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研究生录取通知书（5）
“这是我妈妈。”楚子航把挂在身上又睡过去的苏小妍横抱放在路明非另一边的沙发上，动作轻柔。客厅里开了暖气，但他还是拿来一张薄毛毯，盖在重新入睡的苏小妍身上。
“佟姨，一会我妈睡醒记得给她热杯牛奶，就晚上睡觉前喝的冰箱里三元一盒的低脂奶，再搭配点别的，不要让她没吃东西就去摸冰箱里的雪糕。”楚子航跟雇工阿姨说，“我马上要跟同学出一趟门，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晚点就会回来。对了，牛奶记得加一块方糖。”
“知道的，这些年都这样嘛，记得记得。”佟姨笑着点头。
自家少爷，好像只有对他妈妈才那么语重心长，会格外说很多话，每次外出前都要重复一遍才放心。
楚子航领着路明非来到地下车库，整整齐齐停着好几辆牌子不同的豪车，Panamera，奔驰S500等等，琳琅满目，看得路明非差点泪流满面，从中单独拿一辆出来，他后半辈子都能吃穿不愁了。
楚子航率先走向那辆车身线条圆润流畅，没有任何棱角的Panamera，手指轻点钥匙，“咔哒”一声，车灯闪烁两下。
路明非下意识拉开车后门，钻到一半又爬出来，小跑到前座副驾驶位，拉开门坐进去。该有的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尤其是当了两年牛马之后。
引擎震颤，仪表盘亮起，指针跃动，尾灯熄灭，车辆滑进道路。
两人之间，各自沉默。
楚子航全程冷着脸当司机。
路明非在副驾驶上不安地扭动，他工作两年就买了辆小电动，何时坐过这么豪的轿跑。
偷瞧好几眼楚子航冷冷的侧脸，就和当年他值日经过他班门口时一模一样。
路明非努力想找话题来打破这似乎有点尴尬的气氛，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你妈，”路明非呸呸后小声说：“阿姨看起来很年轻。”
气氛何止是尴尬！
“做我们这行最忌讳就是灵光一闪。”
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心底有一万句这样的字幕飞过，后面跟着无数的口合口合口合。
“嗯。都四十多了，还像个小孩。”楚子航说。
“用自我介绍么？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师弟，仕兰中学，你应该不认识我，我叫……”路明非赶紧进入下一个话题。
“不用，我知道你。”楚子航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像是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路明非心里又在开始何德何能诚惶诚恐……
车辆碾过连续的减速带，路明非的视线上下摇晃，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他不清楚子航的出招路数。
在工作岗位上他都能侃侃而谈一些烂话，但在楚子航这就像是说出的话被一把利刃横刀截断。
“记得有一年台风天么？”楚子航毫无征兆开口，语气没有起伏，像流水账一样一字一句跳出：“放学后，外面下着大暴雨，大家都陆陆续续被自家家长接走。那会你喊柳淼淼捎你一程，结果她没答应。当时我在你后面的教室，刚准备喊住你，你就自己跑进雨里。”
回忆涌上来，一如潮水上涨，水浪拍岸。
路明非永远记得那个台风天。
自己拿校服外套裹住脑袋，在暴雨中横冲直撞，冷冽雨点不停敲在身上，生疼，疼到后面就麻木了。
路边店铺都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他实在没地方躲雨，他想沿着屋檐底下走，但是屋檐挡不住台风天的瓢泼大雨。
漆黑的天空偶尔闪过电光，直直坠落在地面某处，他很害怕就此一命呜呼，可他无处可去。
他只能跑啊跑，浑身发冷发颤，那段走了无数遍的路，漫长到好似没有尽头。
路上不断有车闪着灯光开过，路明非那会儿想，里面的人应该是在笑吧，笑自己像个丧家之犬。
跑回家后还被婶婶骂了一顿，他洗完澡推开房门，看见路鸣泽安然躺在房间床上翘着一条腿玩手机。
路明非在那一刻，很想爸爸妈妈，从未有那么想过。他很想哭，但是他忍住了。
掉眼泪的话路鸣泽跑出去告状，难免又是婶婶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
“很孤独么？”看着车内后视镜里的路明非，楚子航心头一动，问出了口。
“我也不知道。”路明非耷拉脑袋，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换做六年前他肯定会说，不孤独啊，孤独个毛线。
“血之哀。”楚子航惜字如金。
“什么？”
“混血种。我们这种既有人类基因又有龙族血统的人，血统越纯正，越不合人群，注定一生都不可能在普通人中长久生活。因为太孤独了，就像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多数时候没有办法产生共鸣。”
“是么？”路明非喃喃。
车窗倒映他的脸庞，里面有个衰衰的小孩。
“师兄，可以跟我说说卡塞尔学院的事么？”路明非轻声说，“还有龙类什么的，这些对于我来说很陌生。”
“卡塞尔学院跟普通校园没有太多区别，该上课的上课，该考试的该考试，只不过课程的最终目的都是指向屠龙。说到底就是一群精神病和疯子的聚集地。龙类很危险，屠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那师兄你为什么想着去屠龙呢？”路明非好奇问。
“因为我爸爸。”
“那个企业家么？”
“不是，是亲生父亲，他也是混血种，是个不靠谱的男人。”楚子航破天荒的流露出一丝恍惚，不靠谱？他又想起了挥刀砍向神的那个男人的背影。
“哦哦。”路明非心说子承父业很常见，想必是位严厉苛刻的父亲，不然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投入水深火热的屠龙大业之中。
“对了，我们怎么去BJ？不会就这样开车去吧？”路明非安静片刻后提问。
“飞机。”
“可是我们没有买机票。”
“诺玛会安排好一切，我们只需要到机场刷身份证就好。”
“也没人跟我说……要带身份证。”路明非支支吾吾，有点担心楚师兄会突然把他这个还未过门的麻烦师弟丢出车外。
Panamera在前面一个路口拐了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