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鉴纪事本末(七)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杨坚篡周

陈临海王光大二年秋七月壬寅,周随桓公杨忠卒,子坚袭爵,坚为开府仪同三司。

宣帝太建四年夏四月癸巳,周立皇子鲁公赟为太子,大赦。

五年秋九月壬午,周太子赟纳妃杨氏。妃,大将军随公坚之女也。太子好昵近小人,左宫正宇文孝伯言于周主曰:“皇太子四海所属,而德声未闻,臣忝宫官,实当其责。且春秋尚少,志业未成,请妙选正人,为其师友,调护圣质,犹望日就月将。如或不然,悔无及矣。”帝敛容曰:“卿世载鲠直,竭诚所事。观卿此言,有家风矣!”孝伯拜谢曰:“非言之难,受之难也。”帝曰:“正人岂复过卿!”于是以尉迟运为右宫正。运,迥之弟子也。

帝尝问万年县丞南阳乐运曰:“卿言太子何如人?”对曰:“中人。”帝顾谓齐公宪曰:“百官佞我,皆称太子聪明睿智。唯运所言忠直耳。”因问运中人之状,对曰:“如齐桓公是也。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可与为恶。”帝曰:“我知之矣。”乃妙选宫官以辅之,仍擢运为京兆丞。太子闻之,意甚不悦。

七年。大将军杨坚姿相奇伟。畿伯下大夫长安来和尝谓坚曰:“公眼如曙星,无所不照,当王有天下,愿忍诛杀。”

周主待坚素厚,齐王宪言于帝曰:“普六茹坚,相貌非常,臣每见之,不觉自失。恐非人下,请早除之。”帝亦疑之,以问来和,和诡对曰:“随公止是守节人,可镇一方;若为将领,陈无不破。”

八年秋八月,周太子伐吐谷浑,至伏俟城而还。宫尹郑译、王端等皆有宠于太子。太子在军中多失德,译等皆预焉。军还,王轨等言之于周主。周主怒,杖太子及译等,仍除译等名,宫臣亲幸者咸被谴。太子复召译,戏狎如初。译因曰:“殿下何时可得据天下?”太子悦,益昵之。译,俨之兄孙也。

周主遇太子甚严,每朝见,进止与群臣无异,虽隆寒盛暑,不得休息。以其嗜酒,禁酒不得至东宫。有过,辄加捶挞,尝谓之曰:“古来太子被废者几人?馀儿岂不堪立邪!”乃敕东宫官属录太子言语动作,每月奏闻。太子畏帝威严,矫情修饰,由是过恶不上闻。

王轨尝与小内史贺若弼言:“太子必不克负荷。”弼深以为然,劝轨陈之。轨后因侍坐,言于帝曰:“皇太子仁孝无闻,恐不了陛下家事。愚臣短暗,不足可信。陛下恒以贺若弼有文武奇才,亦常以此为忧。”帝以问弼,对曰:“皇太子养德春宫,未闻有过。”既退,轨让弼曰:“平生言论,无所不道,今者对扬,何得乃尔反覆?”弼曰:“此公之过也。太子,国之储副,岂易发言!事有蹉跌,便至灭族。本谓公密陈臧否,何得遂至昌言!”轨默然久之,乃曰:“吾专心国家,遂不存私计。向者对众,良实非宜。”

后轨因内宴上寿,捋帝须曰:“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先是,帝问右宫伯宇文孝伯曰:“吾儿比来何如?”对曰:“太子比惧天威,更无过失。”罢酒,帝责孝伯曰:“公常语我云,太子无过。今轨有此言,公为诳矣。”孝伯再拜曰:“臣闻父子之际,人所难言。臣知陛下不能割慈忍爱,遂尔结舌。”帝知其意,默然久之,乃曰:“朕已委公矣,公其勉之!”

王轨骤言于帝曰:“皇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坚貌有反相。”帝不悦,曰:“必天命有在,将若之何!”杨坚闻之,甚惧,深自晦匿。

帝深以轨等言为然,但汉王赞次长,又不才,馀子皆幼,故得不废。

十年夏五月癸巳,帝不豫。六月丁酉朔,帝疾甚,还长安,是夕殂,年三十六。

戊戌,太子即位,尊皇后阿史那氏为皇太后。宣帝始立,即逞奢欲。大行在殡,曾无戚容,扪其杖痕,大骂曰:“死晚矣!”阅视高祖宫人,逼为淫欲。超拜吏部下大夫郑译为开府仪同大将军、内史中大夫,委以朝政。

己未。葬武皇帝于孝陵,庙号高祖。既葬,诏内外公除,帝及六宫皆议即吉。京兆郡丞乐运上疏,以为:“葬期既促,事讫即除,太为汲汲。”帝不从。

帝以齐炀王宪属尊望重,忌之。谓宇文孝伯曰:“公能为朕图齐王,当以其官相授。”孝伯叩头曰:“先帝遗诏,不许滥诛骨肉。齐王,陛下之叔父,功高德茂,社稷重臣。陛下若无故害之,臣又顺旨曲从,则臣为不忠之臣,陛下为不孝之子矣。”帝不怿,由是疏之。乃与开府仪同大将军于智、郑译等密谋之,使智就宅候宪,因告宪有异谋。

甲子,帝遣宇文孝伯语宪,欲以宪为太师,宪辞让。又使孝伯召宪,曰:“晚与诸王俱入。”既至殿门,宪独被引进。帝先伏壮士于别室,至,即执之。宪自辩理,帝使于智证宪,宪目光如炬,与智相质。或谓宪曰:“以王今日事势,何用多言!”宪曰:“死生有命,宁复图存!但老母在堂,恐留兹恨耳。”因掷笏于地。遂缢之。帝召宪僚属,使证成宪罪。参军勃海李纲,誓之以死,终无桡辞。有司以露车载宪尸而出,故吏皆散,唯李纲抚棺号恸,躬自瘗之,哭拜而去。

又杀上大将军王兴,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独孤熊,开府仪同大将军豆卢绍,皆素与宪亲善者也。帝既诛宪而无名,乃云与兴等谋反,时人谓之“伴死”。以于智为柱国,封齐公,以赏之。

闰月乙亥,周主立妃杨氏为皇后。秋七月壬戌,以亳州总管杨坚为上柱国、大司马。

十一年春正月癸巳,周主受朝于露门,始与群臣服汉、魏衣冠。大赦,改元大成。置四辅官:以大冢宰越王盛为大前疑,相州总管蜀公尉迟迥为大右弼,申公李穆为大左辅,大司马随公杨坚为大后承。

周主之初立也,以高祖《刑书要制》为太重而除之,又数行赦宥。京兆郡丞乐运上疏,以为:“《虞书》所称‘眚灾肆赦’,谓过误为害,当缓赦之。《吕刑》云‘五刑之疑有赦’,谓刑疑从罚,罚疑从免也。谨寻经典,未有罪无轻重,溥天大赦之文。大尊岂可数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恶乎!”帝不纳。既而民轻犯法,又自以奢淫多过失,恶人规谏,欲为威虐,慑服群下。乃更为《刑经圣制》,用法益深,大醮于正武殿,告天而行之。密令左右伺察群臣,小有过失,辄行诛谴。

又居丧才逾年,即恣声乐,鱼龙百戏,常陈殿前,累日继夜,不知休息。多聚美女以实后宫,增置位号,不可详录。游宴沈湎,或旬日不出,群臣请事者,皆因宦者奏之。于是乐运舆榇诣朝堂,陈帝八失:其一,以为“大尊比来事多独断,不参诸宰辅,与众共之”;其二,“搜美女以实后宫,仪同以上女不许辄嫁,贵贱同怨”;其三,“大尊一入后宫,数日不出,所须闻奏,多附宦者”;其四,“下诏宽刑,未及半年,更严前制”;其五,“高祖斫雕为朴,崩未逾年,而遽穷奢丽”;其六,“徭赋下民,以奉俳优角抵”;其七,“上书字误者即治其罪,杜献书之路”;其八,“玄象垂诫,不能谘诹善道,修布德政”。“若不革兹八事,臣见周庙不血食矣。”帝大怒,将杀之,朝臣恐惧,莫有救者。内史中大夫洛阳元岩叹曰:“臧洪同死,人犹愿之,况比干乎!若乐运不免,吾将与之俱毙。”乃诣閤请见,曰:“乐运不顾其死,欲以求名。陛下不如劳而遣之,以广圣度。”帝颇感悟。明日,召运,谓曰:“朕昨夜思卿所奏,实为忠臣。”赐御食而罢之。

癸卯,周立皇子阐为鲁王。戊午,周主至洛阳,立鲁王阐为皇太子。

二月,周徐州总管王轨,闻郑译用事,自知及祸,谓所亲曰:“吾昔在先朝,实申社稷至计。今日之事,断可知矣。此州控带淮南,邻接强寇,欲为身计,易如反掌。但忠义之节,不可亏违。况荷先帝厚恩,岂可以获罪于嗣主,遽忘之邪!正可于此待死,冀千载之后,知吾此心耳!”

周主从容问译曰:“我脚杖痕,谁所为也?”对曰:“事由乌丸轨、宇文孝伯。”因言轨捋须事。帝使内史杜庆信就州杀轨,元岩不肯署诏。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切谏,帝不听,岩进继之,脱巾顿颡,三拜三进。帝曰:“汝欲党乌丸轨邪?”岩曰:“臣非党轨,正恐滥诛失天下之望。”帝怒,使阉竖搏其面。轨遂死,岩亦废于家。远近知与不知,皆为轨流涕。之仪,之推之弟也。

周主之为太子也,上柱国尉迟运为宫正,数进谏,不用。又与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皆为高祖所亲待,太子疑其同毁己。及轨死,运惧,私谓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祸,为之奈何?”孝伯曰:“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为臣为子,知欲何之!且委质事人,本徇名义,谏而不入,死焉可逃!足下若为身计,宜且远之。”于是运求出为秦州总管。他日,帝托以齐王宪事让孝伯曰:“公知齐王谋反,何以不言?”对曰:“臣知齐王忠于社稷,为群小所谮,言必不用,所以不言。且先帝付嘱微臣,唯令辅导陛下。今谏而不从,实负顾托。以此为罪,是所甘心。”帝大惭,俯首不语,命将出,赐死于家。

时宇文神举为并州刺史,帝遣使就州鸩杀之。尉迟运至秦州,亦以忧死。

辛巳,周宣帝传位于太子阐,大赦,改元大象,自称天元皇帝,所居称“天台”,冕二十四旒,车服旗鼓皆倍于前王之数。皇帝称正阳宫,置纳言、御正、诸卫等官,皆准天台。尊皇太后为天元皇太后。

天元既传位,骄侈弥甚,务自尊大,无所顾惮,国之仪典,率情变更。每对臣下自称为天,用樽、彝、珪、瓒以饮食。令群臣朝天台者,致斋三日,清身一日。既自比上帝,不欲群臣同己,常自带绶,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蝉,顾见侍臣弁上有金蝉及王公有绶者,并令去之。不听人有“天”“高”“上”“大”之称,官名有犯,皆改之。改姓高者为“姜”,九族称高祖者为“长祖”。又令天下车皆以浑木为轮。禁天下妇人不得施粉黛,自非宫人,皆黄眉墨妆。

每召侍臣论议,唯欲兴造变革,未尝言及政事。游戏无常,出入不节,羽仪仗卫,晨出夜还,陪侍之官,皆不堪命。自公卿以下,常被楚挞。每捶人,皆以百二十为度,谓之“天杖”,其后又加至二百四十。宫人内职亦如之,后、妃、嫔、御,虽被宠幸,亦多杖背。于是内外恐怖,人不自安,皆求苟免,莫有固志,重足累息,以逮于终。

