州刺史。诏书未至,循袭破合浦,径向交州。慧度帅州府文武拒循于石埼,破之。循馀众犹三千人,李逊馀党李脱等结集俚獠五千馀人以应循。庚子,循晨至龙编南津。慧度悉散家财以赏军士,与循合战,掷雉尾炬焚其舰,以步兵夹岸射之,循众舰俱然,兵众大溃。循知不免,先鸩妻子,召妓妾问曰:“谁能从我死者?”多云:“雀鼠贪生,就死实难。”或云:“官尚当死,某岂愿生!”乃悉杀诸辞死者,因自投于水。慧度取其尸斩之,并其父子及李脱等,函七首送建康。
卢循之乱
东晋安帝隆安二年(398)。当初,琅邪人孙泰从钱唐人杜子恭那里学会了妖术,很多士人平民都信奉他。王珣对此十分厌恶,把孙泰流放到广州。王雅把孙泰推荐给晋孝武帝,说他通晓养生长寿的法术,孝武帝把孙泰召回京城,授给他官职,几次升迁后,最后做到新安郡太守。孙泰知道晋朝的国运将要终止,就趁着王恭起兵叛乱的机会,以讨伐王恭为名,集聚军队,积蓄起亿万的财物,三吴地区有很多人追随他。有见识的人都担心他会叛乱,因中领军司马元显与他友善,二人关系密切,所以没有人敢揭露他。冬季十二月,会稽内史谢輶告发了孙泰的阴谋,己酉(二十二日),会稽王司马道子派司马元显诱捕了孙泰,把他还有他的六个儿子一同斩首。孙泰的侄子孙恩逃到海岛上,一些愚昧的民众仍认为孙泰只不过像蝉脱壳而去一样,并没有死,便前往海中向漂泊在海岛上的孙恩提供资助。于是,孙恩纠集亡命之徒,共有一百多人,谋划报仇。
三年(399),会稽王世子司马元显,生性苛刻,滥用生杀大权。征发东部各郡中免除官奴身份而成为佃客的人,称为“乐属”,迁移到京城,充当士兵,东部地区的百姓因此忧愁不已,悲苦不堪。
冬季十月,孙恩借着民心骚动的机会,率领他的党羽,从海岛出发,渡海上岸,杀掉了上虞县令,接着就进攻会稽。会稽内史王凝之是王羲之的儿子,家中世代信奉天师道,他既不出兵应战,也不加强防备,每天只是在道室中磕头跪拜,念诵咒语。下属官吏请他出兵讨伐孙恩,王凝之说:“我已请来了得道大仙,借鬼兵防守各处要冲,每处各有数万鬼兵,这些贼寇不值得担忧。”等到孙恩逐渐逼近,王凝之才同意下属出兵迎战,但这时孙恩已兵临会稽城下了。甲寅(初二),孙恩攻陷会稽,王凝之出城逃走,孙恩抓获了他,把他还有他的儿子们一并杀了。王凝之的妻子谢道蕴是谢奕的女儿,她听说贼寇来了,镇定自若,举动从容不迫,命婢女抬着轿子,拔刀出门,亲手杀了好几个贼寇后才被俘。吴国内史桓谦、临海郡太守新秦王司马崇、义兴郡太守魏隐都放弃郡城逃走。于是会稽人谢鍼、吴郡人陆瓌、吴兴人丘尫、义兴人许允之、临海人周胄、永嘉人张永等以及东阳、新安等共八个郡的人,一时间纷纷起兵,杀掉东晋的地方官吏,响应孙恩,十日之内,聚集起数十万人。吴兴郡太守谢邈、永嘉郡太守司马逸、嘉兴公顾胤、南康公谢明慧、黄门郎谢冲、张琨、中书郎孔道等人都被孙恩的同党诛杀。谢邈、谢冲都是谢安的侄子。当时,三吴地区已经太平了很长时间,当地民众都不擅长打仗,所以各郡县的士兵都望风披靡,溃散奔逃。
孙恩占据会稽,自称征东将军,逼迫当地人士充当他的下属官吏,称他的同党为“长生人”,民众中凡有不愿成为他们同伙的,不仅本人,而且连家中的婴孩也一起杀掉,当地居民有十分之七八被他们杀死。他们把县令们剁成肉酱,让县令的妻子儿女吃,不肯吃的,就会被他们肢解分尸。他们每经过一个地方,就掠夺财物,焚烧居民房屋和政府仓库,砍伐树木,填塞水井,他们纷纷前往会稽集聚。妇女中有携带婴儿,不能离开家乡前去的,就把婴儿扔进水中,说:“祝贺你先登神仙天堂,我随后就到你那里去。”孙恩上奏表,历数会稽王司马道子及其世子司马元显的罪状,请求诛杀他们。
