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少女（下）
黑川夫人轻声说道：
“那等真奈酱长大了就知道了。”
小孩子只有在发现与平常不同事物时才会产生疑问，因为她们的认知世界，仅由从小到大所见的一切构成。
她从未觉得母亲时常靠坐在床上有什么不对，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这么过来的，母亲也不是不能走路。
没有人和她解释过，也从没有见过别人母亲在家是什么状态。
“妈妈好狡猾！总是拿长大来敷衍我。”
小真奈不满地嘟着嘴。
“真奈酱每次进妈妈的房间都不敲门，怎么说都不听呢，还有……”
黑川夫人用手指戳戳她鼓起的脸颊。
在听到这句话后，小真奈脸颊一下子泄气。
嘴中说道：
“好啦，妈妈就别拿过去的事情说啦……”
连忙想着话题，要将事情翻篇。
“啊，有了。”
小真奈这副找补的模样，甚至都没注意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黑川夫人只是笑笑。
“妈妈，你知道吗？小米又长大了一点哦！”
她抬起头，亮黑的眼睛充满了骄傲，“它现在跑得特别快，轮子都转得‘呜呜’响呢。”
幼稚园小班结束后，学校安排了暑期作业，要写十篇小动物观察日记。
小米是当时黑川夫人送给她的一只仓鼠，名字也是小真奈自己起的。
黑川夫人将她头上的两个粉色发带束解开，手指温柔地梳理着小真奈的长发：
“是吗？那真奈酱有没有测量过它长得多大了呢？”
在送出去之前，经过管家等人的层层筛选，选择的是最温和的品种，也检查过没有疾病。
黑川夫人才放心。
“有的！我用尺子量过，它现在有我手掌那么长了呢……”
小真奈比划着自己的小手，感觉描述不太对，又将手掌张大些。
“还有呀，它最近特别喜欢吃瓜子，每次我拿着给它，都会用两只爪子接过去，然后全塞到嘴里了。”
她认真的描述。
“听起来，小米真的很健康呢。”
黑川夫人轻声回应，声音里满是温柔。
小真奈在收到礼物后，就再没有让小米出现在母亲面前。
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这样能让彼此有更多话题可以聊。
她很享受这个时刻，躺在母亲的身上，而且还感觉冰冰凉凉的。
“嗯嗯，我每天都会喂它吃东西，还会抽出时间陪它玩。”
真奈说着，手伸进口袋，将照片放到二人面前：
“妈妈你看，它吃东西的时候嘴巴鼓得老大了，好可爱。”
这是她在做暑期作业时养成的习惯，经常记录拍照。
用的相机是父亲送的，索尼Cyber-shot DSC-P1型号，小巧轻便。
连她这样的小孩子也能轻松使用。
“真奈酱有在好好对待它呢，小生命也要认真对待哦~”
黑川夫人在夸奖的同时，偶尔也会跟她说些道理。
似乎有种不知名的急切。
只是小真奈此刻小孩子的心思很难理解到。
“毕竟是母亲送我的……”
说道此处，小真奈语气突然有些低。
“怎么了呀？”
黑川夫人察觉出有些不对，有些疑惑地开口：
“是不是不喜欢妈妈这时候讲道理？
好啦好啦，不说啦。”
小孩子的情绪有时来的很突然，上一秒是晴天，下一秒就可能下雨。
“……”
小真奈并非是因为这个。
她是突然想到了，今天在幼稚园大班交完暑期作业后，其中一位好朋友将动物养死了。
只写了前五天的观察日记，作业没有完成。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和知道死亡的概念。
很模糊，没有实感。
但感觉心里有些慌慌的。
她不想将这种感到心慌的事情和母亲分享。
只想分享些有趣的，快乐的，高兴的事情。
“好啦，真奈酱都和妈妈有秘密了嘛。”
黑川夫人像是有些生气地说道。
话语里夹杂着担忧。
小真奈在心里想象了下小米离开自己的场景。
看不到它嘴里塞着吃的，看不到它踩着圆轮发出‘呼呼’的声音，也看不到它圆滚滚的身影。
心里像是缺了个口子一样，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流，止都止不住的那种……
有些难受。
“妈妈，它会不会一直陪着我呀？”
小真奈盯着手中的照片说道。
黑川夫人一怔，随即微微笑了笑。
小孩子的思维跳跃，有时大人很难跟上。
她自然不会说到时候再买一个，而是用手指点了点小真奈的额头：
“小米的时间也许不如我们长，但你只要每天花点时间陪着它，它就会很开心。
也可以每天拍拍它成长的照片，制造更多的回忆呀。
就像妈妈每天陪着真奈酱一样，只要在一起，每一天都是最美好的。”
黑川夫人在心中擅自为小米感到开心而抱歉。
听到这话，小真奈重新将头靠在母亲怀里，往里面缩了缩。
低声说道：
“小米每天很开心，因为有我陪着它。
妈妈每天陪着我，我也很开心，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黑川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抚着她的头。
在小真奈看不到的视角里，目光中既有爱怜，也有着一丝深深的忧伤：
“嗯，妈妈会一直陪着真奈酱的。”
声音像是轻柔的风，带着藏不住的，满溢而出的爱意。
吹散了夏末的炎热。
这是她第一次在孩子面前说谎，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妈妈，给我讲故事吧……就讲昨天的那个故事……”
小真奈低声说道。
她靠在母亲怀里，听着母亲用低缓的声调继续昨天未完的格林童话。
此刻的她有些累。
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精力消耗完后，有了些困意。
黑川夫人停止讲故事，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在完全沉沦睡意前，小真奈嘟囔着问道：
“这是什么歌呀……”
“这是妈妈独创的哦，专门给真奈酱听的。”
黑川夫人轻声说道。
这句话她是从她母亲那儿听来的，曲子也是。
……
片刻后。
黑川夫人低头看着熟睡中的小真奈。
她的脸庞圆润如雕刻出来的小瓷娃娃，皮肤光洁无瑕，透着粉嫩的光泽。
睫毛长而纤细，轻轻颤动着，仿佛是风中轻拂的花絮。
黑川夫人身子往下，调整着姿势。
让小真奈能更舒服地躺在她怀里。
然后伸出手，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丝，嘴角漾起点点温柔的笑。
“真奈酱真可爱啊……”
她在心中低声呢喃。
这时一旁的女仆缓缓走过来，眼神是在提醒夫人的身体。
黑川夫人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也没有对这位女仆感到厌烦，不是因为脾气好。
而是不在意，心里不想装下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身体本就不太好的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看着真奈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