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呼吸,头晕是正常的!
船员们假戏真做地捕着鱼。
丝毫没能察觉到,在不远处有一艘战舰正在缓缓驶来。
率先刺破薄雾、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通体刷作金色、雕刻成人首鱼身的巨大撞角。
而后,浑身漆黑的战舰,悄无声息出现在了渔船左近。
舰艏舰艉的双联装十二英寸炮格外唬人。
而更为唬人的则是其驱动装置。
这艘舰船行进的动力源并非只有风帆,还有船舱中段高耸的烟囱和蒸汽机。
遇敌!
水兵们的反应钝感十足。
他们抱着拖网,傻愣愣地看着战舰,活像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件一样。
毕竟当下主流的战舰还都是木质船壳的。
冷不丁来艘大铁疙瘩,是个人都得惊讶一番:这玩意儿扔海里居然能浮起来?
“上尉,我们被发现了!”
传令兵从腰间拔出手枪和短刀,即将准备投身战斗。
“你这是打算跳帮战吗?我愚蠢的伽利略尼亚男孩。拜托,风帆战舰的时代早已经落幕,不要表现得那么没见过世面。”
狄珐翘着二郎腿往窗外瞥了一眼,依旧往嘴里灌着朗姆酒。
“不过是在木板上钉了块大铁皮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熟谙历史的狄珐深知,在教科书里记录的那个时代,高卢人的“光荣”号启航,标志着风帆战舰的谢幕、蒸汽铁甲舰的诞生。
但归根究底,高卢人捣腾的“光荣”号,的确如狄珐所说的那般,只是把铁甲钉在了木质船壳上,充当外置装甲。
某种意义上来说,昂撒人的“英勇”号才算是正儿八经的铁甲铁壳船。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眼前这艘跟“光荣”号有七分相似,又跟“英勇”号有三分相同的铁甲舰,它究竟是从哪个船坞冒出来的呢?
紧接着,就看到对方的船灯开始闪烁,打出一连串的信号。
“狄珐上尉,对方要我们停船,接受检查!”
狄珐这才慢慢坐起身,抓起满是油渍和污泥的船长帽扣在头顶,又故意往脸上抹了把黑黢黢的油泥。
“记住,从现在起,称呼我为船长。”
说着他便抓着酒瓶,故意歪歪斜斜地走到了甲板上,一脚踹在木匠的屁股上,勒令他把船锚给抛了。
这职位虽然名字叫“木匠”,但其实压根不只木匠的活儿,一般由经验丰富的老水手担任,活儿不固定,清闲。
但有一样,得量水。甭管淡水舱、压载水舱,一天两次,雷打不动,此外离靠港、起锚、抛锚时的锚机,也归他负责。
这不,抛锚的活儿就该他来忙活。
“船长,他们要派引水员上船。”
木匠站在狄珐身边,压低声音叮嘱道。
“要是让引水员进了船舱,咱们就露馅儿了。”
“小场面,别慌。”
狄珐喷着酒气,表情淡定。
“想我当年,稀里糊涂把大公女儿睡了、被他抓个正着的时候,都能淡定自若……这点小事情,不足挂齿。”
木匠只当是船长喝多了,没放心里去。
大公什么暴脾气?