自从晋安帝即位以来,京城内外事变动乱不断,石头城以南的地区全都被荆州、江州刺史占据,以西的地区又都被豫州刺史所独占,京口及长江以北地区都被刘牢之和广陵相高雅之所控制,朝廷的政令只能在三吴地区推行。等到孙恩叛乱时,三吴地区的八个郡都被孙恩占有,京畿内的各个县,盗贼蜂拥而起,四处出没,孙恩的同党也有暗藏在建康城中的,因此人们内心惶恐,常常担心事变会秘密酝酿,突然爆发,于是朝廷只好宣布内外实行戒严。朝廷加授司马道子黄钺,任命司马元显兼中军将军,任命徐州刺史谢琰兼督吴兴、义兴军事来指挥军队讨伐孙恩。刘牢之也出兵讨伐孙恩,奏上表疏后,不等回复,就立即率军出发了。
冬季十二月,谢琰攻击并斩杀了许允之,迎接太守魏隐返回郡城。又进军攻击丘尫,将他击败,与刘牢之一起转战各处,不断前进,所向无敌,每战皆胜。谢琰留军屯驻在乌程,派遣司马高素协助刘牢之,进逼浙江。朝廷下诏任命刘牢之为都督吴郡诸军事。
刘牢之任命刘裕为参军事,派他率领数十人侦察贼寇的行动。途中遭遇贼寇数千人,刘裕便上前迎战,随从刘裕的人员都战死了,刘裕也跌落在河岸之下。贼寇站在岸边,打算下去杀他,刘裕奋力挥舞长刀,仰面杀了好几个人后,才得以上岸,于是大声呼喊追杀,贼寇全都逃走,刘裕杀死和砍伤了很多贼寇。刘敬宣奇怪刘裕这么长时间还没返回,就率军寻找他,看见刘裕独自一人追赶着数千人,大家同声感叹。随即乘机向前攻击贼寇,把他们打得大败,斩杀、俘虏了一千多人。
当初,孙恩听说八郡都有人响应他,就对他的下属说:“天下不再有大事了,我将与你们一起穿上朝廷官服,前往建康。”不久,听说刘牢之已率军进逼浙江,孙恩又说:“我割据浙江以东地区,不失为越王句践那样的一方诸侯。”戊申(二十六日),刘牢之率军渡过浙江,孙恩得知这一消息后,说:“我不认为逃走就是耻辱。”于是驱赶着男男女女二十多万人向东逃走,将很多财宝、男女孩童丢弃在道路上,官军竞相夺取,孙恩因此得以逃脱,再度逃入海岛。高素在山阴击败孙恩的同党,斩杀了孙恩所任命的吴郡太守陆瓌、吴兴郡太守丘尫、馀姚县令吴兴人沈穆夫。
东部各郡县遭受动乱,盼望着朝廷官军到来。不久,刘牢之等人放纵士兵恣意劫掠,士人平民大失所望,郡县城中再也看不到人们的行迹,一个多月后才逐渐有人返回家园。朝廷担心孙恩卷土重来,任命谢琰为会稽郡太守,都督五郡军事,率领徐州文武官员守备东海沿线地区。
四年(400)夏季五月,谢琰凭借他的门第和声望镇守会稽,既不能安抚百姓,又不整治武备。手下的将领们都劝谏他说:“孙恩贼寇近在沿海,一直在窥探形势,等待机会,我们应该为他们开辟一条悔过自新的道路。”谢琰不同意,说:“苻坚的军队有一百万人,尚且自己到淮南来送死。孙恩不过是小小的贼寇,死伤惨败,逃入海中,怎么可能再出来作乱?如果他真的出来作乱,这是上天存心要诛杀他了。”不久,孙恩侵扰浃口,进入馀姚,攻破上虞,挺进到邢浦,谢琰派遣参军刘宣之击败了他们,孙恩撤走。没过几天,孙恩又侵扰邢浦,官军在交战中失利,孙恩乘胜直进。己卯(三十日),孙恩抵达会稽。当时谢琰还没有吃饭,他说:“待我先消灭了这帮贼寇,然后再吃饭。”随即跨上马背,出城迎战,战败,谢琰被帐下都督张猛诛杀。吴兴郡太守庾桓担心当地民众再次响应孙恩,杀了男女数千人。孙恩转而侵扰临海。朝廷大为震惊,派遣冠军将军桓不才、辅国将军孙无终、宁朔将军高雅之率军抵御。
冬季十一月,高雅之与孙恩在馀姚交战,高雅之战败,逃往山阴,士兵有十分之七八被杀死。朝廷下诏任命刘牢之都督会稽等五郡,率军攻击孙恩,孙恩又逃入海中。刘牢之向东进军,屯驻在上虞,派刘裕驻守句章,吴国内史袁崧修筑沪渎垒,用来防备孙恩。
五年(401)春季二月丙子(初一),孙恩从浃口出发,进攻句章,未能攻克。刘牢之攻击孙恩,孙恩再次逃入海中。
