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位同学，你来回答
“肖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听这个答辩会吗？”
台上的中年女人侃侃而谈，坐在位置上的黎智鑫低头不着痕迹地问道。
“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这又不是上课，不准交头接耳。”
李肖恩无奈地指正了黎智鑫的行为管他一眼扫过去，都有不少头鬓发白的教授导师大大方方地聊着什么。
“你说说什么原因？”李肖恩不禁好奇问了一声。
“咳咳……”
黎智鑫端正坐了起来，干咳两声，
“我发现，每一次复习，精力遇到瓶颈，心烦意乱的时候，来听一场这样的研讨会，答辩会，看着其他人被导师问得哑口无言，他们的话自己就算听不懂，也心安理得，因为不关我事，这都会让我放松很多。”
“还有这回事？”
李肖恩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带着眼睛，一脸老实学生样的黎智鑫，实在是想不到他还会产生这种想法。
“嗯，某种意义上来说，好像也确实有些道理。”
仔细斟酌之后，李肖恩这才好笑地点了点头。
反正也不会干扰到其他人，若只是单纯作为一个看客来调整自己的心态，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自我调节方法。
“那肖恩你是为什么想留在这？”
见李肖恩对自己话的惊讶，黎智鑫排除了他也有同样想法的猜想。
李肖恩闻言露出笑容：“如果我说，我能稍微看得懂，荧幕上的报告，你信吗？”
“我信！”
黎智鑫点了应是，让李肖恩反应不及地呆了一下。
“哈哈，我知道你肖恩，你不会在这些方面撒谎的。”
将李肖恩的反应看在眼里，黎智鑫打趣地吐槽了一声，心里还是不由有些发苦。
自大学的第一场考试起，他便认识到自己跟李肖恩的差距，同样是专业课，自己还在积极预习复习下一个课时的时候，李肖恩已经通过自学到将整本书的知识全部掌握。
每每一起去找老师问问题，总能从李肖恩嘴里说出他没听过的词语，接着便将书本翻到了最后陌生的一页，这样的事情他早已习以为常。
李肖恩自然听不出黎智鑫的心声，将身体靠在柔软的靠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个涉及到人脑神经和扫描图像，我是做BCI的，自然了解一些，但除了基础的参数和概念，其他的，向他们这涉及到神经网络，脑部外壳手术的，我也是一头雾水。”
“既然都听不懂，让我看看你的那个说法，对我有没有用。”
李肖恩挑了挑眉，话刚说完，一股浓郁的香味便钻进了鼻尖，唤醒了他未吃早餐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
两人探身看去，这才发现两个游戏宅早已打开了从食堂打包带着的煎饺，此时正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感情，他们两个说的放松，一切的主观都不如这两个真.事外人下意识的反应。
“你们……怎么敢在会堂吃东西啊？”
还是黎智鑫这个一直以来的乖学生惊恐地说了一声，抬头看向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
“再不吃就冷了！”
张元升满嘴都是油，目光看了眼李肖恩两人手中还未拆封的包装袋，“这个煎饺还真不愧进了大学城必吃榜，是真的好吃。你们不吃的话，就给我们吧。”
说罢，张元升伸手探向黎智鑫的袋子，被黎智鑫连忙躲了过去。
“这是我的，你吃了我吃什么？”
“你这不是不吃吗？”
张元升无奈地擦了擦嘴上的油，明明自己还有，目光还是瞄到了江理群的袋中。
没有理会那边两个饿死鬼的争食，黎智鑫看向李肖恩，却没成想他已经打开了包装。
“肖恩，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黎智鑫吓得不禁发出惊呼。
在他的意识里，像李肖恩这样学习成绩优异，深得老师喜欢的好学生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最起码，他这个不如李肖恩的，都还在苦苦坚持着。
黎智鑫不知道的是，李肖恩自认自己没那么高尚，如果一件错事的后果可以承担，他若是想做的话，那他会毫不犹豫地去付出行动。
“好像是挺好吃的。”
微微弯腰，将煎饺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的李肖恩还是笑着向黎智鑫做出了评价。
“你……你这……”