船长要真敢睡他的宝贝女儿,哪怕是帝国的佩剑贵族,都得被塞到西线战场去当灰色牲口。
那艘包着铁皮的战舰,只是简单打量了“灰猎狗”号一番,在没发现任何异常后,便没再做停留,径直开走了。
只留下一艘接驳船,正缓缓靠近船舷,准备接驳。
现在的海况挺糟糕的,风急浪高。
努力了好久,引水员总算是骂骂咧咧上了船。
他瞟了眼脏污不堪的甲板,还有比乞丐好不到哪去的海员们,毫不掩饰他眼神里的那股鄙夷之色。
“先生们,这片区域从上周开始,就已经被划定为交战区域,不再是公海捕鱼区了。”
“我天!怎么会……”
狄珐闻言,脸上揉搓出了惊诧、恐慌的神情。
尤其那一双无处安放的、满是油泥与污垢的双手,更是演绎出了十分甚至九分的窘迫。
“我、我们……尊敬的好先生,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说着,他便费力地从口袋抓着什么往外掏。
好一会儿,总算是捧着一堆又脏又旧的散钞往引水员身上塞,脸上挂着谄媚示好的笑。
这些散钞大多是高卢人的货币,间或有好几张昂撒人的小面额纸钞。
引水员看了一眼,心底得出了结论:这一船的渔民,应该是在两地夹缝中生存的底层民众。
可惜了。
就当下两国之间这剑拔弩张的关系,能留给这些渔民的生存空间只会越来越少。
引水员重重叹了口气——可是,这跟他又有屁的关系?
这群漂在海上的吉普赛人,全死光才最好呢!
引水员退了半步,神色冷峻:“我只是奉命办事。”
“现在,立即改变航向,跟随接驳船进港。”
说着,引水员便如同骄傲的公鸡一样,从狄珐身边擦肩而过,走进了控制室。
“再说了,就这么点儿钱,也好意思学人贿赂?”
接驳船在“灰猎狗”号正前方艰难航行,被接连不断的风浪拍得东倒西歪。
“灰猎狗”号也没好到哪儿去,该有的颠簸半点没少。
水兵……不是,海员们东倒西歪,不多时一个个都摔得鼻青脸肿。
这时候,引水员察觉出了一些端倪。
“狄珐船长,这些船员你是从哪儿招募的?怎么水性这么差。”
“……是,我在猪猡市场,临时买的。”
狄珐依旧抱着朗姆酒畅饮,装作半点没放在心上,但其实手却慢慢摸向了裤管里藏着的匕首。
“猪猡市场?那些野蛮的高卢杂种,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奴隶贩子?”
引水员皱了皱眉,双眼死盯着一船明显身手矫健、却要故意扮傻的海员。
“不对。狄珐船长,你在撒谎。这些家伙,根本不是奴隶,他们全都是军人!”
哐当。
引水员的这一席话,把狄珐视若珍宝般的朗姆酒都给吓得掉到了地上。
“什么?这……这怎么会……”
“该死……那个混蛋,他是在骗我!”
引水员的洞察力相当敏锐,他几乎是立刻就觉察到了船长这番话里所蕴含的许多线索。
顿时,他眼中精芒迸现,感觉自己抓住了个很重要的发现。
引水员将信号枪上膛,冷笑着看着在场众人:“说说看吧,狄珐船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把信号打出去,接驳船的电报就会立刻将刚才的铁甲船召唤回来。
到时候,这一整艘船的人,都将为他陪葬。
而他,将会成为昂撒人的英雄。
狄珐满脸的愤恨与后悔,他小碎步怯怯地朝引水员挪过去。
“我恳求您,尊敬的好先生,不要开枪。我也是受害者啊!”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我在布雷斯特港准备出航的时候,当时有个来自布拉德福德的家伙,塞了我一个纸条,上面写着……”
“写着什么?”
引水员被狄珐的话给彻底吸引住了,赶忙追问道。
狄珐左右看了看,一脸神秘地凑得近了些,在引水员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好奇心害死猫。”
说完就把匕首递了出去。
放心,猫没事。
有事的只是引水员而已。
当引水员感受到脖子发疼时,正好看到狄珐将匕首不住往他脖子里塞,一如刚才上船时他往自己怀里塞散钞时那般热情。
而猫在一旁、随时准备跳帮战的伽利略尼亚男孩,也在第一时间将他抓着信号枪的手给剁了。
“你……”
狄珐那张看似憨厚老实的脸上,满是嘲讽与调笑。
他一边喷着酒气,一边小声地赔着笑。
“别害怕,好先生,你用不着遗书。”
“头晕吗?那是正常的,保持深呼吸……很好,慢慢来,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