三月,孙恩向北直趋海盐,刘裕紧追不放,与他抵抗,在海盐故城修筑城墙。孙恩每天都来进攻城池,刘裕屡次击败了他们,斩杀了孙恩手下的将领姚盛。城中士兵太少,难以与孙恩抗衡,刘裕在夜晚收起旗帜,埋伏下军队。第二天早晨,打开城门,派几名老弱残兵登上城楼。贼寇远远地向他们询问刘裕在哪里,他们说:“昨天夜里已经逃走了。”贼寇相信了他们的话,争相入城。刘裕指挥伏兵奋力攻击,大败贼寇。孙恩知道不能攻克海盐城,于是转头向沪渎进军,刘裕又放弃海盐城,尾随追击。
海盐县令鲍陋派遣他的儿子鲍嗣之率领吴地士兵一千人,请求当前锋。刘裕说:“贼寇军队十分精锐,吴地人不熟习作战,如果前锋失利,一定会使我们全军失败,你们可以殿后,以壮声势。”鲍嗣之不同意刘裕的意见。刘裕就埋伏下许多旗帜和战鼓。前锋与贼寇交战后,各路埋伏全部出动,刘裕高举旗帜,军士也摇旗擂鼓,贼寇以为四面都有官军,就向后撤退。鲍嗣之率军追击,战死。刘裕边战边退,所率领的军队,几乎全部伤亡,退到先前接战的地方,刘裕命令身边的士兵去脱取阵亡者的衣服,以此显示从容不迫。贼寇怀疑其中有诈,不敢进逼。刘裕大声喊叫,再次投入战斗,贼寇畏惧,赶快撤退,刘裕这才撤退返回。
夏季五月,孙恩攻陷沪渎垒,杀了吴国内史袁崧,杀死四千人。
六月甲戌(初一),孙恩率领部众乘船从海上进入长江,突然抵达丹徒,战士有十多万,楼船有一千多艘,建康城中震动惊骇。乙亥(初二),京城内外戒严,文武百官住进官署内,日夜办公。冠军将军高素等人驻守石头城,辅国将军刘袭用木栅截断淮口,丹杨尹司马恢之防守长江南岸,冠军将军桓谦等人守备白石,左卫将军王嘏等人率军屯聚台城之外的中堂。征召豫州刺史谯王司马尚之率军前来保卫京城。
刘牢之率军从山阴出发,准备拦击孙恩军队,还没有赶到,孙恩军队已经过去,于是派刘裕从海盐返回到京城支援。刘裕的军队不满一千人,他们以加倍的速度日日夜夜急行军,与孙恩的军队同时到达丹徒。刘裕军队的人数既少,又加上长途跋涉,士兵们十分疲劳,而丹徒的守军又没有斗志。于是孙恩率领部众擂鼓呐喊,登上蒜山,丹徒居民都肩挑行李站着,准备随时可以出逃。刘裕率领部下急速扑向敌方,进行攻击,大败了敌军,孙恩的部众从山崖上摔下,跳入水中淹死的很多,孙恩狼狈地仅仅逃回到船上,才保住了性命。然而孙恩仍依仗他们人多势众,不久后又重新整顿军队,直接向京城进军。后将军司马元显率军迎战,屡次失利。会稽王司马道子没有其他谋略,只是天天到蒋侯庙中去祈祷。孙恩逐渐逼近建康,百姓惶恐惊慌,谯王司马尚之率领精锐部队急速赶来,径直进驻于积弩堂。孙恩的楼船又高又大,逆风航行不能快速前进,好几天才到达白石。孙恩本来认为各路官军兵力分散,打算趁朝廷没有防备而发动突袭。不久就知道司马尚之的军队已经在建康,又听说刘牢之已率军回援,抵达新洲,孙恩不敢再继续前进,于是率军离去,乘船从海路向北前往郁洲。孙恩手下的别将率领另外一支军队攻陷了广陵,杀了三千人。宁朔将军高雅之在郁洲攻击孙恩,被孙恩的军队俘获。
秋季八月,朝廷下诏任命刘裕为下邳太守,进军郁洲讨伐孙恩,经过多次交战,大败孙恩军队。孙恩从此之后日益衰弱,又沿着海岸南逃,刘裕也紧随孙恩,不断拦击。
冬季十一月,刘裕追击孙恩到沪渎、海盐,又大败孙恩,俘虏、斩杀了约一万人。于是孙恩又从浃口逃窜到海中,远离陆地。
元兴元年(402)春季三月,孙恩侵扰临海郡,临海郡太守辛景将他击败。孙恩所俘虏的三吴地区的男子妇女,几乎全都死了,孙恩害怕被官军俘获,就投入海中,自杀而死。他的党羽及女妓侍妾跟从他投海自杀的约有一百多人,都被称为“水仙”。孙恩的剩馀部众数千人又推举孙恩的妹夫卢循为首领。卢循是卢谌的曾孙,他神采清秀,多才多艺。年轻时,僧侣惠远曾对他说:“你虽然体貌风雅恬淡,但内心却有违反法纪、犯上作乱的念头,怎么办?”太尉桓玄想用安抚的手段来恢复东部各郡县的安定,就任命卢循为永嘉郡太守。卢循虽然接受了任命,但仍不断地侵害劫掠当地民众。
