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上人最是无情
沙沙沙——
绵绵细雨，落入鸦雀无声的小院。
绿衣丫头欲言又止，忍不住抬眸望向身侧。
老者会意，轻轻冲她摇了摇头，随即面无表情的看向卫渊，犹豫了下开口道：“小孩儿，你知不知道，这世上的人只分为两种？”
卫渊扭了扭肩膀，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以前老骗子心情好的时候，时常会跟他念叨，说这世间其实只有两种人。
男人和女人......
对此师徒二人没少讨论，老道士认为，男人和女人，阴阳和合也是大道，是故无需抑制本性。
卫渊深表赞同，恰巧他也这么认为。
这是个没有夜生活的时代，大家都挺难熬，饶是老道士这把岁数，时常还会借着看手相的机会，悄悄摸一摸寡妇们的小手。
而卫渊今年十八，又常吃那些大补的玩意。
出于生理需求，他这个年纪要是不想女人，那才叫有问题。
所以，一听老者提起这个概念，他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冒出那道妩媚身影，以及对方衣襟前沉甸甸的弧线......
如今想想，真的好大......
但因为‘八月死劫’，导致卫渊如今视姑娘们如遇猛虎，哪还有兴致观摩。
现在回头再想想，倒还真有点‘遗憾’，毕竟老道口中的女子跟他同岁，而那大奶仙子，怎么瞧也比自己大上许多。
少年想的入了神，眉宇间还有点‘失落’，但落在老者眼中，却又是另一番解读了。
年纪不大，感知力不错，面对变故，心性也算上乘......
挺好的少年。
只是可惜了......
老者看向卫渊的眼神，有小许满意、小许吃惊、还有小许的惋惜，但更多的是漠然。
卫渊正胡思乱想间，一道冷冰冰的话语，透过薄薄的雨幕，传入了他的耳朵：
“小孩儿，想必你也察觉到了身体异常。”
“不必多想，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的丹田已经伤了根基，若三天内没有大机缘，此生大概无法成为另一种人了。”
“其实当个‘山下人’也不错......”
......
“什么？”
卫渊猛然回神，脸色大变，瞧着对面老者不似作伪的表情，他这才反应过来：“就因为刚才，被他拍了一下肩膀？”
老者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
“那小辈暗中做了手脚，老夫也险些被他蒙混。”
一句话如流星坠海，掀起了滔天巨浪。
卧龙山公子那谦谦有礼、举止优雅、谈吐大方的形象，在卫渊脑海中轰然破灭。
曾经老骗子说过的那些话，再度涌上了少年心头——
‘山上人’最是无情，他们视‘山下’为最不洁的污垢之地，视‘山下人’为最下等的物种，比一些灵种还要低贱。
卫渊握紧拳头，摸了摸小腹，终于察觉到了异常，虽然不知异常的缘由，但一阵阵微弱的酸痛感，却真实存在。
神色风云变幻。
老者缓声道：“你如果想报仇，并且有机会报仇的话，那你可以去卧龙山找他。但是我今日来此，只为买你的碗，三十串银钱，此事说定了的。”
强行压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卫渊心思百转千回，快速分析了自身处境，当即摇了摇头做出决断：“我要是不卖呢？”
老者目中显露寒意：“你想反悔？”
“你敢强买？”
卫渊双眼微眯，针锋相对。
若是老骗子在一旁，必然会知晓在这副表情下，定是有人碰触了少年的“逆鳞”。
黑碗是他与这群‘山上人’沟通的纽带，如果真换成些许银钱，未来他一定会后悔。
少年的强硬，让小院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片刻，老者突然笑了起来：“老夫有些话，想说与你这小孩儿听。”
卫渊略显意外：“请讲。”
老者颔首道：“其实昨日你卖蛇给那人时，我便关注你了。”
“你早知这黑碗不简单，算定会有人起心思，所以昨日便与那青年约定今日上门，原本打的如意算盘是——让今日对这碗感兴趣的人，与其见面，两相比较下，你再选定强势或者心仪的一方......”
“你想和其他人一样走出小镇，截获‘仙缘’，甚至可以先晾着我们继续考量，毕竟最近来小镇的‘外乡人’还有很多。”
“眼下你也看出来了，那二人与我相差太远，洞天福地中有高人坐镇，他们笃定我不敢杀人，所以干脆避我锋芒，绕路而去。”
“而你却没有时间继续去考量了，我现在更好奇的是......”
“事已至此，你竟不觉得慌张，或者说，你自认为还有更自信的底牌，能让我做出带你离开小镇，拜入山门的决定呢？”
听老者说完，卫渊神色没多少变化，背后却已冷汗直冒。
对方所言，事事皆实。
黑碗的确是自己施行计划的关键一步，他自以为已经拿捏住机要，一切尽在掌控，却没想到这老者……早已洞穿了自己的心思。
刚才那对男女呢？
他们是不是也如此想？卫渊细思极恐，忽又想起老骗子所说的‘八月死劫’，更觉心慌。
如今看来，老者哪里是找不到地方置换银钱？
他分明早已看破‘天机’，故意晚到，也完全掌控了欧阳淳这等自诩聪敏的仙家公子的心思。
只利用了对方的一掌，便使得自己从主动变成被动。
卫渊心知已无退路，只能拿出底牌，如今形势在此，对方既然愿意留下，虽然有黑碗的因素，可这一切仍在自己的计划中。
底牌！
老子自然还有底牌！
卫渊强装镇定拱手：“老前辈算无遗漏，叫人佩服！”
老者并不言语，也无反应，静待卫渊亮出所谓的“底牌”。
卫渊也不多言，径直走到井栏边放下木桶，几番动作下才艰难提起一桶水，老者眼中神光涌动，他看得出来，少年的真实目的并非打水，而是在打捞水里的东西。
有时候，人明知脚下有很多宝藏，但始终舍不得挖开。
此时的老者，便秉持着这股期待，纵然内心疑惑不已，但仍不愿提步上前细瞧。
卫渊费力地将水桶放在井边，探手往水中捞去，等再拿起时，老者只看见井栏边缘露出了一角玉片，同时间，小院内骤然刮起狂风，乌云迅速凝聚在头顶。
好一场大风。
呼呼声响下，三人衣衫同时猎猎飞摆。
一道闪电裂空而过，老者双眼一凝，察觉到非同寻常的气机，警惕地将绿衣丫头挽到身后，双目炯炯地盯着少年。
电光火石之间，卫渊耳畔只听得一声“放肆”。
一声炸响，震得他耳朵嗡鸣，整个人如同受到千钧重力，猛然被压倒在地，而那刚露出一角的玉片，也瞬间沉入了井底。
小院内，再无半点风声。
乌云悄然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