黎智鑫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踌躇许久，也才终于弯腰将脑袋藏在前桌的靠背后。
“嘿嘿……”
江理群与张元升凑到黎智鑫面前，两人发出不怀好意的阴险笑容，像是成功逼良为娼的恶棍一样，发出灵魂拷问，“智鑫，这饺子香不香啊？”
“……”
在李肖恩奇怪的目光注视下，黎智鑫面上涌上纠结之色，在两人的蛊惑追问下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哈哈……”
两人发出阴谋得逞的笑声，手上的签子却是极快，迅速插上黎智鑫袋子里的一个饺子坐了回去。
“这是报酬啊。”
“还回来啊，我就这么少了……”
没眼再看已经“恶堕”的黎智鑫一眼，虽然说自己也是“帮凶”之一，李肖恩摇摇头，所幸他们坐在靠后的位置，身旁都没人，但时间太久还是会弥漫出味道来，开始消灭自己手中的饺子。
恰时身后传来连绵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李肖恩连忙将手中袋子收起藏在腿后，诧异地转头看了过去。
先映入眼帘的是包裹在修身长裤里面的一双大长腿，视角往上，是白色的长袖衬衫，袖口挽起，露出洁白的小臂。
横看成岭侧成峰，女子很年轻，身材极好，腰肢纤细，胸口鼓囊囊的，但李肖恩还是不自觉地被她冰冷的目光吸引。
白皙的脸蛋上是精致的五官，她的美丽就连眼光极高的李肖恩都不禁心里赞叹，那双乌黑透光双眸中的淡漠和冰冷几乎要溢了出来。
明明只是目光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只凭着一双眼睛便让人感受到无穷的压力。
这又是哪里来的冰坨子啊？
李肖恩心中暗讨，只好迎着那目光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好啊。”
话刚说完，李肖恩这才注意到自己嘴唇上满是油腻，连忙用纸巾擦了擦。
女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平淡的目光瞥了其他三人一眼，自顾自地隔着过道坐在了李肖恩对面。
这是她原来的位置？
直到见到女人掰开旁边座椅回弹的坐垫，从中抽出一叠写满密密麻麻字样的白纸，李肖恩这才意识了过来。
还未等李肖恩想太多，随着高台上的一声高呼，女人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便迎着全场的掌声徐徐走向讲台。
一头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她步伐又快又稳，面对走道两侧的掌声和恭维只是微微点头示意，显得干练而优雅。
“完了完了，这个女人好像还是个大牌啊。”
一旁的黎智鑫苦着脸焦急地晃了晃李肖恩的胳膊，“我们不会要被通报批评，记过了吧？”
对他们来讲，大学期间被记过可谓是听都没听过的事，这样的经历也只有传言中前前几届的某个学长由此“殊荣”。
“这里又不是我们学校，怎么被记过？”
李肖恩无奈地看了眼黎智鑫，“再说，这事情也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怎么不严重了？要是她是个领导，生气了怎么办？”
黎智鑫急得白了脸，见李肖恩毫不放在心上，只好调过头征询起了另外两人。
自动忽视掉三人的窃窃私语，李肖恩这才看到荧幕上出现的一行大字。
“脑部手术中的微创手术与脑电信号监测结合的创新研究。”
“署名：商如仪。”
非常长的一个课题，其他人可能看了会头疼，但李肖恩却是饶有兴趣地将胳膊搭在了扶手上，好整以待地看着站立在讲台上的女人。
脑电信号，这他熟悉啊。
讲台上的商如仪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眼睛，眉眼间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冷静，站在台上丝毫不怵，然而将目光在全场扫视了一圈。
“各位尊敬的领导，各位同事，还有有兴趣前来会场的同学们，你们好。”
“我今天主要讲述的课题是……”
商如仪侃侃而谈地讲述着自己医院实习的丰富的脑部手术经历，流利自然地讲起术中依据实时脑电信号切除的复杂脑肿瘤血栓的各种细节，一时之间台下静悄悄一片，一群在医疗领域深耕多年的老教授都仿佛变成了认真听课的学生。
身为门外汉的李肖恩自然听得一头雾水，逐渐也深刻体验了黎智鑫的说法，眼皮每次都不自觉地耷拉下去，还是最后她的讲述结束，教授提问的空挡在稍微打起了些精神。
“脑电信号的实时解析在临床上仍然存在延迟问题。请问，这样导致对病灶位置判断的偏差呢？”
“我设计的信号同步机制已经减少了50%的时差，这在临床误差中可忽略不计。”