夏季五月,卢循从临海郡进入东阳郡,太尉桓玄派遣抚军中兵参军刘裕率军攻击,卢循战败逃回永嘉。
二年(403)春季正月,卢循派司马徐道覆进犯东阳郡。二月辛丑(初八),建武将军刘裕率军击败了徐道覆。徐道覆是卢循的姐夫。
秋季八月,刘裕在永嘉打败卢循,追击到晋安,又多次打败卢循,卢循乘船从海路向南逃走。
三年(404),卢循侵扰南海,进攻番禺。广州刺史濮阳人吴隐之坚守抗击了一百多天。冬季十月壬戌(初九),卢循趁夜袭击,攻陷了城池,将官府、民宅全部烧毁,俘虏了吴隐之。卢循自称平南将军,执掌广州军政事务,把烧焦的尸骨聚集起来,在水洲上挖掘一座大坟,埋在一起,聚起的骷髅有三万多具。又派徐道覆进攻始兴郡,俘虏了始兴相阮腆之。
义熙元年(405),卢循派遣使者向朝廷贡献物品。当时东晋朝廷刚刚安定,顾不上前去征讨。夏季四月壬申(二十一日),朝廷任命卢循为广州刺史,任命徐道覆为始兴相。卢循赠送刘裕益智粽,刘裕回赠卢循续命汤。
卢循任命前琅邪内史王诞为平南长史。王诞游说卢循说:“我王诞原本不是军旅出身,留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处。我一向受到刘镇军的厚待,如果能够返回北方,他一定会委任我官职。不管是为公为私,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的大恩。”卢循认为他的话很有道理。刘裕写信给卢循,要他遣送吴隐之返回,卢循不答应。王诞又去说服卢循说:“将军您现在留住吴隐之,在公私两个方面都是失策。孙策难道不想留住华歆吗?只是因为一国容不得两位君主罢了。”于是,卢循遣送吴隐之与王诞二人一同返回。
六年(410)。当初,徐道覆得知刘裕北伐的消息,鼓动卢循乘虚袭击建康,卢循不听。徐道覆亲自到番禺劝说卢循,他说:“我们住在五岭以南的地区,难道你认为是因为合理才这样,并将这么一块地方传给子孙吗?正是因为刘裕军队强大,我们难以与他对抗的缘故。现在刘裕军队困在坚固的城池之下,没有归期,我们利用这些思念回归三吴家乡而敢于拼死作战的士兵,突袭何无忌、刘毅之辈,易如反掌。如果不乘此良机起事,只想苟且求得一时的安定,朝廷会一直把你视为心腹之患。如果刘裕平定了齐地的南燕以后,休兵一年多,然后由皇帝下诏书,征召你前去京城,刘裕亲自率军屯驻于豫章,派遣将领们率精锐部队越过五岭,将军您即使再英勇神武,恐怕也一定无法抵挡。现在的机会,万万不可丧失。如果先攻克建康,倾覆了他们的根基,刘裕即使向南回军,也无能为力了。您如果不同意,我就要独自率领始兴的军队,直奔寻阳了。”卢循非常不愿意举兵起事,但又没有理由反驳徐道覆的计划,于是就听从了他。
当初,徐道覆派人到南康山砍伐造船用的木材,运到始兴,廉价出售,当地居民争相购买,造船木材在始兴大量地存积,而人们对此并没有什么怀疑。等到徐道覆起兵的时候,将这些木材全部征来建造船舰,十天左右就完成了。卢循从始兴出发,进犯长沙,徐道覆进犯南康、庐陵、豫章,这些地方的官员都弃官奔逃。徐道覆顺着赣江向下游挺进,舟船众多,装备优良,阵容非常盛大。当时,攻克南燕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建康,朝廷紧急征召刘裕回军。刘裕正与部下商议留兵镇守下邳,以谋取司州、雍州,正在这时接到了诏书,于是任命韩范为都督八郡军事、燕郡太守,任命封融为勃海郡太守,任命檀韶为琅邪郡太守。二月戊申(二十六日),刘裕率军返回。檀韶是檀祗的哥哥。过了一段时间后,刘穆之声称韩范、封融谋划反叛,把两人都杀了。
