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令人沮丧的误会
温软的香风播散着含糊不清的暧昧,若即若离的触碰,令空气中的荷尔蒙浓度激增。她的每一个笑容都似精心设计般,透过我的瞳孔,在心头巨震,如炸雷般在寂静的山林间回荡不止,连那幽深的湖底巨龙,都为之惊觉,闭着眼摇头晃脑,烦躁地吞吐灼热的鼻息似要醒来,平静的湖水,如被烧开般沸腾不止,好在终是难抵天地意志的压制,平息了这场将至的人间浩劫!
周围环境还是一如既往的嘈杂,我的内心却是一片清明。天知道此刻的我,是享受还是折磨,此刻我的脸上一定是写了两个大大的纠结。她注意到了我的怪异,把脸凑过来问我怎么突然脸色这么差,我说有点不舒服,她问要不要她帮忙,看不出来这小姑娘还怪好心叻,我直盯着她看了足三秒,回了一个字要,接着告诉她老实趴桌上听八卦,别动,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她听了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的脸,我心里有点慌,担心她会不会看出什么异样,赶紧解释说如果不是我的手臂挡着,你那削尖的胳膊肘,能扎进我的胸膛里。她顿时明悟红着脸笑。她姐有段时间经常有些奇奇怪怪的举动,像什么半夜三更给她打电话吐槽西游记里的番薯精又笨又丑又讨厌,她说西游记里面好像没有番薯精吧,她姐噢了一声说记错了就挂了,还有上班时间打电话说自己当年也是二中一枝花,如今人老珠黄是不是已经魅力不再了?不等她回答然后又挂了,诸如此类,今天听到这些个事儿顿时念头通达,忍俊不禁。她给我道歉说自己一时忘乎所以,没有注意旁边。我暗暗一叹说没关系,其实从开始我想说这个忙你还帮不了,不过也好,这起码是个美妙的误会。
如果是关于两个人的故事,要想将它讲的好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出来的效果也不尽相同。同样的故事,如果有一方主角在场,那预期效果将大打折扣,不过费些心思也还能接受,就这一点,阿木讲故事的实力在水准之上。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就是两个主人公都在现场,如此讲出来的故事,必然像下班后的会议报告一样,乏味且令人无法忍受。老板拿了瓶酒一站到我们身后,阿木看的明白,很默契的闭嘴,老板让继续,阿木摇摇头说讲完了。老板顺势坐到东边那个空位上,在我们右侧隔着桌角,挨着老黄,方桌,北边依次小红、我、老黄,阿木坐左侧,旁边还有个以前同过船的人,我正对面也是三个过来拼桌的人,跟老板也都似很熟的样子,随意的打了个招呼。老板说自己成了故事终结者,她可不想当这个恶人,对着老黄说要赔他个故事来下酒。老黄心里不断吐槽这个扯淡的理由,想坐过来喝酒直说就是,脸上却故作勉强,眼睛直勾勾瞪着老板说自己不听故事更不喝酒,作不了主,示意她问其他人,就差把你别冲我来写在脸上。老板白了他一眼,看了一圈其他人。大家似乎都清楚老黄跟老板的关系,个个闭嘴不语不想掺和进去,弄得她有些恼火。
我那时终于体会到这个女人的难缠。
她眯着眼,瞅着坐老黄旁边的我和小红,对我说:“你是第一次来,酒是你的你做决定!”我跟老黄关系好,我当然帮他,我正考虑该如何拒绝,她见我迟疑,抢先道:“既然你们都不想听,就不勉强了,酒留下,我这还忙。”紧接着对着小红说:“小红,我们走。”糟了!是冲我来的,我立马脱口而出:“老板如此大方出酒又出故事,必须赏脸!”说完还拿过酒给老板倒上,生怕她走人,她走不走我无所谓,可恶的是她要带小红走,更可恶的是居然就这么轻易被人看穿心思,那种感觉就像被毒蛇盯上,怎么都无法摆脱一样,令人不舒服。老黄垂在桌下那只不安分的手,都快把我的裤子给拽下来,无声地抱怨着我的不够义气。我心里也只有暗叹一声对不住了。
老板长吁了口气端起酒杯说了声:“好,既然有懂的人欣赏,那我先来。”正当大家看着她时,她突然对着我没来由的说了句:“所以,你不想她走是吧!”说着她把脸转向了小红。我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一时哑然。倒是小红先开口:“我只是想把老黄的故事听完。”老板故作高深抿嘴笑着对小红说:“所以你也不想走。”老黄急忙把自己摘出注意力漩涡喊到:“瞎讲,我哪有什么故事,找阿木去。”我把视线转向小红,发现她匆匆撇开视线,并且又补了一句苍白的解释:“干一天活儿太累,我想坐着歇歇。”老板转过视线对着老黄幽幽说了句:“你们这行特殊,有些人,有些事,拖的越久就越陌生。”桌上明眼人都看得出老板是埋怨老黄的不解风情,实则也是给了我跟小红提了个醒。