夏五月辛亥,以襄国郡为赵国,济南郡为陈国,武当、安富二郡为越国,上党郡为代国,新野郡为滕国,邑各万户。令赵王招、陈王纯、越王盛、代王达、滕王逌并之国。

随公杨坚私谓大将军汝南公庆曰:“天元实无积德,视其相貌,寿亦不长。又,诸藩微弱,各令就国,曾无深根固本之计。羽翮既翦,何能及远哉!”秋七月庚寅,周以杨坚为大前疑。

己酉,周尊天元帝太后李氏为天皇太后。壬子,改天元皇后朱氏为天皇后,立妃元氏为天右皇后,陈氏为天左皇后,凡四后云。

十二年春二月乙丑,周天元改制为天制,敕为天敕。壬午,尊天元皇太后为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为天元圣皇太后。癸未,诏杨后与三后皆称太皇后,司马后直称皇后。

行军总管杞公亮,天元之从祖兄也。其子西阳公温妻尉迟氏,蜀公迥之孙,有美色,以宗妇入朝,天元饮之酒,逼而淫之。亮闻之,惧。三月,军还,至豫州,密谋袭韦孝宽,并其众,推诸父为主,鼓行而西。亮国官茹宽知其谋,先告孝宽,孝宽潜设备。亮夜将数百骑袭孝宽营,不克而走。戊子,孝宽追斩之,温亦坐诛。天元即召其妻入宫,拜长贵妃。时周师寇淮南,韦孝宽为行军元帅。

周天元如同州,增候正、前驱、式道为三百六十重,自应门至于赤岸泽,数十里间,幡旗相蔽,音乐俱作。又令虎贲持钑马上,称警跸。乙未,改同州宫为成天宫。庚子,还长安。诏天台侍卫之官,皆著五色及红、紫、绿衣,以杂色为缘,名曰“品色衣”,有大事,与公服间服之。壬寅,诏内外命妇皆执笏,其拜宗庙及天台,皆俯伏如男子。

天元将立五皇后,以问小宗伯狄道辛彦之。对曰:“皇后与天子敌体,不宜有五。”太学博士西城何妥曰:“昔帝喾四妃,虞舜二妃,先代之数,何常之有。”帝大悦,免彦之官。甲辰,诏曰:“坤仪比德,土数惟五,四太皇后外,可增置天中太皇后一人。”于是以陈氏为天中太皇后,尉迟妃为天左太皇后。又造下帐五,使五后各居其一,实宗庙祭器于前,自读祝版而祭之。又以五辂载妇人,自帅左右步从。又好倒悬鸡及碎瓦于车上,观其号呼以为乐。

夏五月,周杨后性柔婉,不妒忌,四皇后及嫔、御等,咸爱而仰之。天元昏暴滋甚,喜怒乖度,尝谴后,欲加之罪。后进止详闲,辞色不挠,天元大怒,遂赐后死,逼令引诀。后母独孤氏诣閤陈谢,叩头流血,然后得免。

后父大前疑坚,位望隆重,天元忌之,尝因忿谓后曰:“必族灭尔家!”因召坚,谓左右曰:“色动,即杀之。”坚至,神色自若,乃止。内史上大夫郑译,与坚少同学,奇坚相表,倾心相结。坚既为帝所忌,情不自安,尝在永巷,私于译曰:“久愿出藩,公所悉也,愿少留意。”译曰:“以公德望,天下归心。欲求多福,岂敢忘也!谨即言之。”

天元将遣译入寇,译请元帅。天元曰:“卿意如何?”对曰:“若定江东,自非懿戚重臣,无以镇抚。可令随公行,且为寿阳总管以督军事。”天元从之。己丑,以坚为扬州总管,使译发兵会寿阳。将行,会坚暴有足疾,不果行。

甲午夜,天元备法驾,幸天兴宫。乙未,不豫而还。小御正博陵刘昉,素以狡谄得幸于天元,与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并见亲信。天元召昉、之仪入卧内,欲属以后事,天元喑,不复能言。昉见静帝幼冲,以杨坚后父,有重名,遂与领内史郑译、御饰大夫柳裘、内史大夫杜陵韦謩、御正下士朝那皇甫绩谋引坚辅政,坚固辞,不敢当。昉曰:“公若为,速为之;不为,昉自为也。”坚乃从之,称受诏居中侍疾。裘,惔之孙也。

是日,帝殂,秘不发丧。昉、译矫诏以坚总知中外兵马事。颜之仪知非帝旨,拒而不从。昉等草诏署讫,逼之仪连署,之仪厉声曰:“主上升遐,嗣子冲幼,阿衡之任,宜在宗英。方今赵王最长,以亲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备受朝恩,当思尽忠报国,奈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仪有死而已,不能诬罔先帝。”昉等知不可屈,乃代之仪署而行之。诸卫既受敕,并受坚节度。

坚恐诸王在外生变,以千金公主将适突厥为辞,征赵、陈、越、代、滕五王入朝。坚索符玺,颜之仪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坚大怒,命引出,将杀之,以其民望,出为西边郡守。

丁未,发丧。静帝入居天台,罢正阳宫。大赦,停洛阳宫作。庚戌,尊阿史那太后为太皇太后,李太后为太帝太后,杨后为皇太后,朱后为帝太后,其陈后、元后、尉迟后并为尼。以汉王赞为上柱国、右大丞相,尊以虚名,实无所综理。以杨坚为假黄钺、左大丞相,秦王贽为上柱国。百官总己以听于左丞相。

坚初受顾命,使邗国公杨惠谓御正下大夫李德林曰:“朝廷赐令总文武事,经国任重。今欲与公共事,必不得辞。”德林曰:“愿以死奉公。”坚大喜。始,刘昉、郑译议以坚为大冢宰,译自摄大司马,昉又求小冢宰。坚私问德林曰:“欲何以见处?”德林曰:“宜作大丞相、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不尔,无以压众心。”及发丧,即依此行之,以正阳宫为丞相府。

时众情未壹,坚引司武上士卢贲置左右。将之东宫,百官皆不知所从。坚潜令贲部伍仗卫,因召公卿,谓曰:“欲求富贵者宜相随。”往往偶语,欲有去就,贲严兵而至,众莫敢动。出崇阳门,至东宫,门者拒不纳,贲谕之,不去。瞋目叱之,门者遂却,坚入。贲遂典丞相府宿卫。贲,辩之弟子也。以郑译为丞相府长史,刘昉为司马,李德林为府属。二人由是怨德林。

内史下大夫勃海高颎明敏有器局,习兵事,多计略,坚欲引之入府,遣杨惠谕意。颎承旨,欣然曰:“愿受驱驰。纵令公事不成,颎亦不辞灭族。”乃以为相府司录。

时汉王赞居禁中,每与静帝同帐而坐。刘昉饰美妓进赞,赞甚悦之,昉因说赞曰:“大王,先帝之弟,时望所归。孺子幼冲,岂堪大事!今先帝初崩,人情尚扰,王且归第,待事宁后,入为天子,此万全计也。”赞年少,性识庸下,以为信然,遂从之。

坚革宣帝苛酷之政,更为宽大,删略旧律,作《刑书要制》,奏而行之。躬履节俭,中外悦之。

坚夜召太史中大夫庾季才,问曰:“吾以庸虚,受兹顾命。天时人事,卿以为何如?”季才曰:“天道精微,难可意察。窃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纵言不可,公岂复得为箕、颍之事乎?”坚默然久之,曰:“诚如君言。”独孤夫人亦谓坚曰:“大事已然,骑虎之势,必不得下,勉之!”

坚以相州总管尉迟迥位望素重,恐有异图,使迥子魏安公惇奉诏书召之会葬。壬子,以上柱国韦孝宽为相州总管,又以小司徒叱列长义为相州刺史,先命赴邺,孝宽续进。

陈王纯时镇齐州,坚使门正上士崔彭征之。彭以两骑往止传舍,遣人召纯。纯至,彭请屏左右,密有所道,遂执而锁之,因大言曰:“陈王有罪,诏征入朝,左右不得辄动!”其从者愕然而去。彭,楷之孙也。六月,五王皆至长安。

周尉迟迥知丞相坚将不利于帝室,谋举兵讨之。韦孝宽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贺兰贵,赍书候韦孝宽。孝宽留贵与语以审之,疑其有变,遂称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医药,密以伺之。孝宽兄子艺,为魏郡守,迥遣艺迎孝宽,孝宽问迥所为,艺党于迥,不以实对。孝宽怒,将斩之,艺惧,悉以迥谋语孝宽。孝宽携艺西走,每至亭驿,尽驱传马而去,谓驿司曰:“蜀公将至,宜速具酒食。”迥寻遣仪同大将军梁子康将数百骑追孝宽,追者至驿,辄逢盛馔,又无马,遂迟留不进。孝宽与艺由是得免。

坚又令候正破六韩裒诣迥谕旨,密与总管府长史晋昶等书,令为之备。迥闻之,杀昶及裒,集文武士民,登城北楼,令之曰:“杨坚藉后父之势,挟幼主以作威福,不臣之迹,暴于行路。吾与国舅甥,任兼将相,先帝处吾于此,本欲寄以安危。今欲与卿等纠合义勇,以匡国庇民,何如?”众咸从命。迥乃自称大总管,承制置官司。时赵王招入朝,留少子在国,迥奉以号令。

甲子,坚发关中兵,以韦孝宽为行军元帅,郕公梁士彦、乐安公元谐、化政公宇文忻、濮阳公武川宇文述、武乡公崔弘度、清河公杨素、陇西公李询等皆为行军总管,以讨迥。弘度,楷之孙;询,穆之兄子也。

初,宣帝使计部中大夫杨尚希抚慰山东,至相州,闻宣帝殂,与尉迟迥发丧。尚希出,谓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视不安,将有他计。吾不去,惧及于难。”遂夜从捷径而遁。迟明,迥觉,追之不及,遂归长安。坚遣尚希督宗兵三千人镇潼关。

雍州牧毕剌王贤,与五王谋杀坚,事泄,坚杀贤,并其三子,掩五王之谋不问,以秦王贽为大冢宰,杞公椿为大司徒。庚子,以柱国梁睿为益州总管。

周青州总管尉迟勤,迥之弟子也。初得迥书,表送之,寻亦从迥。迥所统相、卫、黎、洺、贝、赵、冀、瀛、沧,勤所统青、齐、胶、光、莒等州皆从之,众数十万。荥州刺史邵公胄,申州刺史李惠,东楚州刺史费也利进,潼州刺史曹孝远,各据本州,徐州总管司录席毗罗据兖州,前东平郡守毕义绪据兰陵,皆应迥。怀县永桥镇将纥豆陵惠以城降迥。迥使其所署大将军石逊攻建州,建州刺史宇文弁以州降之。又遣西道行台韩长业攻拔潞州,执刺史赵威,署城人郭子胜为刺史。纥豆陵惠袭陷钜鹿,遂围恒州。上大将军宇文威攻汴州,莒州刺史乌丸尼等帅青、齐之众围沂州。大将军檀让攻拔曹、亳二州,屯兵梁郡。席毗罗众号八万,军于蕃城,攻陷昌虑、下邑。李惠自申州攻永州,拔之。

迥遣使招大左辅、并州刺史李穆,穆锁其使,封上其书。穆子士荣,以穆所居天下精兵处,阴劝穆从迥,穆深拒之。坚使内史大夫柳裘诣穆,为陈利害,又使穆子左侍上士浑往布腹心。穆使浑奉尉斗于坚,曰:“愿执威柄以尉安天下。”又以十三镮金带遗坚。十三镮金带者,天子之服也。坚大悦,遣浑诣韦孝宽述穆意。穆兄子崇,为怀州刺史,初欲应迥,后知穆附坚,慨然太息曰:“阖家富贵者数十人,值国有难,竟不能扶倾继绝,复何面目处天地间乎?”不得已亦附于坚。迥子谊,为朔州刺史,穆执送长安。又遣兵讨郭子胜,擒之。