安成忠肃公何无忌率军从寻阳出发,抗击卢循。长史邓潜之劝谏说:“国家安危,在此一举。听说卢循的士兵和船舰数量众多,装备优良,阵容很强盛,而且处在上游,我们应当决开南塘,坚守豫章、寻阳二城严阵以待,他们一定不敢绕过我们远向下游挺进。我们养精蓄锐,等到他们疲惫时,再攻击他们,这是万无一失的计策。现在通过一次会战来决定胜负,万一失利,将会后悔莫及。”参军殷阐说:“卢循率领的军队,都是三吴地区以前的贼寇,是经历了上百次战斗后留存下来的勇士,徐道覆的始兴兵都是蛮族之人,拳脚敏捷,勇猛善斗,不可轻视。将军应留军屯驻豫章,征调其他地方的军队前来豫章,等各路军队到达后,再合兵会战,也不算晚。如果只用现在这些兵力轻率进攻,恐怕一定会后悔的。”何无忌没有听从他们的建议。三月壬申(二十日),何无忌军队与徐道覆军队在豫章相遇,贼寇徐道覆命令数百名强弩射手登上西岸的小山,向官军发箭猛射。正在这时,突然刮起猛烈的西风,把何无忌所乘的小船吹向东岸,贼寇乘着风势驾着大船直逼上来,于是官军溃散奔逃。何无忌厉声说道:“把我的苏武符节拿来!”手下人送上符节,何无忌手持符节督战。贼寇军队从四面涌来,但何无忌的言辞神色没有显出丝毫的屈服,最后紧握符节战死。于是朝廷内外大为震惊。朝廷大臣们商议,想护送晋安帝向北逃到刘裕那里,不久,得知贼寇军队还未逼近京城,才放弃了出逃的计划。
刘裕抵达下邳,用船只运载辎重,自己率领精锐部队步行返回。到达山阳时,得知何无忌军败身亡的消息,刘裕担心京城失守,下令脱下铠甲,日夜兼程,急行赶回,带领数十人先行到达长江边,向行人询问朝廷的消息。行人说:“贼寇还未到达京城,刘公您如果能够及时返回,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刘裕非常高兴。将要渡过长江时,风刮得很大,大家都觉得很难渡过江去。刘裕说:“如果天命帮助国家,大风应当自己停息。如果不是这样,翻船淹死又有什么关系!”随即下令军队上船,船一移动,大风就停止了。渡过长江,到达京口,大家的心才大为安定。夏季四月癸未(初二),刘裕到达建康。因江州沦陷,刘裕上奏表请求送还印信绶带,朝廷下诏不准许。
青州刺史诸葛长民、兖州刺史刘藩、并州刺史刘道怜分别率军进入建康守卫。刘藩是豫州刺史刘毅的堂弟。刘毅听到卢循北上进犯的消息,打算出兵阻击,但突然患病。等疾病痊愈,将要出发,刘裕派人给刘毅送信,说:“我以前多次攻击妖贼,知道他们变化多端。这些妖贼刚刚获得奸邪的胜利,他们的锐气很盛,不可轻视。现在船舰马上就要修造完毕,我将与老弟你一同举兵进攻。等打败妖贼,平定叛乱的时候,我将把长江上游的重任,全部委托给你。”又派刘藩前去劝刘毅暂时停止出兵。刘毅发怒,对刘藩说:“以前不过因一时的功劳推举刘裕为首领,你就认为我真的比不上刘裕吗!”他把刘裕的信扔在地上,率领两万水军从姑孰出发。
卢循刚开始向北进犯时,派徐道覆进军寻阳,卢循自己率军进攻湘中各郡。荆州刺史刘道规派遣军队迎战,在长沙被打败。卢循挺进到巴陵,打算进攻江陵。徐道覆听说刘毅即将来到,派使者快马报告卢循说:“刘毅军队很强大,成功还是失败,取决于这次会战。我们应当同心合力摧毁刘毅军队。如果这一仗能够取胜,江陵就不值得担忧了。”卢循当天就从巴陵出发,与徐道覆会师,顺江而下。五月戊午(初七),刘毅军队与卢循军队在桑落洲大战,刘毅军队大败。他扔掉船只,只带着几百名士兵步行逃走,其馀部众都被卢循俘虏,丢弃的辎重军械,堆积如山。
当初,卢循抵达寻阳时,听说刘裕已经返回,还不相信。击败刘毅后,才审问俘虏得到证实,他与部下面面相觑,大惊失色。卢循想退军返回寻阳,进攻并占领江陵,据守三州以此与朝廷对抗。徐道覆认为应该乘胜直进,并坚持自己的意见。卢循犹豫了好多天,才听从了徐道覆的意见。