一年大部分时间在海上漂着,能如此般坐在踏实的桌前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若有遇良人何不早早表明心迹,再逢也不知是何光景了。无奈我虽是个刚入行的新人,却也十分熟练地学着那些老前辈们,给自己打上职业特性的标签,似乎这样我才能更有底气的安慰自己,这样的职业不允许我贸然动心,我打着自我保护以及不伤害他人的旗号,来掩盖自己敏感脆弱的内心。是的,如果不是老板的直接,我想我在喝完这顿酒以后,带着些许遗憾回到船上如往常一般面对大海,你无法想象这几十年来数不清的类似经历,造就了我有何等承受能力的内心,所以也就一点点可惜而已。对我来说很少能有真正感觉要紧的东西,以至于让我不顾一切地去争取。印象中最近一次是我决定要去航海,最后那个月我疯狂的汲取海上航行的知识以求通过测试,就连看英文都不似学生时代那样犯困。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佛系吧,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都值得被谅解、取缔、信任。因为这只需要花费你极小的时间、气力来获得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至少有十五年我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思考,我也明白,这种状态在不断蓄积的社会关系中,必然导致最终的崩溃。每当如此我就着手换一个新的环境重新开始,然后继续崩溃。后来我开始讨厌这样的循环。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去航海,我告诉他们我喜欢大海,其实我只是讨厌陆地,如果人生中总得经历些必要的考验的话,我觉得不如让我面对一场疯狂的海上风暴来得直接一些。最初的新鲜感的确令人振奋,久了你会发现大海里充斥的同样是无聊,但相比于陆地要好的多,这得益于我强大的承受能力,我早已学会享受孤独。
所以老板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仍是无动于衷。区别于老黄明晃晃的拒绝,我这种不作为的阴郁感似乎更令人可气。老板见状索性不管我们了。直接对着老黄说:“我要听故事,要么你来要么我来。”虽说老黄前面已经明确拒绝,她此刻借着酒劲儿,满脸骄横的命令口吻,让老黄满心纠结,端得是又爱又拒,最后还是妥协。你无法让一个自卑到骨子里的人毫无顾忌的大胆去爱,就像一名懦夫士兵永远不会站在将军的位置上,面对几万双眼睛侃侃而谈!老黄是这样,我又何尝不是呢。
老板说她以前在河边淤泥里发现了一根木头,紫檀的。她费尽心思想将其弄回家,奈何木头结实的很,刀劈斧砍无损,柴米油盐不进。她苦恼地问这根木头为什么这么难搞,跟她回去就那么困难吗?木头说跟她回去怕被雕成漂亮物件,然后拿去卖钱。老板责备它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家里只是缺了一根房梁,后来老板想通了,兴许是自己那破房子配不上这高档木材呢!老黄盯着满脸遗憾的老板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别多想了,那木头在泥里陷的太深,没准只是外表看着结实,内里早已被蛀空,没了心,也当不起大梁。”
我注意到小红在那边发愣,不知道是听完老板故事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别的,我现在已经无法做到毫无负担,就跟与老友相聚那样的随意和她闲聊了,因为我的态度且不说对她有没有造成影响,对我自己已经带来严重的心理负担,我明白这是种内耗,我像陷入泥泞一般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无比艰难,可又不得不继续往前。我在想这一次或许会尝试着做出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