迥招徐州总管源雄、东郡守于仲文,皆不从。雄,贺之曾孙;仲文,谨之孙也。迥遣宇文胄自石济,宇文威自白马济河,二道攻仲文,仲文弃郡走还长安,迥杀其妻子。迥遣檀让徇地河南,丞相坚以仲文为河南道行军总管,使诣洛阳发兵讨让。命杨素讨宇文胄。

丁未,周以丞相坚都督中外诸军事。

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亦举兵应迥。己酉,周以柱国王谊为行军元帅,以讨消难。

广州刺史于,仲文之兄也,与总管赵文表不协。诈得心疾,诱文表,手杀之,因昌言文表与尉迟迥通谋。坚以迥未平,因劳勉之,即拜吴州总管。

赵僭王招谋杀坚,邀坚过其第,坚赍酒殽就之。招引入寝室,招子员、贯及妃弟鲁封等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于帷席之间,伏壮士于室后。坚左右皆不得从,唯从祖弟开府仪同大将军弘、大将军元胄坐于户侧。胄,顺之孙也。弘、胄皆有勇力,为坚腹心。酒酣,招以佩刀刺瓜连啖坚,欲因而刺之。元胄进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招诃之曰:“我与丞相言,汝何为者!”叱之使却。胄瞋目愤气,扣刀入卫。招赐之酒,曰:“吾岂有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招伪吐,将入后阁,胄恐其为变,扶令上坐,如此再三。招称喉干,命胄就厨取饮,胄不动。会滕王逌后至,坚降阶迎之,胄耳语曰:“事势大异,可速去!”坚曰:“彼无兵马,何能为!”胄曰:“兵马皆彼物,彼若先发,大事去矣。胄不辞死,恐死无益。”坚复入坐。胄闻室后有被甲声,遽请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因扶坚下床趋去。招将追之,胄以身蔽户,招不得出。坚及门,胄自后至。招恨不时发,弹指出血。壬子,坚诬招与越野王盛谋反,皆杀之,及其诸子。赏赐元胄,不可胜计。周室诸王数欲伺隙杀坚,都督临泾李圆通常保护之,由是得免。

周韦孝宽军至永桥城,诸将请先攻之,孝宽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损我兵威。今破其大军,此何能为!”于是引军壁于武陟。尉迟迥遣其子魏安公惇帅众十万入武德,军于沁东。会沁水涨,孝宽与迥隔水相持不进。

孝宽长史李询密启丞相坚,云:“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并受尉迟迥饷金,军中慅慅,人情大异。”坚深以为忧,与内史上大夫郑译谋代此三人者。李德林曰:“公与诸将,皆国家贵臣,未相服从,今正以挟令之威控御之耳。前所遣者,疑其乖异,后所遣者,安知其能尽腹心邪!又,取金之事,虚实难明。今一旦代之,或惧罪逃逸;若加縻絷,则自郧公以下,莫不惊疑。且临敌易将,此燕、赵之所以败也。如愚所见,但遣公一腹心,明于智略,素为诸将所信服者,速至军所,使观其情伪。纵有异意,必不敢动,动亦能制之矣。”坚大悟,曰:“公不发此言,几败大事。”乃命少内史崔仲方往监诸军,为之节度。仲方,猷之子也,辞以父在山东。又命刘昉、郑译,昉辞以未尝为将,译辞以母老。坚不悦。府司录高颎请行,坚喜,遣之。颎受命亟发,遣人辞母而已。自是坚措置军事,皆与李德林谋之。时军书日以百数,德林口授数人,文意百端,不加治点。

司马消难以郧、随、温、应、土、顺、沔、儇、岳九州及鲁山等八镇来降,遣其子永为质以求援。八月己未,诏以消难为大都督、总督九州八镇诸军事、司空,赐爵随公。庚申,诏镇西将军樊毅进督沔、汉诸军事,南豫州刺史任忠帅众趣历阳,超武将军陈慧纪为前军都督,趣南兖州。

周益州总管王谦亦不附丞相坚,起巴、蜀之兵以攻始州。梁睿至汉川,不得进,坚即以睿为行军元帅以讨谦。

梁世宗使中书舍人柳庄奉书入周,丞相坚执庄手曰:“孤昔以开府,从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时艰,猥蒙顾托。梁主奕叶委诚朝廷,当相与共保岁寒。”时诸将竞劝梁主举兵,与尉迟迥连谋,以为“进可以尽节周氏,退可以席卷山南”。梁主疑未决。会庄至,具道坚语,且曰:“昔袁绍、刘表、王凌、诸葛诞,皆一时雄杰,据要地,拥强兵,然功业莫就,祸不旋踵者,良由魏、晋挟天子,保京都,仗大顺以为名故也。今尉迟迥虽曰旧将,昏耄已甚。司马消难、王谦,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周朝将相,多为身计,竞效节于杨氏。以臣料之,迥等终当覆灭,随公必移周祚。未若保境息民以观其变。”梁主深然之,众议遂止。

高颎至军,为桥于沁水。尉迟惇于上流纵火栰,颎豫为土狗以御之。惇布陈二十馀里,麾兵小却,欲待孝宽军半渡而击之。孝宽因其却,鸣鼓齐进。军既渡,颎命焚桥,以绝士卒反顾之心。惇兵大败,单骑走。孝宽乘胜进,追至邺。

庚午,迥与惇及惇弟西都公祐,悉将其卒十三万陈于城南,迥别统万人,皆绿巾、锦袄,号曰“黄龙兵”。迥弟勤帅众五万,自青州赴迥,以三千骑先至。迥素习军旅,老犹被甲临陈,其麾下兵皆关中人,为之力战,孝宽等军不利而却。邺中士民观战者数万人,行军总管宇文忻曰:“事急矣,吾当以诡道破之。”乃先射观者,观者皆走,转相腾藉,声如雷霆。忻乃传呼曰:“贼败矣!”众复振,因其扰而乘之,迥军大败,走保邺城。孝宽纵兵围之,李询及思安伯代人贺娄子幹先登。

崔弘度妹,先适迥子为妻,及邺城破,迥窘迫升楼,弘度直上龙尾追之。迥弯弓,将射弘度,弘度脱兜鍪,谓迥曰:“颇相识不?今日各图国事,不得顾私。以亲戚之情,谨遏乱兵,不许侵辱。事势如此,早为身计,何所待也?”迥掷弓于地,骂左丞相极口而自杀。弘度顾其弟弘升曰:“汝可取迥头。”弘升斩之。军士在小城中者,孝宽尽坑之。勤、惇、祐东走青州,未至,开府仪同大将军郭衍追获之。丞相坚以勤初有诚款,特不之罪。李惠先自缚归罪,坚复其官爵。

迥末年衰耄,及起兵,以小御正崔达拏为长史。达拏,暹之子也,文士,无筹略,举措多失,凡六十八日而败。

于仲文军至蓼堤,去梁郡七里。檀让拥众数万,仲文以羸师挑战而伪北,让不设备,仲文还击,大破之,生获五千馀人,斩首七百级。进攻梁郡,迥守将刘子宽弃城走。仲文进击曹州,获迥所署刺史李仲康。檀让以馀众屯成武,仲文袭击,破之,遂拔成武。迥将席毗罗,众十万,屯沛县,将攻徐州。其妻子在金乡,仲文遣人诈为毗罗使者,谓金乡城主徐善净曰:“檀让明日午时至金乡,宣蜀公令,赏赐将士。”金乡人皆喜。仲文简精兵,伪建迥旗帜,倍道而进。善净望见,以为檀让,出迎谒。仲文执之,遂取金乡。诸将多劝屠其城,仲文曰:“此城乃毗罗起兵之所,当宽其妻子,其兵自归。如即屠之,彼望绝矣。”众皆称善。于是毗罗恃众来薄官军,仲文设伏击之,毗罗军大溃,争投洙水死,水为之不流。获檀让,槛送京师。斩毗罗,传首。

韦孝宽分兵讨关东叛者,悉平之。坚徙相州于安阳,毁邺城及邑居。分相州,置毛州、魏州。

梁主闻迥败,谓柳庄曰:“若从众人之言,社稷已不守矣!”

丞相坚之初得政也,待黄公刘昉、沛公郑译甚厚,赏赐不可胜计,委以心膂,言无不从,朝野倾属,称为“黄、沛”。二人皆恃功骄恣,溺于财利,不亲职务。及辞监军,坚始疏之,恩礼渐薄。高颎自军所还,宠遇日隆。时王谦、司马消难未平,坚忧之,忘寝与食。而昉逸游纵酒,相府事多遗落。坚乃以高颎代昉为司马,不忍废译,阴敕官属不得白事于译。译犹坐听事,无所关预,惶惧顿首,求解职,坚犹以恩礼慰勉之。

周王谊帅四总管至郧州,司马消难拥其众以鲁山、甑山二镇来奔。

九月庚戌,以随世子勇为洛州总管、东京小冢宰,总统旧齐之地。壬子,以左丞相坚为大丞相,罢左、右丞相之官。

冬十月,周丞相坚杀陈惑王纯及其子。周梁睿将步骑二十万讨王谦,谦分命诸将据险拒守,睿奋击,屡破之,蜀人大骇。谦遣其将达奚惎、高阿那肱、乙弗虔等帅众十万攻利州,堰江水以灌之。城中战士不过二千,总管昌黎豆卢,昼夜拒守,凡四旬,时出奇兵击惎等,破之。会梁睿至,惎等遁去。睿自剑阁入,进逼成都。谦令达奚惎、乙弗虔城守,亲帅精兵五万,背城结陈。睿击之,谦战败,将入城,惎、虔以城降。谦将麾下三十骑走新都,新都令王宝执之。戊寅,睿斩谦及高阿那肱,剑南平。

十二月甲子,周以大丞相坚为相国,总百揆,去都督中外、大冢宰之号,进爵为王,以安陆等二十郡为随国,赞拜不名,备九锡之礼。坚受王爵、十郡而已。

十三年春二月甲寅,隋王始受相国、百揆、九锡之命,建台置官。丙辰,诏进王妃独孤氏为王后,世子勇为太子。开府仪同大将军庾季才,劝隋王宜以今月甲子应天受命,太傅李穆、开府仪同大将军卢贲亦劝之。于是周主下诏,逊居别宫。甲子,命兼太傅杞公椿奉册,大宗伯赵煚奉皇帝玺绂,禅位于隋。隋王冠远游冠,受册、玺,改服纱帽、黄袍,入御临光殿,服衮冕,如元会之仪。大赦,改元开皇。命有司奉册祀于南郊。遣少冢宰元孝矩代太子勇镇洛阳。孝矩名矩,以字行,天赐之孙也,女为太子妃。

少内史崔仲方劝隋主除周六官,依汉、魏之旧,从之。置三师、三公及尚书、门下、内史、秘书、内侍五省,御史、都水二台,太常等十一寺,左右卫等十二府,以分司统职。又置上柱国至都督十一等勋官,以酬勤劳。特进至朝散大夫七等散官,以加文武官之有德声者。改侍中为纳言。以相国司马高颎为尚书左仆射,兼纳言,相国司录京兆虞庆则为内史监,兼吏部尚书,相国内郎李德林为内史令。

乙丑,追尊皇考为武元皇帝,庙号太祖;皇妣吕氏为元明皇后。丙寅,修庙社。立王后独孤为皇后,王太子勇为皇太子。丁卯,以大将军赵煚为尚书右仆射。己巳,封周静帝为介公,周氏诸王皆降爵为公。

初,刘、郑矫诏以隋主辅政,杨后虽不预谋,然以嗣主幼冲,恐权在他族,闻之,甚喜。后知其父有异图,意颇不平,形于言色,及禅位,愤惋逾甚。隋主内甚愧之,改封乐平公主。久之,欲夺其志,公主誓不许,乃止。

隋主与周载下大夫北平荣建绪有旧,隋主将受禅,建绪为息州刺史,将之官,隋主谓曰:“且踌躇,当共取富贵。”建绪正色曰:“明公此旨,非仆所闻。”及即位,来朝,帝谓之曰:“卿亦悔不?”建绪稽首曰:“臣位非徐广,情类杨彪。”帝笑曰:“朕虽不晓书语,亦知卿此言不逊!”