商如仪回答地很简短，将荧幕又倒回到前面总结的一页，着重圈了一块验证数据和对应总结出来，便又恢复了站立的姿态，目光扫向在座的各个教授。
被这么不客气地对待，那个提问的中年妇女教授欲要开口，却仿佛噎在了喉咙，只好无力地又重新靠做了回去。
其他的教授见此，原本还想开口问些什么，最后还是无奈老实放弃了行动。
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冰坨子啊，谁看一眼都要被冻得打个哆嗦。
心里虽是对女人的专业敬佩不已，李肖恩还是感慨了摇摇头，忽然注意到其他三人默默低垂着脑袋，像极了课堂上老师点名时的样子，不由怔了一下。
“不是，这又不是上课，她又不可能向谁提问题，你们这样子做什么？”李肖恩哭笑不得地说了声。
“嗯……好像是啊。”
三人闻言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挺直腰时不禁松了口气。
只怪是台上那冰坨子的目光太渗人了吧。
李肖恩心中暗讨，却没成想，环绕在会堂上空的几个音响同时想起女人淡漠又清冷的声音。
“坐在后面的那位同学，从头到尾听完了我的报告，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们先是一愣，环视四周，见再没人比他们坐得后，面对前面齐刷刷转过头来的众多教授，不禁慌了神。
李肖恩转身，刚想与三们商讨，却见到他们早已躲到了下面，不由露出了鄙夷之色。
感情，我跟兄弟心连心，兄弟跟我玩脑筋啊。
“后面就你一个人，你再看什么呢，同学？”
商如仪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接着说道，“就是你了，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搞针对啊。
默契地隐瞒了其他三人，却单独拎他出来问了。
该不该说这女人懂人情世故？
李肖恩双眼微眯，在众多教授的目光下还是老实地站了起来。
“没有，学姐你讲得很好。”
李肖恩的声音朗朗，没有借助麦克风恰好传到会场所有人耳中。
“既然没问题，那学姐考考你。”
商如仪不依不饶，穿透力极强的清冷声音慢慢说了出来：“关于前面我报告的背景，脑肿瘤患者的脑部扫描图像，那些深重的黑影，除了我今天讲的肿瘤，还可能是什么呢？”
商如仪话一出口，引起了全场一阵哗然，原本静悄悄的会堂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这是一个极其简单，只会出现在他们脑神经外科的基础课上的问题，如今却被这个把老教授怼得哑口无言的商如仪问了出来。
坐在最前面的一个老妇人诧异地看了商如仪一眼，转头看向已经陷入沉思的俊俏青年，嘴上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老张啊，你的怪学生，是先碰上了我的怪学生了。
老妇人摇摇头，没有插手，反而饶有兴致地侧靠在椅背上，看着李肖恩的一举一动。
“脑部深重的黑影，除了肿瘤，还可能是血肿，血流灌注异常，就是脑梗死初期……”
李肖恩回忆着他先前去到脑神经科学实验室里，宛乐蓉与其他女生一起对着其他高校给过来的“劣质”图像打趣他们猴子多病的话，“如果患者头部有进行手术的话，还可能是误判的金属植入……”
末了，见在场众多目光纷纷看向台上的商如仪，李肖恩露出微笑，“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商如仪皱起了眉头，以她专研这么多年的了解，可不会有其他情况了。
“扫描机器的磁场，或是环境不稳定，图像错了。”
“你……”
商如仪咬紧了牙，若能在专业的医疗领域说出她未曾见识过的医患现象她心服口服，这小子说的图像错误，简直就是对她这个苦心专研医疗者的侮辱。
见会堂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平静，刚有些扬眉吐气的李肖恩怔了怔，连忙提了提脚下的黎智鑫，率先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眼睁睁看着那个位置鱼贯而出的四道身影，在场众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台下最前面的老妇人，见对方面色露着惊讶和柔和，这才心里有了底。
图像的出错，他们这些老学究谁能想到这个方面啊？
可偏偏，现实不是答题，给人做手术，人命关天，可容不得他们忽略这个哪怕直接否认问题的答案。
能回答问题的人很多，但能质疑问题的，可就少之又少了。
老妇人无奈地笑着直摇头，心中不禁感慨一声。
这个老张，真的是捡到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