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周大人肾虚
夕阳迟暮，黄昏透过纸窗，洒在一间满是药味的书房内，将四周堆积成山的卷宗给打得金光灿灿。
正中的案桌上，放着一眼望去全是枸杞没有水的茶杯。
一位脸瘦如猴，眼袋浮肿黝黑的男子，此刻正瘫坐在太师椅上，时而抓起一把枸杞就往自己嘴巴里面塞，嚼得那叫个面如死灰。
这位男子便是乾武司主案，周荣。
他原本是镇抚司内的一名千户，也是一位三品武修，因为觉得镇抚司的事又多又烦，便主动请缨，从镇抚司飞鱼卫那边转调来了乾武司当了一个主案。
今年是他在乾武司当主案的第四年。
这四年以来，周荣自接触过不少通过武举或者走关系进入乾武司的新人。
在他看来，这些新人大多都有一个特点。
他们大多都是怀着一腔热血，极度自负且好功喜大，对于例行事务不放在心上，只想去查大案子，借此尽快往上爬。
可事实上，假如真给这些人一个大案子，他们大多都会立马哑火，有些莽一点的，甚至还会把自己置于极其危险的处境上。
洛竹音就是其中之一。
在她刚刚进乾武司的时候，周荣对她都没半点好感，聊了几句之后，就觉得那丫头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热血小年轻。
可是，在她把越王世子抓进来之后，周荣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而在今天洛竹音破获了《天星坛藏金案》之后，周荣才明白平阳公主给他送来的，是一个麻烦至极的闹腾丫头。
上任一个月多一点的从九品小巡检，昨天把越王世子抓进了乾武司，今天居然又将工部右侍郎连带员外郎、郎中等一大堆朝官抓了进来。
她明天是不是要把六部尚书全部送过来啊？！！
诚然，洛竹音能在短短一天之内将这个案子的诸多铁证全部找齐，也证明了她很有能力。
在半年前，他查这案子的时候，就是因为朝中有人故意阻拦，而且乾武司内部还有耳目，让他几乎处处碰壁。
但是……
他当初从镇抚司主动调来乾武司，本就是图乾武司的活儿轻松的。
如今给他送来一个如此有能力的下属。
——二殿下，我谢谢你啊！！
周荣看着如今一箱一箱送进屋子里的卷宗，忍不住又抓了一把干枸杞扔自己嘴巴里面，嚼得咯嘣响个不停。
“周大人，相关的卷宗应该就这些了。”
这些？
周荣扫看了一眼这满屋足足二十多厢，至少千卷的案宗。
你管这叫“些”？
《天星坛藏金案》主谋毕竟是工部右侍郎方世虎，涉及一位正三品朝官的案子，那基本是可以震惊朝野的大案子了。
他之后肯定是得整理成册，然后呈递给皇上看的。
今早挖出来的几百斤金砖和近十万两白银再加上刘世潘的账本，虽说已经足够定他死罪，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方世虎犯案的冰山一角。
假如他之后只把这个案子写清楚，呈递上去，皇上几乎立马就知道他是在摆烂敷衍。
换句话来说，方世虎在工部右侍郎的位置上坐了三十年，他现在就得把往前三十年所有的案子，全部翻出来一一和刘世潘的账本对一遍。
周荣不知道到时候呈递给皇上的案宗具体会有多长，但就从这满屋的卷宗来看，他最少得写你妈个十万字！
而且他之后还要让白鲤卫去将方世虎下面的那些人全部抓起来，挨个审问，整理成册。
就从刘世潘家中搜得的账本来看，此案前后有关的人，至少好几百人。
换句话来说，他之后还得看好几百份审讯记录。
“……”
想到这里，周荣再次抓了一大把枸杞往嘴巴里面塞，突然凭空给他整了这么多事儿，但是他还是拿每个月的死工资。
他顿时蹙眉，颤着声音问道：
“那个洛竹音呢？”
“额……”白鲤卫顿了一下，拱手道，“洛巡检已经回去休息了。”
“她自己查出来的案子，把人抓了就跑回去睡觉了？去把她叫回来，让她自己写这案子的案宗。”
白鲤卫顿了下，面露尴尬，答道：
“周大人，这恐怕有点……”
“恐怕什么？”
白鲤卫迟疑了一会儿，去到一旁将一张纸从一大堆卷宗里面翻了出来，双手捧着奉到了周荣面前，道：
“周大人，这是洛巡检此前写的禀文……”
周荣垂目一看，纸上写的是洛竹音和洛玉之查案的大致经过，但是却是虫爬一样的书法，且错别字一坨又一坨，他光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脑壳疼得不行。
假如到时候真让洛竹音自己写奏折呈递给皇上，皇上怕是得把他给砍了……
周荣微微咬牙，闭眼长吁一口气来，顿时显露出些许无奈，挥手便从一旁的抽屉里面隔空吸入手掌一个铁罐，扔到那白鲤卫的手里，笑着说道：
“这有一斤十年份的枸杞，给她送过去！顺带，去刑部和吏部那边抽调百十来号人手过来。”
“啊……是！”
周荣垂目思索了一会儿，在那人刚刚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又叫了他一声，道：
“再去和黄岩说一声。”
“是，说什么？”
“给黄教头说，责令他一个月内教会洛竹音乾武司的基础内法和武诀，否则我扣他的俸禄。”
“是……”
那白鲤卫听着连忙颔首应下，便捧着枸杞罐子，快步跑出了屋子，赶忙就跑去了乾武司后边的武场前。
嗡嗡嗡……
武场间此刻刀风如龙啸，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手执一柄阔刀，在武场中央腾挪翻转，一招一式行云流水，竟能让武气在周身幻化为一道游龙环身。
倏尔——
嗡——！
阔刀一顿，直接停在了手捧枸杞罐子的白鲤卫额头上一寸。
“嘶——黄教头好！！！”
“怎么了？”
“额……周大人责令黄教头在一个月内教会洛巡检内法和武诀，否则会扣您的俸禄。”
“？”
黄岩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将手中的刀一扔，而后对着周荣所在的书房白了一眼，道：
“……那小姑娘帮他破了那么大的案子，他不该高兴吗？还扣我俸禄，关我屁事儿啊！”
“额……周大人刚看起来应该还算是高兴，还吃了两大把枸杞呢。”
黄岩白了这小白鲤卫一眼，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
“你个没眼色的。那不叫高兴，那他妈的叫肾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