上柱国窦毅之女,闻隋受禅,自投堂下,抚膺太息曰:“恨我不为男子,救舅氏之患!”毅及襄阳公主掩其口曰:“汝勿妄言,灭吾族!”毅由是奇之。及长,以适唐公李渊。渊,昞之子也。

虞庆则劝隋主尽灭宇文氏,高颎、杨惠亦依违从之,李德林固争,以为不可。隋主作色曰:“君书生,不足与议此!”于是周太祖孙谯公乾恽、冀公绚,闵帝子纪公湜,明帝子酆公贞、宋公实,高祖子汉公赞、秦公贽、曹公允、道公充、蔡公兑、荆公元,宣帝子莱公衍、郢公术皆死。德林由此品位不进。

五月,隋主潜害周静帝,葬于恭陵,以其族人洛为嗣。

杨坚篡周

陈临海王光大二年(568)秋季七月壬寅(初九),北周随桓公杨忠去世,他的儿子杨坚继承爵位,杨坚当时担任开府仪同三司。

陈宣帝太建四年(572)夏季四月癸巳(二十二日),北周立皇子鲁公宇文赟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五年(573)秋季九月壬午(十九日),北周皇太子宇文赟纳杨氏为太子妃。杨妃,是大将军随公杨坚的女儿。皇太子喜欢亲近小人,左宫正宇文孝伯对北周武帝宇文邕说:“皇太子是全国上下所瞩目的人,但是他在德行方面却没有什么名声,臣忝为宫廷官员,实在应该对此负责。况且,皇太子年龄还小,志向和学业都还没有成熟,请陛下精心选择合适的人,作为皇太子的良师益友,培养皇太子的品质,希望他每日每月的进步。如果不这样做,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武帝庄重地说:“您世代耿直,竭诚报效国家。听了您的这番话,可见您的家风!”宇文孝伯拜谢说:“说这样的话并不难,难的是接受这样的话。”武帝说:“正派的人哪有超过您的!”于是,任命尉迟运担任右宫正。尉迟运,是尉迟迥的侄子。

武帝曾经询问万年县丞、南阳人乐运说:“依你看太子是怎样的人?”乐运回答说:“是中等人。”武帝回头对齐公宇文宪说:“朝廷百官谄媚我,都说太子聪明睿智。只有乐运所说的话忠诚直率。”随后询问乐运中等人是什么样,乐运回答说:“就像齐桓公那样。管仲辅佐他,则能称霸;竖貂辅佐他,则使国家混乱。也就是说,可以做好事,也可以做坏事。”武帝说:“我明白了。”于是精心挑选东宫官员以辅助皇太子,并提拔乐运担任京兆丞。太子听了这番议论,心中很不愉快。

七年(575)。大将军杨坚身材魁梧,相貌奇特。畿伯下大夫、长安人来和曾经对杨坚说:“你的双眼如同晨星,无所不照,势必称王于天下,希望你能克制诛杀。”

北周武帝一向厚待杨坚,齐王宇文宪对武帝说:“杨坚的相貌非同一般,臣每次看见他,都禁不住茫然无措。恐怕这人不甘心当别人的臣子,请陛下尽早除掉他。”武帝也对杨坚产生怀疑,便询问来和的意见,来和却欺骗武帝说:“随公只是一个坚守节操的人,可以镇守一方;如果让他领兵打仗,没有什么敌阵不被他攻破。”

八年(576)秋季八月,北周太子征讨吐谷浑,到达伏俟城便收兵返回了。宫尹郑译、王端等人都受到皇太子的宠爱。皇太子在军队中常常干些缺乏德行的事情,郑译等人也都参与其中。军队返回长安后,王轨等人把这些事情都告诉给武帝。武帝大怒,用棍杖责打太子和郑译等人,并将郑译等人除名,宫官中被皇太子亲近宠信的人都被贬谪。不多时,皇太子又把郑译召进宫中,一同游玩亲近如初。郑译趁机对皇太子说:“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天下?”皇太子很高兴,越发和他亲近。郑译,是郑俨哥哥的孙子。

北周武帝对待太子十分严格,每次朝见武帝,太子的行动进退和群臣一样,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都不能休息。由于太子酷爱饮酒,武帝严禁把酒送至东宫。太子犯了过错,武帝常常用拳头或棍棒加以责打,并且曾经对太子说:“自古以来太子被废黜的有多少人?其他的儿子我难道就不能立为太子吗?”于是,武帝下令东宫所属的官员将太子的一言一行都记录下来,每月奏报一次。太子畏惧父皇的威严,常常对天生本性加以矫饰,因此太子的过失和恶行都没有让武帝听到。

王轨曾经对小内史贺若弼说:“太子将来肯定不能胜任天子的重负。”贺若弼深表赞同,劝告王轨向武帝陈述这种看法。后来,王轨乘着在武帝身边侍奉的机会,对武帝说:“皇太子在仁慈和孝道方面都未建声誉,恐怕不能把陛下的家事做到底。愚臣见识短浅,不足为信。陛下常常觉得贺若弼有文才武略,他也时常为此担忧呢。”武帝于是询问贺若弼,贺若弼回答说:“皇太子在春宫修养德行,没听说有什么过错。”退出以后,王轨责备贺若弼说:“你素来的言论都无所顾忌,如今对皇上陈述意见时,为什么却如此反复无常?”贺若弼说:“这就是您的过错了。太子是国家未来的君主,岂能随意发表言论?如果事情出现闪失,便要招致灭族。我本以为您是向皇上秘密奏报,没想到您却在公开场合向皇上明言!”王轨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是一心为国,就没有怀着个人想法。刚才当着大家的面提这件事情,的确不够妥当。”

后来,王轨借着宫中举行宴会为武帝祝寿的机会,用手捋着武帝的胡须说:“可爱的好天子,只可惜继承人太懦弱了。”起先,武帝向右宫伯宇文孝伯询问说:“我的儿子近来怎么样了?”宇文孝伯说:“太子近来害怕陛下的龙威,再也没犯什么过失。”武帝停止饮酒,责备宇文孝伯说:“您常常对我说,太子没犯过失。现在王轨却这么说,可见你是骗我。”宇文孝伯向武帝拜了两拜,说:“臣听说,在父子之间,别人很难说什么。臣知道陛下不能割舍慈爱,所以也就不敢对陛下说什么了。”武帝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许久,才说:“朕已经把太子委托给您了,希望您尽力而为。”

王轨多次对武帝说:“皇太子不是国家的合格君王。杨坚的体貌有造反的骨相。”武帝不高兴地说:“这是天命所决定的,那又有什么办法?”杨坚听到这种议论后,十分恐惧,竭力隐藏自己,不出头露面。

武帝十分赞同王轨等人的话,只是汉王宇文赞是次子,而且又没有才能,其他的儿子都还年幼,所以没有废掉太子宇文赟。

十年(578)夏季五月癸巳(二十七日),北周武帝生病。六月丁酉是初一,武帝病重,返回长安,当天夜里去世,年三十六。

戊戌(闰五月初二),太子宇文赟即皇帝位,尊奉皇后阿史那氏为皇太后。宣帝刚刚即位,便十分奢侈纵欲。武帝还未出殡安葬,他竟然毫无哀容,还抚摸着以前被棍棒责打所留下的疤痕,大骂道:“你死得太晚了!”宣帝挑拣武帝的宫妃,强迫她们满足自己的淫欲。又破格任命吏部下大夫郑译为开府仪同大将军、内史中大夫,把朝廷政事委付给他办理。

己未(二十三日)。北周将武帝安葬在孝陵,庙号高祖。葬礼完毕之后,宣帝就下诏朝廷内外官员都换下丧服,宣帝和嫔妃都计议换上吉服。京兆郡丞乐运上书,认为:“安葬的日期本来就定得太急迫,而且先帝刚刚下葬便换下丧服,实在是太匆促了。”宣帝不肯听从。

宣帝因为齐炀王宇文宪位高望重,对他十分忌恨。宣帝对宇文孝伯说:“你如果替朕设法除掉齐王,我就把他的官职授予你。”宇文孝伯叩头说:“先帝遗诏说不许滥杀至亲骨肉。齐王是陛下的叔父,功高德旺,是国家的重臣。陛下如果无缘无故地将他除掉,臣又顺从陛下的旨意,那么臣就是个不忠之臣,陛下也是个不孝之子了。”宣帝很不高兴,也因此将他疏远。宣帝转而和开府仪同大将军于智、郑译等人秘密谋划除掉宇文宪,派遣于智到宇文宪的家中伺探,然后诬告宇文宪有反叛图谋。

甲子(二十八日),宣帝派宇文孝伯告诉宇文宪,说准备任命宇文宪为太师,宇文宪加以推辞。又派宇文孝伯召宇文宪进宫,说:“请你在今天晚上和各位王爷一起进宫。”晚上,大家来到大殿门口,宇文宪被单独带进去。宣帝预先在别的房室中埋伏下壮士,宇文宪一进来,就被壮士们逮捕。宇文宪为自己申辩,宣帝让于智和他对证,宇文宪目光如炬,和于智当场对质。有人对宇文宪说:“依照王爷您今日的处境来看,又何必多言呢!”宇文宪说:“生死有命,我难道还想活吗?只是家中还有老母亲,未能侍奉终老,感到遗憾罢了。”于是把朝笏扔在地上。宇文宪被绞死。宣帝召集宇文宪的僚属,让他们证实宇文宪的罪行。参军、勃海人李纲以死起誓,始终没有作伪证。有关部门用敞篷车载着宇文宪的尸体走出皇宫,宇文宪的旧属官吏全都散逃,唯独李纲抚着宇文宪的棺木号啕大哭,亲自将他埋葬,哭拜之后,离别而去。

宣帝还杀了上大将军王兴、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独孤熊、开府仪同大将军豆卢绍,他们向来和宇文宪亲近友善。宣帝杀了宇文宪却没有罪名,便说宇文宪和王兴等阴谋反叛,当时的人称之为“伴死”。宣帝任命于智为柱国,封齐公,以表示奖赏。

闰月乙亥,周宣帝册封太子妃杨氏为皇后。秋季七月壬戌(二十七日),任命亳州总管杨坚为上柱国、大司马。

十一年(519)春季正月癸巳(初一),北周宣帝在露门接受百官的朝拜,并开始和群臣一起穿用汉、魏时期的服饰。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大成。设置四名辅佐皇帝的官职:任命大冢宰、越王宇文盛为大前疑,相州总管、蜀公尉迟迥为大右弼,申公李穆为大左辅,大司马、随公杨坚为大后承。

宣帝刚刚继位时,认为高祖时的《刑书要制》量刑太重而将它废除,并几次发布赦免令。京兆郡丞乐运上书,认为:“《虞书》中所说的‘眚灾肆赦’,意思是说,凡偶然犯下过失而造成危害的人可以宽恕赦免。《吕刑》中所说‘五刑之疑有赦’,意思是说,对判刑有怀疑时可改为处罚,对处罚有怀疑时可改为免罪。臣谨慎认真地查阅了经典,没有发现不按罪行轻重而进行全国性大赦的记载。作为天子,怎能数次施行非同寻常的恩惠,而助长奸人歹徒的罪恶呢?”宣帝不加采纳。过后,百姓对触犯刑律已不害怕,而宣帝自己也因奢侈糜烂,多有过失,痛恨臣下规劝,打算用威势和残暴使臣下感到畏缩恐惧。于是,宣帝下令另行制订《刑经圣制》,采用更加严厉的刑法,并在正武殿设坛祈祷,禀告上天施行此刑法。宣帝暗中吩咐左右亲近观察监视朝廷百官,一旦发现小小的过失,便进行诛杀或谴责。