己未(初八),朝廷颁令大赦。刘裕招募百姓充实兵力,赏赐的规格与当时在京口起兵讨伐桓玄时相同。征发民众修筑石头城。商议的人认为应该分别派遣军队防守各个重要关口,刘裕说:“贼寇人数众多,我军人少,如果分散兵力,驻守各个关口,那么就会让贼寇探出我们的虚实。而且如果有一处失利,就会使全军的军心沮丧。现在将军队聚集在石头城,随着形势的变化和需要,派遣军队前往应战,既可以让他们无法判断出我们有多少军队,又可使我们的兵力不分散。如果各地的军队都能辗转前来集结,那么再做别的打算。”
东晋朝廷得知刘毅战败的消息,人心惶恐惊慌。当时北伐的军队刚刚返回,将士中有很多人带有伤病,而建康原有的守军又不超过几千人。卢循攻克江陵、豫章二州后,士兵已多达十多万人,舟船车马浩浩荡荡绵延百里看不到头,楼船高达十二丈,战败后逃回来的士兵争相述说贼寇的强盛。孟昶、诸葛长民打算保护晋安帝渡过长江,刘裕不同意。起初,何无忌、刘毅南下征讨卢循时,孟昶预测他们一定失败,后来二人果然失败了。到这时,孟昶又认为刘裕一定不能抵抗卢循,大家很相信他的话,只有龙骧将军东海人虞丘进在朝廷上驳斥孟昶等人,认为他们的看法不对。中兵参军王仲德对刘裕说:“明公您以传扬于世的英名,做朝廷的辅佐,新近又建立了大功,声威震动天地四方,妖贼乘虚进犯,得知您凯旋的消息,自然会奔逃溃散。如果我们自己先逃走了,其实就同普通人一样了,这样,他的号令怎么会具有威势呢?出逃的计谋如果被接受,请让我从此告辞。”刘裕听了十分高兴。孟昶坚持请求出逃,不肯罢休,刘裕说:“如今朝廷的重兵正镇压外部的倾覆力量,而强盛的贼寇又在内部紧逼,人心惶恐惊骇,形势危急,大家都没有坚定的信心。皇上一旦迁移,我方就会自己土崩瓦解,长江以北虽然不远,又怎么能够到达!即使能够到达,也不过是拖延一些时间罢了。现在士兵虽少,但仍足以一战。如果能成功,那么君臣同享欢乐;如果厄运一定要临头,我也应当死在晋室宗庙门口,实现我平生以身报国的志向,绝不会逃窜躲藏在荒草泽野之间,苟且保全自己的性命。我的决心已定,你不要再说了!”孟昶怨恨自己的建议未被接受,并且认为必定会失败,就请求先将他处死。刘裕大怒说:“你暂且奋力打一仗,再去死又晚了多少呢?”孟昶知道刘裕最终还是不会采纳他的意见,就上奏表自我陈述说:“刘裕北上讨伐时,大家都不同意,只有我赞同刘裕的行动计划,以致让强贼利用了这一机会,国家面临危亡,这都是我的罪过。我诚恳地承认罪责,以此来向天下人道歉。”他把奏表封好呈上后,便喝下毒药自杀了。
乙丑(十四日),卢循军队到达淮口,京城内外戒备森严。琅邪王司马德文都督宫城诸军事,屯兵于中堂大殿,刘裕屯驻于石头城,其他将领也各率军队驻守要冲。刘裕的儿子刘义隆刚四岁,刘裕派谘议参军刘粹辅佐他,镇守京口。刘粹是刘毅同族的弟弟。
刘裕看见民众到江水边上观望贼寇,很奇怪,向参军张劭询问这件事情,张劭说:“如果将军您没有返回,民众四散奔逃还来不及,又怎么能到水边观望?现在他们应该不再恐慌了。”刘裕对部下将领说:“贼寇如果从新亭直接进攻,他们的兵锋势不可挡,应当暂且避开,谁胜谁败就不可推测了。如果他们的战舰迂回到西岸的蔡洲停泊,这就要束手就擒了。”
徐道覆请求在新亭到白石之间,焚毁船舰,全军上岸,分几路一起进攻刘裕。卢循想采用万无一失的策略,他对徐道覆说:“我们大军还未到达,孟昶就望风自杀了。从大势上来说,对方在近日将会自动溃乱。现在要以一朝的大战来决定胜负,想依靠侥幸来求得胜利,这既不是必胜之道,而且会使士兵遭受很大的伤亡,不如按兵不动,等待他们送上门来。”徐道覆因卢循疑虑重重,缺乏决断能力,就叹息道:“我最终要被卢公所耽误,大事必定不能成功。假如我能被一位英雄重用,为他纵横驰骋,平定天下是不在话下的。”
刘裕登上石头城观望卢循军队,起初看见他们向新亭进发,回头看看身边的人而脸色骤变。不久又看见他们回船停泊于蔡洲,才高兴起来。于是各路军队辗转集结。刘裕怕卢循侵袭,突破防守,就采用了虞丘进的计策,砍伐树木作栅栏,拦在石头城、淮口外面。修治越城,兴筑查浦、药园、廷尉三个堡垒,都派兵防守。
