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怨恨
梦坡斋内，此刻茶香袅袅，贾政正与几位门生清谈，兴致颇高。
忽然，对面傅试冲他使了使眼色。
贾政正疑惑，回头一望，却见贾环那鬼鬼祟祟的身影闪了进来。
他先是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着，眼神闪烁不定，活像一只受惊的老鼠。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他才不情不愿地蹭到贾政跟前，脸上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窃笑，低声说道：
“父亲，方才我瞧见宝玉哥哥，在梨香院林姐姐那儿大闹了一场，他竟然发起狂来摔了通灵宝玉，可吓人了。”
贾政一听，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
“你可知他为何摔玉？”贾政强忍着怒意问道。
“今儿原是林姐姐的生日，我去瞧热闹的时候，正看见宝玉哥哥送了林姐姐一本书。
眼瞅着都晌午了，林姐姐想先请我们吃东道，宝玉哥哥却犯起浑来，非要林姐姐立马就读那书。
林姐姐不肯，他就一怒之下摔了玉。”
贾环低着头说道，眼神里透着兴奋。
“逆子！”
听到这话，贾政怒骂了声，霍然起身，也顾不上与门客们道别，甩袖便大步朝梨香院走去。
走之前顺便吩咐小厮去取了大棒。
一路上，贾政的脸色黑得像锅底，脚步急促，胸膛起伏，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到了梨香院，他径直闯入。
看宝玉正呆呆地站在堂内，一旁兄弟姊妹们都默不作声，还有一丫鬟正到处寻那玉，贾政顿时怒气更盛。
“宝玉！”他大声呵斥，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屋内响起。
贾宝玉吓得浑身一颤，抬头见是贾政，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之前的痴傻也立刻好了起来，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你这孽子，平日里就宠溺得没了规矩！
你往日在自己屋里张狂也就罢了，如今又在林姑娘这儿肆意妄为，简直是无法无天，我看你今天难逃一顿好打！”
说罢，就吩咐于门口待命的小厮们，将宝玉捆将起来，带去梦坡斋再做处理。
贾政走后，梨香院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实在是被刚刚贾政生气的样子吓到了。
袭人也终于不再找玉了，和众人告饶了声，然后就急匆匆朝贾母院跑去。
探春正欲跟着，却被宝钗拉了下衣服。
“如今我们跟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在这儿找找方才玉摔哪儿去了，免得等会儿下人们进来，翻乱了林妹妹的东西。”
众人听罢，觉得宝钗此言有理，于是立刻行动起来，黛玉也向她投了个感激的眼神。
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找到玉，众人又一同往荣庆堂赶去，途中遇到了贾母、贾敏、王夫人等人，于是又随她们一起去了梦坡斋。
……
梦坡斋里，此时门客们早已散尽了。
贾宝玉正被两个小厮按在长条凳上，另有一小厮挥舞大板打着。
打了片刻，见小厮不怎么用力，贾政又夺过板子亲自打了几下。
打得宝玉皮开肉绽，嘴里不停叫饶。
贾母他们过来时，看到的刚好就是这一幕。
贾母气得脸色大变，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前去，用手中的拐杖用力敲打着地面，怒声呵斥道：
“你这是要打死宝玉吗？我还活着，你就这般狠心！”
王夫人则直接扑到宝玉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宝玉，放声大哭：
“老爷，你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啊！宝玉纵然有错，也不能这样打他呀！”
见贾母等人来了，贾政手中的板子不由得停了下来，但脸上的怒气仍未消散。
“你给我说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要把宝玉打成这样？”贾母喘着粗气，怒声质问贾政。
“环儿，把方才这孽畜所做之事再说一遍！”
后面贾环正探着脑袋，偷偷往这儿打量，听到这话，吓得身子一颤，差点儿就要跑路了。
但在王夫人的注视下，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把之前的话又复述了遍。
听得王夫人和贾敏直皱眉头。
王夫人怨恨地朝黛玉姐弟方向看了眼，而这一眼又恰巧被贾敏注意到，不由得让她心里一叹，心生离去之意。
“那你也不应打得这般狠啊！小孩子之间的矛盾，让我这个老太婆来调和就行，又如何需要你来下此狠手？！”
贾母边查看宝玉伤势，边心疼地朝贾政喊道。
贾政看了看被母亲护在身后的宝玉，又看了看手中的大板，嘴巴张了张，终究什么都没说，只低头长叹一声，然后便落寞地走了。
……
这场摔玉闹剧终于结束了。
众人各回各院，宝玉则被贾母带回了荣庆堂，她们还要忙着处理他的伤势。
贾敏三人也回了梨香院，此刻正在房间里坐着，一时间相顾无言。
黛玉一张小脸瘪着，眼眶有些泛红，丝毫不见早晨时的开心。
林瑾也皱眉思索着什么，眼神时不时闪烁一下。
见此一幕，贾敏将他们轻轻拥入怀中，轻抚着黛玉和林瑾的头发，温柔说道：“我的玉儿，你受委屈了。”
“没事儿的，娘亲。”黛玉很是懂事，不想让母亲为自己担心。
拥抱片刻，林瑾从贾敏怀里起身，“娘亲，父亲上一封信是什么时候寄来的？”
“应该是月余之前吧，怎么了，瑾儿？”，贾敏有些疑惑。
“不知怎么的，我近来总有些担心父亲，不如今天我们书信一封寄往扬州，询问一番他那边的情况？”
“也好。”，贾敏皱眉想了片刻，同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刚取了张信纸，林瑾正欲书写，就见紫鹃一路从外面小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封信。
“夫人，老爷从扬州寄来了信！”
三人听了，一脸惊喜，忙起身接过信封。
……
荣庆堂，贾母内室。
宝玉正趴在床上，裤子被褪去了一半，旁边袭人在给他擦药。
见他时不时痛呼一声，贾母心疼得直落泪。
王夫人也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心里既心疼，又憎恨害他宝贝儿子挨揍的黛玉。
“好一对母女！当娘的未出阁时就处处与我作对，如今生了女儿，又让她来祸害我儿，当真是阴魂不散呐。”
王夫人在心里咒骂着，然后忽然看到周瑞家的悄声走了进来。
“太太，舅太太差人从王家送了封信过来。”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嫂子给我这个干嘛？”，王夫人心里疑惑，打开读了起来。
读着读着，她脸上涌现出一阵狂喜，然后又迅速掩饰下来，努力恢复成慈眉善目的样子。
只是眼里的笑意，却怎么藏也藏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