又宣帝居丧才满一年,便耽溺音乐歌舞之中,常在殿前欣赏魔术、杂技,日夜不断,不知休息。又挑选了许多美女充实后宫,增添名位称号,多得无法详细记录。有时一连十天不出后宫,成日游玩、宴饮、酗酒,遇有群臣奏报事情,都通过太监转奏。于是,乐运用车拉了棺木,来到议事朝堂,指陈宣帝的八大过失:第一,“皇上近来处理朝政,经常独断专行,不和宰相辅臣一同商议”;第二,“挑选美女充实后宫,仪同以上官员的女儿不准出嫁,招致世人的埋怨”;第三,“皇上一进后宫,就数日不出来,必须处理的奏章文书,大多委付给太监”;第四,“下诏放宽刑罚,不到半年,却实行更加严厉的刑罚”;第五,“高祖摒弃雕饰,主张简朴,驾崩不到一年,皇上就又极尽奢侈华丽”;第六,“加重百姓的赋税、徭役,用来供养杂耍、角力的艺人”;第七,“官员上奏的文书中有触讳的字眼便加以治罪,堵绝了上书言事的途径”;第八,“上天显示灾异来告诫天子,天子却不征询为善的办法,修整实行德政”。乐运断定“如果不革除这八大弊端,臣将看到,在周朝的宗庙上,不再会有杀牲取血的祭祀了”。宣帝大怒,打算杀死乐运,而朝臣无不恐惧,没有人敢出面救他。这时,内史中大夫、洛阳人元岩叹息道:“和臧洪一同赴死,都会有人愿意,更何况和比干一同赴死呢?如果乐运难逃一死,我将和他同归于尽。”于是到閤前求见宣帝,说:“乐运不顾自己的性命,是想得到名声。陛下不如对他加以慰劳,然后放他走,以显示陛下的宽宏大量。”宣帝倒很有些感悟。次日,宣帝召见乐运,对他说:“朕昨天晚上审阅了你的奏章,认为你真是一位忠臣。”赐给他御用食物,然后将他罢免。

癸卯(十一日),北周立皇子宇文阐为鲁王。戊午(二十六日),北周宣帝到洛阳,立鲁王宇文阐为皇太子。

二月,北周的徐州总管王轨听说郑译在朝廷执掌大权,知道自己的灾祸就要来临,于是对亲近的人说:“我过去在先帝当政时,如实陈述了有关国家前程的大计。今天的事情,结果如何可想而知。这个州控制着淮南地区,和强国为邻,想替自己打算,真是易如反掌。只是那忠义的节操,是不可违背的。况且,我蒙受先帝的厚恩,怎么能因为在当今皇上这里获了罪,便忘记了曾经蒙受的厚恩呢?我正可以在这里等死,希望在千年之后,会有人了解我的忠心!”

周宣帝不慌不忙地询问郑译说:“我脚上的杖痕,是由谁干的?”郑译回答说:“事情的起因是王轨、宇文孝伯。”随后向宣帝讲述了王轨捋武帝胡须的事情。宣帝派遣内史杜庆信到徐州杀王轨,元岩不肯在诏书上签名。御正中大夫颜之仪也极力劝阻,宣帝不听,元岩随即进见宣帝,脱下头巾叩拜,一连往返三次。宣帝说:“你是要袒护王轨吗?”元岩说:“臣不是袒护王轨,而是担心陛下滥杀大臣会失去天下人的期望。”宣帝发怒,叫太监打元岩的脸。王轨最终被杀死,元岩也被免职回家。远近各地的人,无论知不知道王轨,都为他流泪。颜之仪,是颜之推的弟弟。

北周宣帝做皇太子时,上柱国尉迟运担任宫正,数次向太子进言规劝,都不被采纳。尉迟运又和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都被高祖亲近善待,太子便怀疑尉迟运和王轨等人一起诽谤自己。王轨死后,尉迟运心中害怕,私下对宇文孝伯说:“我们这些人必定难逃灾祸,怎么办呢?”宇文孝伯说:“我如今家中有老母亲,九泉之下又有武帝,作为臣子和儿子,怎么知道去哪里?况且,既然委身侍奉君主,本应遵从名节和道义,劝谏君主而不被采纳,又怎能避免一死?足下如果为自己打算,应该暂时到远方去。”于是,尉迟运请求离开朝廷担任秦州总管。另一天,宣帝借齐王宇文宪的事情责备宇文孝伯说:“你知道齐王谋反,为什么不报告?”宇文孝伯回答说:“臣知道齐王忠于国家,被一群小人所陷害,我说话也不会被陛下采纳,所以也就不说。况且,先帝嘱咐微臣,只让我辅佐教导陛下。如今我规劝陛下而又不被陛下听从,实在是辜负了先帝的期望和嘱托。如果把这一点来当作我的罪名,我心甘情愿承受。”宣帝十分惭愧,低头不语,命令放他出去,赐他在家自尽。

当时宇文神举担任并州刺史,宣帝派遣使者到并州用毒药毒死他。尉迟运抵达秦州,也因为忧愁而死。

辛巳(二十日),北周宣帝传位给太子宇文阐,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大象,宣帝自称天元皇帝,居所称为“天台”,皇冠前后悬垂二十四条玉串,车驾、服饰、旗号、鼓吹都比先帝增加一倍。新皇帝居所则称为正阳宫,设置纳言、御正、诸卫等官职,都仿效天台的设置。尊奉皇太后为天元皇太后。

天元皇帝传位之后,更加骄奢淫逸,妄自尊大,肆无忌惮,对国家的典章制度随心所欲地加以更改。每次和臣下说话,都自称为天,只用樽、彝、珪、瓒等金玉器皿盛食物。命令大臣在前往天台朝拜之前,都要先斋戒三天,洁身一天。他自比为上帝,不喜欢群臣和他有相同之处,常常穿配有绶带的衣服,戴着通天冠,冠上缀饰金蝉,如看见群臣的帽上饰有金蝉或王公衣服上饰有绶带,便命令他们全部摘除。不许其他人有“天”“高”“上”“大”的称呼,官员姓名中带有这些字的,一律改掉。把“高”姓改为“姜”姓,九族中的“高祖”改称“长祖”。又命令全国所有的车辆都用劣质木材制作车轮。禁止全国的妇女涂脂抹粉,除了宫女之外,都一律涂黄眉化黑妆。

天元皇帝每次召集群臣议论政事,只谈论宫室的兴建改装,从来不涉及朝廷政事。随意游玩戏闹,出入没有节制,仪仗队随同出入,早出晚归,连随身侍奉的官员,也都难以忍受疲累。公卿以下的官员,常常遭到天元皇帝的毒打。每次拷打都以一百二十下为准,称为“天杖”,后来又加到二百四十下。宫女和内廷官员也都同样对待,皇后、嫔妃即使受到宠幸,也大多被杖打过脊背。于是,朝廷内外的人都心中害怕,人人自危,苟且求生,没有牢固的意念,恐惧得并脚站立,不敢出气,直到死去为止。

夏季五月辛亥这天,天元皇帝改襄国郡为赵国,济南郡为陈国,武当、安富二郡为越国,上党郡为代国,新野郡为滕国,分别食邑一万户。命令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逌都到自己的封国去。

随公杨坚私下对大将军、汝南公宇文庆说:“天元皇上实在没有德行,看他的相貌,寿命也不会很长。而且各个藩王势力都很弱小,却各自让他们到封国,可见天元皇上没有什么巩固国家的大计。羽毛剪去后,怎么能飞得远呢?”秋季七月庚寅(初一),北周任命杨坚为大前疑。

己酉(二十日),北周尊奉天元帝太后李氏为天皇太后。壬子(二十三日),改称天元皇后朱氏为天皇后,册封妃子元氏为天右皇后,陈氏为天左皇后,一共有四个皇后。

十二年(580)春季二月乙丑(初九),北周天元皇帝将自己所下的制书改称为天制,敕书改称为天敕。壬午(二十六日),尊奉天元皇太后为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为天元圣皇太后。癸未(二十七日),下诏让杨皇后和其他三位皇后都称为太皇后,司马皇后直接称为皇后。

行军总管、杞公宇文亮,是天元皇帝的从祖堂兄,其子西阳公宇文温的妻子尉迟氏,是蜀公尉迟迥的孙女,貌美,以皇族妇人身份入朝,天元皇帝让她陪酒,强行奸污了她。宇文亮知道后,心中恐惧。三月,宇文亮的军队回到豫州,密谋袭击韦孝宽并且兼并他的军队,然后推举父辈中的人为皇帝,大张旗鼓地西征。宇文亮的国官茹宽知道他的图谋后,事先报告给韦孝宽,韦孝宽暗中做了部署。宇文亮率数百名骑兵,趁夜袭击韦孝宽的军营,没能得手,败退而逃。戊子(初三),韦孝宽追上宇文亮并处死他,宇文温也牵连被杀。于是天元皇帝把他的妻子召进宫中,封为长贵妃。当时北周军队正进攻淮南,韦孝宽担任行军元帅。

北周天元皇帝前往同州,增置负责出行的候正、前驱、式道等官职多达三百六十重,从皇宫应门到赤岸泽,几十里的地带,幡旗相连,互相遮盖,音乐大作,响彻云霄。又命令虎贲武士骑马执戟,沿路戒严。乙未(初十),把同州宫改称为成天宫。庚子(十五日),返回长安。下诏命令天台的侍卫官员,都身穿五彩和红色、紫色、绿色的服装,边缘饰以杂色,称为“品色衣”,遇到朝廷重要活动时,可以和公服轮换穿戴。壬寅(十七日),下诏命令宫廷内外的诰命夫人上朝时都要手执笏板,并且在宗庙祭祀或到天台朝圣时,都要和男子一样俯身跪拜。

天元皇帝准备册立五位皇后,因此征询小宗伯、狄道人辛彦之的意见。辛彦之回答说:“皇后和天子是同样的尊贵,陛下不应该册立五位皇后。”太学博士、西城人何妥则说:“从前帝喾有四个妃子,虞舜有两个妃子,可见先代在皇后的数目上,并没有什么统一规定。”天元皇帝听了何妥的话,十分高兴,而把辛彦之的官职免去。甲辰(十九日),下诏说:“妇人取法大地,土行配数目是五,所以,在四位太皇后之外,可以增设一名天中太皇后。”于是册封陈氏为天中太皇后,尉迟妃为天左太皇后。又下令营造五处临时帷帐,让五位皇后各住一处,并将宗庙里的祭礼用具布置在帐前,亲自捧着祝版宣读祝文,祭告祖先。天元皇帝还用五种辂车载着宫女,而自己领着左右随从步行跟从。又喜欢在车上倒挂活鸡,或者向车上投掷瓦片,看她们惊呼乱叫而取乐。

夏季五月,北周杨皇后性情柔顺温婉,从不嫉妒,其馀四位皇后和各位嫔妃都十分敬重她。天元皇帝越来越昏愦暴虐,喜怒无常,曾经责备杨皇后,还打算加她罪名。杨皇后却仍然举止安详贤淑,言辞神色也毫不服软,天元皇帝十分愤怒,于是将杨皇后赐死,逼迫她自杀。杨皇后的母亲独孤氏赶进宫中,为皇后求情,叩头至流血,杨皇后这才免于一死。