刘毅战败奔逃后,穿过蛮族地区及晋朝廷管辖下的地区,仅能逃出一命,随从他的人因饥饿疲惫,死去的有十分之七八。丙寅(十五日),刘毅到达建康,等待处罚。刘裕安慰勉励他,派他知中外留事。刘毅自求贬谪,于是朝廷下诏将他降职为后将军。
卢循在南岸埋伏军队,派年老体弱的士兵乘船驶向白石,声称全军要从白石登陆。刘裕留下参军沈林子、徐赤特守备南岸,切断查浦通道,严令他们坚守阵地,不准出动。刘裕及刘毅、诸葛长民率军向北出动,进行抗击。沈林子说:“妖贼这番话,不一定是事实,应当多加防备。”刘裕说:“石头城险要,而且淮口的栅栏十分坚固,留你在后面,完全可以守住这里。”沈林子是沈穆夫的儿子。
庚辰(二十九日),卢循纵火焚烧查浦,进军到张侯桥。徐赤特打算攻击他们,沈林子说:“贼寇声称前往白石,却屡次来这里挑战,由此可看出他们的意图。我们寡不敌众,不如据险坚守,以等待大军返回。”徐赤特没有听从他的意见,最终还是率军出战了。贼寇伏兵一起出动,徐赤特大败,乘着一条船逃奔淮北。沈林子以及将军刘钟凭借栅栏,奋力苦战,朱龄石也率军前来救援,贼寇这才退走。卢循又率领精兵大举进攻,到达丹杨郡。刘裕率领各路军队赶回石头城,将徐赤特斩首,让将士解甲休整了好久,才率军出城在南塘设立阵地。
卢循侵扰劫掠各县而一无所获,他对徐道覆说:“军队疲惫了,不如返回寻阳,合力攻取荆州,占据天下三分之二的地盘,再慢慢与建康抗争。”秋季七月庚申(初十),卢循从蔡洲向南返回寻阳,留下他的党羽范崇民率五千人据守南陵。甲子(十四日),刘裕派辅国将军王仲德、广川郡太守刘钟、河间内史兰陵人蒯恩、中军谘议参军孟怀玉等人率军追击卢循。
八月,刘裕返回东府,大力整治水军,派遣建威将军会稽人孙处、振武将军沈田子率军三千从海路袭击番禺。沈田子是沈林子的哥哥。大家都认为“海路艰险遥远,一定很难到达,而且,分散了现在的兵力,并非目前的紧急事务”。刘裕没有听从大家的意见,他命令孙处说:“大军在十二月初的时候,一定会打败妖贼,你到达番禺后,先摧毁他们的巢穴,使他们逃窜时没有地方可以返回。”
江州刺史庾悦任命鄱阳郡太守虞丘进为前锋,多次击败卢循军队,进军占据豫章,切断了卢循运粮的通道。
九月,刘毅坚决请求带兵追击征讨卢循,长史王诞秘密地向刘裕进言说:“刘毅既然已经战败,丧失了军队和权力,不应再让他建立军功。”刘裕听从了他的话。冬季十月,刘裕率领兖州刺史刘藩、宁朔将军檀韶、冠军将军刘敬宣等南下攻击卢循,任命刘毅为监太尉留府,将后方的事务全部委托给他。癸巳(十四日),刘裕率军从建康出发。
徐道覆率部众三万人直扑江陵,突然到达破冢。当时鲁宗之已返回襄阳,追召他回来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人心大为震恐。有人传言说卢循已占据京城,派遣徐道覆前来当刺史。但江、汉一带的士人平民感怀刘道规焚烧书信,不加追究的恩德,不再存有二心。刘道规派刘遵另外率领一支军队作为游击部队,自己率军在豫章口抵御徐道覆,前锋在交战中失利。刘遵率军从外面拦腰横击徐道覆的军队,将他们打得大败,斩杀了一万多人,其馀的人大多投水而死,整个军队几乎被消灭,徐道覆仅坐一条船逃回湓口。起初,刘道规派刘遵率军游击时,大家都认为强大的敌军正在面前,只担心自己军队的人数太少,不应再分割现有的兵力,将它放到无用的地方去。等到击败徐道覆,并且最终是依靠了游击军的力量时,大家才心悦诚服。
王仲德等人听说刘裕的大军将要到达,就在南陵向范崇民发动进攻。范崇民的战舰分别停泊在南北两岸,呈夹击长江的形势。十一月,刘钟亲自前去侦察敌情,当时大雾弥漫,贼寇用钩子钩住了刘钟所乘的那艘船。刘钟乘机率领左右随从进攻对方的船舱门,贼寇急忙关闭了船舱门进行抵抗,于是刘钟从容地返回,与王仲德一同进攻范崇民,范崇民逃跑。
