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袭营（上）
同样是冬天，北荒则要显得更为寒冷、清寂、肃杀。
原间也飘起了片片飞雪。
玄末山脉被蛮族视为圣地，蜿蜒千里，传说中乃是天神居所，每一个蛮人死后，灵魂都会归于此间。
玄末山脉最南端与浪荡山交界，有一座不起眼的山岗，名唤青龙岗。
青龙岗既不高，也不俊俏，毫无特点，地理位置却极为重要，山的这头便是秦国青州，而另一头，便是茫茫戈壁与草原。千百年来，这片小山岗曾发生无数的战争，山岗下埋葬了不知多少士兵的骸骨。
此刻，青龙岗黑黢黢的南面峰岭上，忽然出现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在月光折射下，映出湖蓝色的瞳仁。
然后，是更多眼睛出现，密密麻麻铺满了山岗。
这些，都是北蛮士兵的眼睛，他们穿着蒙面的盔甲，腰袢的箭壶插满了羽箭，手中的刀锋泛着寒光。
他们都很沉默，眼睛都望向同一个方向，就连所有的战马，都静静趴着，不敢稍动。
那里，便是山岗下，原野南面那座看来同样森然的秦人军营。
一支沉默的军队是极为可怕的。
说明训练有素，说明纪律严明。
领头的万长看了看天色，然后看了眼身旁，青石上站着的一位黑袍客，这人手持一根骨笛，气质非凡，因看不清眉目，显得有些高森莫测。
黑袍客身后，站着一位铁塔般的大汉，身高足有九尺，身上的肌肉犹如小山包一般隆起，背后插着一杆巨斧，显得威风凛凛，却对黑袍客十分尊敬。
随着时间推移，万长忍不住张嘴询问了几次，那黑袍客却一动不动，让人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山岗下那片肥沃的草场，名叫鹿原，千百年来产出无数的名驹，曾一度属于蛮人所有，直到百年前，一个叫秦非的男人，带领一支空前强大的军队横扫八荒，雄霸天下，建立了大秦朝。
那人便是秦元帝。
蛮人的好日子到头了，元帝开国后，继续发兵北征，将蛮族打得四分五裂，一度到了灭族的危急关头，后来若不是秦国内部出了些问题，仓促收兵，蛮族亡矣。
趁着那段时间，蛮族喘了一口气，恢复了些许生机，但鹿原这片草场，却是再也收不回了。
变成了百年来，蛮人心头的一根刺。
万长心绪起伏不定，今夜若是成功，自己将立下泼天大功，若不成功……那也没辙，毕竟，秦军之中有太多武道强人。
不知为何，尽管雪越下越大，但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直到一片云层缓缓划过天际，遮住了天心……
“可以了！”
忽然，万长听到旁边黑袍客的一声轻语，他的心脏骤然攫紧，但语气极为镇定地下达了命令。
“攻！”
命令很快便传递到了三军，无数战马从荆棘林间立起，无数蛮族士兵沉默地翻身上马，开始冲刺。随着由高往低速度的不断飙升，最开始还显得有些杂乱的马蹄声，逐渐开始变得密集有序，近万匹战马的铁蹄，重重踏在坚硬的冻土表面，竟让整座山岗都开始震动起来。
这是一万名北蛮最精锐战士组成的先锋队，他们冲下青龙岗，于是震动也传递到了原野上，大地变成了一张巨大的鼓，铁蹄如重槌，如雷般轰鸣。
刚吃罢年夜饭，尚未从节日氛围中抽离的秦军察觉到了，无论平时如何戒备森严，在这一晚都难免有些疏忽，等他们意识到危险，开始奔走相告，组织阵型，明显有些晚了。
秦军无法相信，分明前段时间曹定边将军刚刚亲率大军，北出八百里，歼灭蛮军三千余凯旋而归，这些蛮子竟然反扑如此之快！
吃了什么胆？
但在思考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他们首先要应对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
上千支箭矢破空而至，恐怖的尖锐箭鸣谱成一曲死亡乐章，弥漫在秦军大帐，几乎让人无所遁形，让人心生绝望。
这些羽箭速度之快，破坏力之强，令秦军顿时陷入混乱当中，轻而易举穿透那些根本来不及举起盾牌的秦军士兵身躯，绽出一道道血花、掀起一阵阵惨呼。
毫无疑问，今夜蛮人的行动，是一场策划周全的突袭，万余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秦军大营，开始恐怖血腥的杀戮，等到秦军回过神，并开始组织抵抗，已经伤亡过半。
北蛮骑兵突进到一半，忽然遇到阻力，如同洪水冲到巨石。
只听一声怒吼，秦军之中，一员手持长戟的大将领着一小队人马逆流而上，同杀来的蛮军混战起来，那将领手臂连挥，长戟横刃处生出一头血豹异象，呼啸来去，罡气纵横，无数蛮兵便身首异处。
这竟是个降虎境的武官。
秦军军心大定，在经历过初期的慌乱后，双方形成僵持之势。
秦军不愧是秦军，大秦兵锋之盛，四海胆寒，即便面对这种程度的突袭，即便已经伤亡惨重，但当他们拿稳手中的盾和长矛，同战友并肩时，便是任谁都不敢小觑的战斗力。
最先突进的蛮骑，不一会便倒下七百余，在那位秦军首领的组织下，秦军竟是越挫越勇，甚至隐隐大有反扑之势。
山岗之上，那位万长有些面色铁青。
就在这时，那位黑袍客默默举起手中骨笛，开始吹奏。
这是一首不知道有多难听的曲子，犹如狼嚎鬼叫，却响遏行云，飘荡开去，响彻在每一个蛮军士兵耳边。
这曲子似有魔力，所有蛮军听了，气血开始沸腾，他们眼睛里瞬间被血丝所填满，攻击的动作骤然狂暴，有种不顾一切，甚至不惜玉石俱焚的气质。
断了一条腿的，拖着残躯也要爬着向前……
如此狂暴而状若疯魔的进攻，令本就元气大伤的秦军再次陷入颓势。
那降虎境的秦军首领显然注意到了这一异状，虽然不明就里，但他目力惊人，看到了黑袍客吹笛的画面。
……这是什么妖术？
……似乎是那些，已经消失百多年的魔宗之术？
……不管怎样，想要挽回局面，便必须杀死那黑袍客。
心中打定主意，秦将高举长戟，高声道：“校刀手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