杨皇后的父亲、大前疑杨坚,位高望重,天元皇帝忌恨他,曾在发怒时对杨皇后说:“我一定灭掉你们全族!”于是召见杨坚,对左右侍臣说:“如果他的神色稍有变化,便将他杀死。”杨坚来到后,神色自如,才没有被杀。内史上大夫郑译早年和杨坚是同学,对杨坚的相貌感到惊奇,和他诚心交往。杨坚既被宣帝所忌恨,心中总是不安,曾在宫中的长巷中悄悄对郑译说:“我一直都想外出镇守一方,你是清楚的,希望你对我的事稍稍留意一下。”郑译说:“凭您的德行和威望,天下人都会归附您。我也希望有很多福佑,怎敢忘记您的托付!我很快就跟皇上提起。”

天元皇帝打算派郑译率军进攻陈国,郑译请求任命一名元帅。天元皇帝说:“你认为派谁合适?”郑译回答说:“若要平定江东,自然是要派一位贵戚重臣当元帅,否则难以成事。可让随公前往,担任寿阳总管,负责军事。”天元皇帝采纳了他的意见。己丑(初五),任命杨坚为扬州总管,并命令郑译调遣军队,到寿阳和杨坚会合。将要出发时,杨坚突然脚部生病,最终没能赴任。

甲午(初十)的晚上,天元皇帝驾幸天兴宫。乙未(十一日),因病返回。小御正、博陵人刘昉一向以狡黠和奉承而得到天元皇帝的宠爱,同御正中大夫颜之仪一同被天元皇帝视为亲信。天元皇帝召刘昉、颜之仪到寝宫,打算向他们嘱托后事,但因嗓子变哑,不能再说话。刘昉看到静帝年纪幼小,而杨坚是皇后的父亲,并且名声显赫,于是和领内史郑译、御饰大夫柳裘、内史大夫杜陵人韦謩、御正下士朝那人皇甫绩商议,请杨坚出来辅佐静帝处理朝政,杨坚坚决推辞,不敢接受。刘昉说:“您如果想干,就赶快上任;如果不想干,我就自己干了。”于是杨坚答应了他们,对外宣称是接受了天元皇帝的诏命住进宫中照看天元皇帝的疾病。柳裘,是柳惔的孙子。

当天,天元皇帝驾崩,对外保密,没有发丧。刘昉、郑译假传皇帝遗诏,命令杨坚统管朝廷内外的军事。颜之仪知道这不是天元皇帝的旨意,拒不服从。刘昉等人拟好诏书并署上自己的名字,逼迫颜之仪签名,颜之仪厉声说:“皇上驾崩,继位的皇帝年幼,总管朝廷的重任,应该让皇家宗室中有才能的人担任。现今赵王宇文招最为年长,凭他的血统和德行,理当受此重任。你们各位备受朝廷的恩惠,本当考虑尽忠报国,怎么能一下子把国家的权柄授予外姓之人呢?我只有一死罢了,不能欺骗先帝。”刘昉等知道颜之仪不会屈服,干脆代替他署名,然后颁行。皇宫禁军和京师的戍卫军队接到敕令后,全都接受杨坚的指挥。

杨坚担心外地的宗室诸王发动变乱,借口千金公主将远嫁突厥,将赵王、陈王、越王、代王、滕王召回朝廷。杨坚索要天元皇帝的兵符和玺印,颜之仪严厉地拒绝道:“这是天子的御物,自然会有它的主人,宰相为什么要拿去?”杨坚大怒,命令将颜之仪拉出宫去,准备处死他,但考虑到颜之仪的威望,只好将他贬为西部边疆的太守。

丁未(二十三日),北周为天元皇帝发布丧讯。静帝入住天台,罢废正阳宫。大赦天下,并下令停止修建洛阳宫。庚戌(二十六日),下诏尊奉阿史那太后为太皇太后,李太后为太帝太后,杨皇后为皇太后,朱皇后为帝太后,废黜陈皇后、元皇后、尉迟皇后,令她们出家为尼。任命汉王宇文赞为上柱国、右大丞相,但只是给他挂着一个虚名,没有任何实权。任命杨坚为假黄钺、左大丞相,秦王宇文贽为上柱国。朝中百官各奉其职,都服从左大丞相的命令。

杨坚刚刚受命辅佐朝政时,派邗国公杨惠对御正下大夫李德林说:“朝廷赐命我总领朝廷文武事务,治理国家的责任十分重大。现在想请您出来一起承担,请一定不要推辞。”李德林说:“我愿意追随您,虽死不辞。”杨坚十分高兴。起初,刘昉、郑译商量拥戴杨坚为大冢宰,郑译自己代理大司马,刘昉说他想当小冢宰。杨坚私下问李德林说:“您认为我应当怎么办?”李德林说:“您应当担任大丞相、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否则,就不能镇服人心。”等到为天元皇帝发丧后,杨坚便依照李德林的建议行事,同时,又将正阳宫改为丞相府。

当时,北周朝廷文武大臣都还未归心于杨坚,杨坚把司武上士卢贲选置在自己身边。杨坚准备去东宫,文武百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杨坚密令卢贲部署宿卫禁兵,然后召集公卿大臣,对他们说:“想大富大贵的人请追随我。”大臣们纷纷耳语,有的想离开,有的表示愿意追随,这时卢贲率领全副武装的宿卫禁兵出现,公卿百官都不敢再移动。杨坚率领朝廷百官出了崇阳门,来到东宫,看守宫门的侍卫拒绝放他们进去,卢贲向他们说明情况,侍卫仍不肯放行,卢贲瞪起双眼叱骂他们,守门侍卫这才退下,杨坚便进入东宫。于是卢贲从此负责掌管丞相府的宿卫。卢贲,是卢辩的侄子。杨坚任命郑译为丞相府长史,刘昉为司马,李德林为府属。刘昉、郑译二人因此怨恨李德林。

内史下大夫、勃海人高颎,聪明机敏,有度量,通晓军事,足智多谋,杨坚打算请他到丞相府任职,派遣杨惠去转达邀请之意。高颎接受了邀请,很高兴地说:“我愿意听从大丞相的差遣。纵使大事不能成功,我也不怕遭到灭族之祸。”于是杨坚任命他为丞相府的司录。

当时,汉王宇文赞住在宫中,常常和静帝坐在同一个帷帐下。刘昉挑选一些美貌的歌女,将她们加以打扮,然后进献给宇文赞,宇文赞十分喜欢她们,刘昉便趁机对宇文赞说:“大王您是先帝的弟弟,众人的愿望都寄托在您身上。皇帝还十分年幼,怎能担负起天下的大任!如今先帝刚刚去世,人心不稳,请您暂且回到自己的府中,等待事情安定之后,便迎立您为天子,这是万全之计。”宇文赞年纪不大,见识短浅,以为真会如此,于是听从了刘昉的建议,回到汉王府去。

杨坚废除了宣帝苛刻残暴的政令,改用宽松的政令,并删改旧的刑律,制订《刑书要制》,上奏静帝后颁行天下。又提倡节俭,身体力行,朝野上下都称赞杨坚。

夜里,杨坚召见太史中大夫庾季才,问他:“我这样平庸无才,却承担了辅佐朝政的重任。从天时和人事来看,你认为会怎么样?”庾季才说:“天道精微奥妙,难以观察。我只能从人事方面来预料,征兆已经显露无遗了。我即使对你说不可以,难道您会再像许由一样逃到箕山,在颍水边洗耳朵,而让出天下吗?”杨坚沉默了许久,才说:“事情确如你所说的那样。”独孤夫人也对丈夫杨坚说:“大事已成定局,就好像骑上了虎背,势必难以下来,还是努力去做吧!”

杨坚因为相州总管尉迟迥一向位高望重,担心他有异常企图,派尉迟迥的儿子魏安公尉迟惇带着诏书召他回朝参加天元皇帝的葬礼。壬子(二十八日),杨坚任命上柱国韦孝宽为相州总管,又任命小司徒叱列长义为相州刺史,并命令叱列长义先赶赴邺城,韦孝宽随后再去。

陈王宇文纯当时镇守齐州,杨坚派门正上士崔彭征召他回朝。崔彭带着两名骑兵住在招待使者的传舍里,派人去叫宇文纯。宇文纯来到,崔彭说有机密相告,请他屏退左右随从,然后将他逮捕并戴上枷锁,随即大声对门外说:“陈王犯有罪行,皇上下诏征他入朝,随从侍卫不得妄动!”宇文纯的随从惊愕地离开传舍。崔彭,是崔楷的孙子。六月,五位皇室藩王都到达长安。

北周尉迟迥知道丞相杨坚将会篡夺朝廷政权,密谋起兵征讨杨坚。韦孝宽走到朝歌,尉迟迥派遣部下大都督贺兰贵带上他的亲笔信等候韦孝宽。韦孝宽留下贺兰贵,通过交谈来审察,怀疑尉迟迥要发动变乱,于是借口有病,放慢了赴任的行程。并且派人到相州寻医买药,暗中观察尉迟迥的动静。韦孝宽的侄子韦艺担任魏郡太守,尉迟迥派韦艺前去迎接韦孝宽,韦孝宽向韦艺询问尉迟迥在相州的举动,韦艺是尉迟迥的同党,所以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韦孝宽。韦孝宽大怒,要处死韦艺,韦艺十分恐惧,便把尉迟迥的密谋全部告诉了韦孝宽。于是,韦孝宽带上韦艺往西逃,每到一处驿站,就把驿马全都赶走,并对驿司说:“蜀公尉迟迥很快就要到达,你们快准备酒宴招待。”稍后,尉迟迥派遣仪同大将军梁子康率领数百名骑兵追赶韦孝宽,每次追到驿站,都碰上丰盛的酒宴,而且又没有驿马可供替换,也就耽搁下来。韦孝宽和韦艺因此得以逃回。

杨坚又命令候正破六韩裒前往相州向尉迟迥申诉自己并无异图,同时带上亲笔信秘密交给总管府长史晋昶等人,命令他们防备尉迟迥起兵叛乱。尉迟迥得知后,处死了晋昶和破六韩裒,召集文武官吏和百姓,登上城门北楼对他们说:“杨坚凭着皇后父亲的地位,挟持年幼的天子,作威作福,他不甘做臣子的行迹,早已路人皆知。我和太祖是舅甥,在朝廷上是辅相,在外面是将军,先帝让我镇守相州,本来就是把国家的安危寄托在我身上。现在,我将和你们一起召集忠义勇敢之士,以匡扶国家,保护百姓,你们同意吗?”众人都表示听从命令。于是,尉迟迥自称大总管,依照天子授予的特权,设置官署,任命官员。当时赵王宇文招正在朝廷,把小儿子留在封国,尉迟迥尊奉他为首脑,以此号令天下。

甲子(六月初十),杨坚征发关中兵马,任命韦孝宽为行军元帅,郕公梁士彦、乐安公元谐、化政公宇文忻、濮阳公武川人宇文述、武乡公崔弘度、清河公杨素、陇西公李询等都担任行军总管,征讨尉迟迥。崔弘度,是崔楷的孙子;李询,是李穆的侄儿。

起初,宣帝派遣计部中大夫杨尚希安抚慰问崤山以东州郡,杨尚希来到相州,听说宣帝驾崩,便和尉迟迥在相州举行葬礼。葬礼完毕,杨尚希出来对左右随从说:“蜀公虽哭泣却并不哀伤,并且神色不安,一定怀有阴谋。我们如果不尽早离开,恐怕会陷入祸患之中。”于是趁着夜里从近路逃出相州。等到第二天,尉迟迥才发觉,追赶不及,杨尚希才得以逃回长安。杨坚派杨尚希率领家兵三千人镇守潼关。

雍州牧、毕剌王宇文贤和五位藩王密谋刺杀杨坚,事情败露,杨坚杀死宇文贤和他的三个儿子,却把五位藩王参与的事情掩饰起来,不予追查,并任命秦王宇文贽为大冢宰,杞公宇文椿为大司徒。庚子这天,任命柱国梁睿为益州总管。