卢循留下镇守广州的军队,不认为海路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庚戌(初二),孙处率军乘船突然从海路抵达,当时正逢大雾,官军从四面进攻,当天就攻克了广州城。孙处安抚原广州的居民,诛杀了卢循的亲属党羽,管束部队,小心防守,又分别派遣沈田子等人率军攻击五岭以南的各郡。
刘裕率军驻扎在雷池,卢循扬言不进攻雷池,将要顺流直下。刘裕知道他打算出战,十二月己卯(初一),刘裕进军到大雷。庚辰(初二),卢循、徐道覆率军数万顺长江而下,舟船塞满江面,前后望不见边际。刘裕出动所有的轻快战舰,率各路军队一同合力攻击。又分派步骑兵集聚在西岸,准备好纵火用具。刘裕命令强弩手猛射卢循军队,利用风向水势逼近攻杀。卢循的战舰全部停泊在西岸,岸上的官军向下投掷火具,焚烧贼寇战舰,烟火冲天。卢循军队大败,逃回寻阳。卢循打算直扑豫章,于是全力竖起栅栏,截断左里通路。丙申(十八日),刘裕大军抵达左里,无法前进。刘裕指挥军队将要进攻时,他手中所拿的指挥旗的旗杆突然折断,旗帜沉入水中,大家都很奇怪惊惧。刘裕笑着说:“当年在覆舟山之战时,旗杆也曾折断过,今天又这样,贼寇一定会被打败。”随即进军攻击栅栏,卢循军队虽拼死力战,也无法阻挡官军。卢循只身乘船逃走,他的士兵被斩杀的及投水淹死的共有一万多人。刘裕收编了投降归附的士兵,赦免了那些因受逼迫而参与叛乱的人士,派遣刘藩、孟怀玉率领轻装部队追击卢循。卢循收罗被打散的士兵,还有几千人,直接撤回番禺。徐道覆退守始兴。刘裕未通过朝廷,自己指派建威将军褚裕之代理广州刺史。褚裕之是褚裒的曾孙。刘裕返回建康。刘毅憎恶刘穆之,常从容地对刘裕说起刘穆之权势太大,但刘裕却更加信任刘穆之。
七年(411)春季正月,刘藩率领孟怀玉等多位将领,追击卢循到达五岭以南地区。二月壬午(初五),孟怀玉攻克始兴,斩杀徐道覆。
三月,卢循一边行军,一边招收士兵,到达番禺,于是包围了番禺,孙处率军抵抗坚守了二十多天。沈田子对刘藩说:“番禺城虽然险要坚固,但原本是贼寇的巢穴。如今卢循包围了它,或许城内会发生事变。而且孙处的兵力薄弱,不能坚持很久,如果让贼寇回军占据广州,他们的凶狠气势就会重新振作。”夏季四月,沈田子率军救援番禺,攻击卢循,大败贼军,斩杀了一万多人。卢循逃走,沈田子与孙处合兵追击,又在苍梧、郁林、宁浦连续打败了卢循军队。正在这时,孙处患病,不能进军追击,于是卢循逃向交州。
当初,九真郡太守李逊叛乱,交州刺史交趾人杜瑗征讨并斩杀李逊。杜瑗去世,朝廷任命他的儿子杜慧度为交州刺史。任命的诏书还未送到,卢循攻破了合浦,径直进军交州,杜慧度率领州府文武官员在石埼抵御卢循,将卢循打败。卢循剩馀的部众还有三千人,李逊的馀党李脱等人聚集俚獠族五千多人响应卢循。庚子(二十四日),早晨,卢循率部众到达龙编南渡口。杜慧度散尽家中全部财产来犒赏士兵,与卢循交战,杜慧度军队投掷雉尾型火炬焚烧卢循的战舰,并派步兵在两岸夹射卢循军队,卢循的战舰全都烧了起来,军队完全崩溃。卢循知道无法逃脱一死了,他先毒死了妻子儿女,然后把女妓侍妾们召来问道:“谁能跟从我一同死?”她们中的多数人都说:“鸟雀老鼠尚且贪图活命,要一同去死实在很难。”也有人说:“官人您尚且要死,我怎么还会希望活着!”于是卢循把那些不愿跟从他同死的人全部杀了,随后自己也投水自杀。杜慧度打捞起他的尸体,砍下头颅,再加上卢循的父亲、儿子及李脱等人共七颗人头,装入木匣中,送往都城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