北周的青州总管尉迟勤,是尉迟迥的侄子。起初,他接到尉迟迥的书信后,派人把它送往朝廷,但是不久又追随了尉迟迥。尉迟迥所统辖的相州、卫州、黎州、洺州、贝州、赵州、冀州、瀛州、沧州,尉迟勤所统辖的青州、齐州、胶州、光州、莒州等都响应他们的叛乱,军队多达数十万人。荥州刺史邵公宇文胄、申州刺史李惠、东楚州刺史费也利进、潼州刺史曹孝远等人,各自据守本州,徐州总管司录席毗罗占据兖州,前任东平郡太守毕义绪占据兰陵,也都响应尉迟迥。怀县永桥镇将纥豆陵惠向尉迟迥献城投降。尉迟迥派遣由他委任的大将军石逊攻打建州,建州刺史宇文弁献州投降。又派遣西道行台韩长业攻下潞州,擒获了刺史赵威,并任命潞州城人郭子胜为刺史。纥豆陵惠攻陷钜鹿,然后包围了恒州。上大将军宇文威进攻汴州,莒州刺史乌丸尼等人率领青州、齐州的兵马围攻沂州。大将军檀让攻下曹州、亳州二州,然后把军队驻扎在梁郡。席毗罗统率号称八万的兵马,驻扎在蕃城,并攻克昌虑、下邑两地。李惠从申州攻打永州,将它攻克。

尉迟迥派遣使者征召大左辅、并州刺史李穆,李穆将使者锁缚起来,封存好书信送交朝廷。李穆的儿子李士荣认为李穆所控制的并州乃是天下精兵所聚之地,暗中劝告李穆追随尉迟迥,李穆坚决拒绝。杨坚派遣内史大夫柳裘前往并州,向李穆陈述利害关系,又派李穆的儿子、左侍上士李浑到并州向他父亲转达了杨坚的诚意。李穆派李浑送尉斗给杨坚说:“希望你执掌威势和权柄来安定天下。”还送给杨坚十三环金带。十三环金带,是天子才能佩带的饰品。杨坚十分高兴,派遣李浑去向韦孝宽转述李穆的态度。李穆的侄子李崇担任怀州刺史,起初准备响应尉迟迥,后来得知李穆依附杨坚,慨然叹息说:“我们全家得到富贵的共有几十人,现在正值国家有难,却不能匡危扶难,使皇室延续下去,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呢?”他也不得已依附了杨坚。尉迟迥的儿子尉迟谊担任朔州刺史,被李穆捉住,送到长安。李穆又派兵征讨郭子胜,将他擒获。

尉迟迥征召徐州总管源雄、东郡太守于仲文,这二人都没有应召。源雄,是源贺的曾孙;于仲文,是于谨的孙子。尉迟迥派遣宇文胄从石济、宇文威从白马渡过黄河,两路夹击于仲文,于仲文只好放弃东郡,逃回长安,尉迟迥杀死了他的妻子儿女。尉迟迥派遣檀让夺占河南道,丞相杨坚任命于仲文为河南道行军总管,派他去洛阳调兵征讨檀让。杨坚又命令杨素讨伐宇文胄。

丁未(七月二十四日),北周朝廷任命丞相杨坚都督中外诸军事。

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也起兵响应尉迟迥。己酉(七月二十六日),北周任命柱国王谊为行军元帅,并率兵讨伐司马消难。

广州刺史于顗,是于仲文的哥哥,和广州总管赵文表不和。于顗假称得了心脏病,引诱赵文表前来探视,亲手杀死他,然后对外宣称赵文表和尉迟迥同谋。杨坚因为尉迟迥还没有平定,只好派人慰劳和劝勉于顗,并任命他为吴州总管。

北周赵僭王宇文招密谋杀死杨坚,邀请杨坚到他的府上去做客,杨坚携带美酒佳殽前往赴会。宇文招把杨坚请到自己的卧室内喝酒,宇文招的儿子宇文员、宇文贯以及妻弟鲁封等人都佩刀侍立在左右,并且还在席帐下面藏了匕首,又在寝室后面埋伏下壮士。杨坚的左右侍卫人员都不许进去,只带了从祖弟开府仪同大将军杨弘、大将军元胄,二人坐在门边。元胄,是元顺的孙子。杨弘、元胄二人都勇力无比,是杨坚的心腹。酒酣之际,宇文招用佩刀刺着瓜接连送入杨坚口中,想趁机将他杀死。元胄上前说:“丞相府中还有事情,不可以久留。”宇文招呵斥他说:“我和丞相说话,你打算干什么!”呵斥他,让他退下。元胄双目怒睁,提刀上前,侍卫在杨坚身边。宇文招赐给元胄酒喝,说:“我难道怀有什么不良企图吗?你为什么要如此多疑戒备!”宇文招假装要呕吐,想走入后阁,元胄恐怕宇文招耍花样,扶着宇文招强推他坐下,如此多次。宇文招假装说喉咙很干,让元胄到厨房取水,元胄没有动。恰巧滕王宇文逌稍后来到,杨坚下台阶迎接他,元胄趁机对杨坚耳语说:“情况十分异常,请赶快离开这里!”杨坚说:“他又没有兵马,能怎么样?”元胄说:“兵马本来就是他们的,如果让他先发制人,一切就晚了。我并不怕死,只怕这样死去毫无益处。”杨坚没有听从,重新入座。元胄听到寝室后面有甲胄的声响,立即上前对杨坚说:“丞相府公事很多,您怎么能如此耽搁呢!”于是扶杨坚下床,快速离去。宇文招想追赶杨坚,元胄用身体堵住门口,宇文招无法出来。杨坚走到大门口,元胄从后面赶上。宇文招后悔自己没有及时下手,以至于手指都弹出了血来。壬子(七月二十九日),杨坚诬告宇文招和越野王宇文盛图谋反叛,将他们以及他们的儿子全部处死。杨坚赏赐给元胄的东西,多得无法计算。北周皇室诸王屡次找机会刺杀杨坚,由于都督、临泾人李圆通经常保护着杨坚,所以杨坚每次都得以幸免。

北周韦孝宽的军队来到永桥城,诸将请求先攻下此城,韦孝宽说:“永桥城小而坚固,如果不能攻克,就挫伤了军队的士气。如果我们击溃了尉迟迥的大军,这个小城又能有什么作为?”于是率军到武陟,安下营寨。尉迟迥派他的儿子魏安公尉迟惇率领十万大军进入武德,在沁水以东驻扎。恰巧沁水暴涨,韦孝宽和尉迟迥隔水对峙,都没有发动进攻。

韦孝宽府中的长史李询秘密启奏杨坚说:“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三人都接受了尉迟迥馈赠的金钱,因此军中喧闹,人心不稳。”杨坚为此事十分担忧,和内史上大夫郑译商量派人替换这三人。李德林说:“您和各位将领都是朝廷的显贵大臣,彼此并没有服从的关系,如今您只是凭借着挟持天子的威势来控制他们罢了。先前所派遣的将领,您疑心他们怀有二意,但往后所派遣的将领,您又怎能断定他们就全是您的心腹呢?再者,这三位将领接受尉迟迥金钱的事情,是否属实,也还不能确定。如果一旦派人替换他们,他们也许就会因害怕获罪而逃走;如果将他们抓起来,那么郧公韦孝宽以下的将领,就都会惊慌迟疑。况且,在面临打仗时更换将领,这正是燕国和赵国被齐、秦打败的原因。依我看来,您只要派遣一位心腹,通晓智谋,且又一向为众位将领信任服从的人,立即前往军中,去察访事情的真伪。纵然他们怀有异心,也一定不敢妄动;万一他们轻举妄动,也能将他们制服。”杨坚大为醒悟,说:“如果不是你讲了这些话,几乎要败坏了大事。”于是命令少内史崔仲方前往各军监察,并有权调度各支军队。崔仲方,是崔猷的儿子,他以父亲在山东为借口,推辞前往。杨坚又命令刘昉、郑译前往,刘昉推辞说未曾带过军队,郑译推辞说母亲年老需要事奉。杨坚很不高兴。丞相府的司录高颎请求前往,杨坚很高兴,便派他赴军。高颎接受了命令,立即出发,只是派了一个使者回家,代向母亲辞行。从此,杨坚处理军事事务时,都和李德林商量。当时,丞相府中每天都要处理上百份的军事文书,李德林往往同时向几个人口授批文,文意随事而异,从不需要修改润饰。

司马消难率领郧州、随州、温州、应州、土州、顺州、沔州、儇州、岳州共九个州和鲁山等八个镇来向陈朝投降,派遣他的儿子司马永作为人质,请求陈朝援助。八月己未(初六),陈朝下诏,任命司马消难为大都督、总督九州八镇诸军事、司空,赐予随公的爵位。庚申(初七),陈朝下诏,晋升镇西将军樊毅为督沔、汉诸军事,命令南豫州刺史任忠率领军队向历阳进发,命令超武将军陈慧纪担任前军都督,直奔南兖州。

北周的益州总管王谦也没有归附丞相杨坚,并且率领巴郡、蜀郡的兵马进攻始州。新任益州总管梁睿到达汉川以后,无法再向前挺进,杨坚于是便任命梁睿为行军元帅,命令他率领军队讨伐王谦。

后梁世宗萧岿派遣中书舍人柳庄带着书信访问北周,丞相杨坚握着柳庄的手说:“我过去担任开府时,曾经随军到过江陵,蒙受过梁朝君主的盛情款待。如今,天子年幼,国家正处于艰难时代,我承蒙先帝的信任,受命辅佐幼主。梁国数代君主都忠于朝廷,我们应当继续共同努力,使我们两国的友好关系万古长青。”当时,后梁的众位将领都竞相劝告梁世宗起兵,和尉迟迥联合起来,认为这样“进可以对周室效忠尽节,退可以席卷据有汉水、沔水地区”。梁世宗迟疑不决。恰巧柳庄回来,将杨坚的话全盘转告给梁世宗,并且说:“过去,袁绍、刘表、王凌、诸葛诞都是一代英雄豪杰,据守要地,拥有强兵,可是都没能成就功名事业,反而被灾祸紧紧跟随,这都是由于魏、晋二家挟持了天子,占据了京师,倚仗师出有名的缘故。如今,尉迟迥虽说是一员老将,但毕竟已经十分年老智昏。司马消难、王谦都是普通之人,没有匡世奇才。而且,周朝的文武大臣,大多为自身利益考虑,竞相依附杨坚。依照臣的预料,尉迟迥等人终究难逃覆灭的命运,随公杨坚必定继承北周的皇位。我们不如保卫好自己的国土,安抚百姓,静静观察事态的变化。”梁世宗很赞同柳庄的看法,于是大臣们也就不再争论了。

高颎到达军营后,便命令在沁水上建造桥梁。尉迟惇从上游顺流漂下燃烧着的木筏,高颎事先建造了被称为“土狗”的土墩,因而阻止了火筏烧毁桥梁。尉迟惇布下二十多里宽的阵势,并让军队稍稍向后退,准备等韦孝宽的军队渡河到一半时突然发动攻击。韦孝宽趁着敌军后撤的时机,命令擂起战鼓,全面进攻。大军渡过沁水后,高颎下令焚毁桥梁,断绝了士兵后退的念头。尉迟惇的军队大败,尉迟惇单枪匹马逃走。韦孝宽乘胜追击,一直追到邺城。

庚午(十七日),尉迟迥、尉迟惇及尉迟惇弟弟西都公尉迟祐率领所有十三万兵马在邺城的南面布下阵势,尉迟迥亲自率领一万人,都头戴绿巾,身穿锦袄,号称“黄龙兵”。尉迟迥的弟弟尉迟勤率领五万兵马,从青州赶来增援尉迟迥,并亲自率领三千骑兵先期到达。尉迟迥一向通晓军事,虽已年老,仍然披挂上阵,他的部下都是关中人,却愿意为他拼死力战,韦孝宽等人作战失利,开始后撤。当时邺城中的士大夫和老百姓出城观战的有数万人,行军总管宇文忻说:“情况危急,我要采用奇计来击败叛军。”于是,宇文忻朝观战的人群射箭,旁观者全都拔腿而逃,互相跳跃践踏,呼声震天。这时宇文忻对士卒们高呼:“叛军打败了!”士兵们重新振作起来,乘着纷乱之机发起进攻,尉迟迥的军队大败,只好退入邺城据守。韦孝宽部署大军包围了邺城,李询和思安伯代郡人贺娄子幹率先攻上城头。

崔弘度的妹妹早先嫁给尉迟迥的儿子为妻,这次邺城被攻破后,尉迟迥走投无路,只好登上城楼,崔弘度径直从龙尾道追赶而上。尉迟迥弯弓搭箭,准备射杀崔弘度,崔弘度摘下头盔对尉迟迥说:“你还认识我吗?今天我们各自都是为了国事,无法顾念私情。念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我已遏制了众兵,不让他们侵侮您。事情至此,早点替自己了断吧,还等什么呢?”尉迟迥把弓箭扔到地上,尽情痛骂左丞相杨坚,然后自杀而死。崔弘度回头对弟弟崔弘升说:“你把尉迟迥的首级取下。”崔弘升便斩下尉迟迥的首级。在邺城内抵抗的尉迟迥部卒,全部都被韦孝宽下令活埋。尉迟勤、尉迟惇、尉迟祐往东逃往青州,还未到,便被开府仪同大将军郭衍追上抓获。丞相杨坚因为尉迟勤当初曾诚心归顺自己,特别下令不予问罪。李惠也在事先就主动向朝廷请罪,所以杨坚恢复了他的官职和爵位。

尉迟迥晚年衰老昏聩,起兵后,任命小御正崔达拏为长史。崔达拏,是崔暹的儿子,作为文士,胸无方略,举措也多有失误,所以尉迟迥起兵才六十八天便失败。

于仲文的军队到达蓼堤,距梁郡七里。檀让有数万兵马,于仲文派遣老弱士兵前往挑战,伪装败北,檀让乘胜追击,不加防备,于是,于仲文挥师反击,大败檀让,生擒五千馀人,杀死七百人。于仲文乘胜攻打梁郡,尉迟迥所委任的守将刘子宽弃城而逃。于仲文又进而攻打曹州,抓获尉迟迥所委任的曹州刺史李仲康。檀让收罗残馀兵马驻扎成武,于仲文发动袭击,大败檀让,攻克成武。尉迟迥的部将席毗罗率领十万兵马,驻扎沛县,准备攻打徐州。席毗罗的妻子、儿女住在金乡,于仲文命令部下假称是席毗罗的使者,对金乡城主徐善净说:“檀让明天中午到达金乡,传达蜀公的命令,并赏赐守城将士。”金乡城内的人都十分高兴。于仲文挑选精兵,打着尉迟迥的旗号,兼程赶路,前往金乡城。徐善净看见兵马开来,以为是檀让来到,出城迎接并拜谒。于仲文便令人拿下徐善净,乘势夺取了金乡城。众位将领建议屠灭该城,于仲文说:“这座城是席毗罗起兵之地,应当宽赦他们的妻子儿女,那些士卒就会自动归降。如果我们屠灭了他们的家人,他们就会因绝望而死战。”众人都说这是好主意。此时席毗罗仗着兵马众多,前来进击朝廷大军,于仲文设下埋伏,发动袭击,席毗罗的军队大败,士卒们争先跳入洙水,都被淹死,以致河水被堵塞不流。于仲文俘获檀让,用囚车押送京师。于仲文将席毗罗斩首,首级传往长安。

韦孝宽分兵几路讨伐关东各地的叛军,全部将他们平定。杨坚把相州的治所迁到安阳,摧毁邺城的城墙和民居。又将相州划分成毛州、魏州。

后梁世宗听到尉迟迥失败的消息,对柳庄说:“我如果听从众人的话,国家也就保不住了。”

丞相杨坚刚开始掌握政权时,对黄公刘昉、沛公郑译十分厚待,赏赐他们无数的财物,委以心腹重任,对他们的建议无不听从,所以朝野上下无不奉承巴结他们,被称为“黄、沛”。这二人倚仗功劳而骄纵恣肆,贪图钱财,不处理事务。他们推辞出任监军之后,杨坚开始疏远他们,对他们的恩惠和礼遇也就逐渐减淡。高颎从军队回到朝廷后,日益受到杨坚的宠信。当时王谦、司马消难的叛乱还未平息,杨坚十分担忧,寝食不安。而刘昉成日游玩纵酒,相府的公务很多被他耽误。于是,杨坚让高颎代替刘昉担任司马的职务,同时不忍心罢免郑译,只好暗中嘱咐官吏不必向郑译上报公事。郑译只是干坐在那里等待处理事务,却没人请示,心中惶惶不安,向杨坚顿首谢罪,自动请求离职,杨坚仍然施以恩惠,以礼相待,以此安慰郑译。

北周的王谊率领四位总管到达郧州,司马消难率领部众献出鲁山、甑山二镇归降北周。

九月庚戌(二十八日),北周朝廷任命随公杨坚的长子杨勇担任洛州总管、东京小冢宰,统辖原先北齐的地区。壬子(三十日),朝廷任命左丞相杨坚为大丞相,撤销左、右丞相的官职。

冬季十月,北周丞相杨坚处死陈惑王宇文纯和他的儿子。北周梁睿率领步兵骑兵二十万人讨伐王谦,王谦命令将领据守各处要塞,进行抵抗,梁睿率领军队奋勇攻击,屡屡打败王谦,蜀地的人十分惊骇。王谦派遣部将达奚惎、高阿那肱、乙弗虔等人率领十万兵马攻打利州,筑堰拦截长江水以大水漫灌利州。利州城内的守军不足两千人,但利州总管、昌黎人豆卢率领守军昼夜防守,坚持了四十天,并时常派出奇兵袭击达奚惎等人的军队,获得战果。适逢梁睿率军赶到,达奚惎等人率军逃走。梁睿从剑阁进入蜀地,进逼成都。王谦命令达奚惎、乙弗虔守卫成都城,然后亲自率领五万精兵,背靠着成都城布下战阵。梁睿向王谦的战阵发动攻击,王谦战败,正准备进城,达奚惎、乙弗虔却献城归降梁睿。王谦只率领三十名骑兵逃往新都,新都县令王宝将他捉拿。戊寅(二十六日),梁睿将王谦和高阿那肱斩杀,剑南获得平定。

十二月甲子(十三日),北周朝廷下诏,任命大丞相杨坚为相国,统辖百官总理国家政事,免去他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冢宰的称号,进爵位为王,以安陆等二十郡作为随国,特许杨坚朝见天子时不必唱名,并赐予九锡殊礼。但是杨坚只接受了王爵,以及十个郡的封地,其馀的都加以辞谢。

十三年(581)春季二月甲寅(初四),隋王杨坚接受相国、总领百官和九锡的封赐诏命,建立台省,设置官吏。丙辰(初六),朝廷下诏晋封隋王妃独孤氏为王后,长子杨勇为太子。开府仪同大将军庾季才劝说隋王应该在本月甲子日顺应天命接受皇位,太傅李穆、开府仪同大将军卢贲也同样劝说隋王。于是北周静帝发布诏令,退位迁居到别的宫殿。甲子(十四日),北周静帝责成兼太傅、杞公宇文椿手捧册书,大宗伯赵煚手捧皇帝玺印,禅位给隋王杨坚。隋王戴着远游冠,接受了册书、御玺,然后改戴白纱帽,穿上黄袍,进入临光殿,戴上皇冠,穿上衮服,按照皇帝每年元月元日朝会文武百官的礼仪登基称帝。随后下诏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开皇。命令主管部门手捧书册前往南郊祭天。派遣少冢宰元孝矩接替太子杨勇镇守洛阳。元孝矩,名矩,以字行世,是元天赐的孙子,女儿是太子杨勇的妃子。

少内史崔仲方劝告隋文帝废除北周所建立的六官制度,恢复汉、魏时期的职官制度,隋文帝采纳了他的意见。于是,设置三师、三公和尚书、门下、内史、秘书、内侍五省,御史、都水二台,太常等十一寺,左卫、右卫等十二府,分别执掌朝廷政务。另设置上柱国到都督共十一等勋官,以酬赏勤勉和立功的官员。设置特进到朝散大夫共七等散官,以封授享有德行和名声的文武官员。还把侍中改称纳言。同时,任命相国司马高颎为尚书左仆射,兼纳言,相国司录、京兆人虞庆则为内史监,兼吏部尚书,相国内郎李德林为内史令。

乙丑(十五日),隋文帝追尊父亲杨忠为武元皇帝,庙号太祖;母亲吕氏为元明皇后。丙寅(十六日),诏令修建隋王室的宗庙、社庙。册立王后独孤氏为皇后,王太子杨勇为皇太子。丁卯(十七日),隋文帝任命大将军赵煚为尚书右仆射。己巳(十九日),隋文帝封周静帝为介公,北周皇室诸王的爵位全部降为公。

起初,刘昉、郑译假传圣旨让杨坚辅佐朝政,天元皇后杨氏虽没有参加谋议,但因为静帝尚年幼,担心皇权落在他族手中,听说杨坚辅政,十分高兴。后来知道自己父亲怀有异谋,心中愤愤不平,在言行举止上也显露出来,等到静帝禅位给杨坚之后,她心中更是愤恨悲伤。隋文帝也在心中感到愧疚,于是把女儿改封为乐平公主。很久以后,隋文帝想让女儿出嫁,乐平公主誓死不从,只好作罢。

隋文帝和原北周载下大夫、北平人荣建绪有交情,在隋文帝准备接受禅让时,荣建绪正被任命为息州刺史,准备前往上任时,杨坚对他说:“你暂且等待等待,我们应当共享荣华富贵。”荣建绪庄重地回答说:“您的这些话,不是我所希望听到的。”隋文帝即位之后,荣建绪来朝拜隋文帝,隋文帝对他说:“你感到后悔吗?”荣建绪跪拜说:“臣虽然没有处在晋、宋禅让时候的东晋秘书监徐广的位置,但和东汉末年的太尉杨彪情况类似。”隋文帝笑道:“朕虽然不懂得什么掌故,却也知道你这话不够恭敬!”

上柱国窦毅的女儿听说隋王杨坚接受了北周静帝的禅让,扑倒在堂阶下,抚胸叹息说:“我恨自己不是一个男子汉,不能拯救舅舅一族的灾难!”窦毅和襄阳公主连忙捂住她的嘴说:“你千万不要乱讲,这样会招致灭族之灾!”但窦毅因此觉得女儿不同于一般的女子。等女儿长大后,窦毅将她嫁给唐公李渊。李渊,是李昞的儿子。

虞庆则劝告隋文帝将宇文氏全族灭掉,高颎、杨惠也同意虞庆则的建议,李德林却坚决反对,认为不能这么做。隋文帝变了脸色说:“你只是一个书生,没资格讨论此事!”于是,北周太祖的孙子谯公宇文乾恽、冀公宇文绚,闵帝的儿子纪公宇文湜,明帝的儿子酆公宇文贞、宋公宇文实,高祖的儿子汉公宇文赞、秦公宇文贽、曹公宇文允、道公宇文充、蔡公宇文兑、荆公宇文元,宣帝的儿子莱公宇文衍、郢公宇文术,全部都被处死。李德林也因此没有再得到提升。

五月,隋文帝暗中害死北周静帝,将他葬于恭陵,让静帝的族人宇文洛继承他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