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废太子
双林县。
一处偏远的院子,围墙坍塌了一角,窗户歪斜着,处处显示着这个院子的破败。
院落里站着一位长相阴柔,面白无须的大太监。
此刻,正掐着尖细的声音,习惯性高高翘起的兰花指在空中晃动,愤懑不平地抱怨着。
“咱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跟着外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这大太监说完还嫌弃地瞥了内屋一眼。
“嘘,赵公公,小点声儿,别让主子爷听见了。”
一个五官精致,看起来才七、八岁大的小太监,瞪着眼溜溜的大眼紧张地提醒着在主子爷面前越来越肆无惮忌的大太监。
“哼,听见了又如何?就凭他现在躺在床板上那要死不活的样子,难道还有翻身的一天不成?”
赵全虽然嘴巴依旧刻薄说道,声音却放轻了不少。
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毕竟这位爷曾经的身份是如此尊贵,只是此时落魄了。
按理说,他是这位爷身边的大太监,这个时候理应尽心伺候才是。
可不就是落魄时的大太监嘛!这位主子爷风光时可轮不到他赵全来伺候。
赵全原是陆皇后凤仪殿里的一个小小管事太监,临危受命随着废太子李长庚前往双林县照顾他的起居。
就连身边的这个劝说他的小太监,也都是因得罪了贵人给顺手扔过来自生自灭的。
刚开始他还认为这位爷还有翻身的一日,尽心伺候着,可他们来这都半年了,宫里边人影都不见来一个。
自从这位爷被打断了双腿,扔到了边陲之地,原本身边伺候的人和侍卫都被打杀了个干净。
明眼人看来,宫里那位无疑是在对他们的主子爷赶尽杀绝!
他们临出发前,前皇后身边伺候的嬷嬷塞了一些银两给他,他这段时日都拿去给这位爷看腿去了。
可现在银两都快花光了,这位爷的腿却不见有好转。
前些时日,天气尚暖的时候还能勉强忍受,如今天气转凉了,这破旧的院子便四处透着风。
凉飕飕的风倒灌进屋内,是个人都经不住,别说曾经生活优渥、养尊处优之人。
屋内昏暗,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透过歪斜的窗户挤进来这狭小的空间。
床板上,铺着一层凌乱的干草,李长庚虚弱地靠坐在那单薄的床板上,受伤的双腿被一床破旧被子勉强覆盖着,冷风丝丝,寒意入骨。
李长庚望着这漏风的屋子,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微勾起,带着几分讥讽。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昔日之事,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
他本是大朝国的太子,他母后是大朝国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的外祖父陆贵年,是大朝国威名赫赫的老将军,年轻时与先皇结拜兄弟,共同打下了这江山,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陆婉仪嫁给了先皇的嫡次子为王妃,自己则继续守卫着大朝国。
先皇驾崩后,外祖父陆贵年辅佐那时还只是王爷的女婿李宗越过自己的兄长登基为帝。
李宗为帝后第一时间立陆家女陆氏婉仪为后,同时又立了陆氏之子为太子。
此时,陆家一门荣耀无比,陆老将军兵权在握,陆小将军也骁勇善战,陆家军声势浩大,直逼皇权。
日前,边关传来消息,蛮子接二连三骚扰边境,年老的陆将军和陆小将军,率领二十万陆家大军前往边境御敌。
万万没想到,此次一去竟是天人永隔。
半月后,从边关传来消息,外祖父陆贵年刚愎自用,指挥无方,舅舅陆岩骄纵轻敌,导致二十万陆家军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外祖父和舅舅也尸骨无存。
消息传来之时,陆皇后一时大受打击,病卧在榻。
萧贵妃之父萧丞相又在朝堂之上呈上了外祖父勾结贼人的铁证——外祖父给敌军的一封亲笔书信。
信上所说,太子李长庚欲化敌军为盟友,协同攻入大朝国,他日登基后,必定亲自奉上若干城池作为谢礼。
皇帝李宗盛怒之下,并未细查,当下便废黜了自己嫡长子李长庚的太子之位,贬为庶人流放于边陲之地。
曾经青梅竹马的发妻,也被李宗降为妃位,幽禁于那暗无天日的冷宫之中。
从小,李长庚的外祖父和母后对他的教导甚严,他们深知身处皇家,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
陆家军声势越大,而李长庚贵为太子,又是陆老将军的外孙,更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因此他从小谨言慎行。
此次,边关爆发战乱,外祖父虽年迈,却不忍百姓们流离失所,亲自披甲上阵,带着舅舅一同前往。
本以为会顺利归来,谁知道却是一个为他们精心准备的陷阱,就等着他们往下跳了。
他至今都无法相信外祖父和舅舅会做出谋逆之事,外祖父亲笔所书之事,更是子虚乌有。
李长庚流放边关的前一晚,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他仍然期盼着昔日疼爱他的父皇能尽快查明真相,还外祖父和舅舅一个清白,让他们早日入殓。
未曾想,等到的却是同父异母的皇弟李溢,他带着父皇的秘旨前来,命令侍卫打断了他的双腿。
连平日里伺候李长庚的下人和亲信,都全被带走,不知所踪。
外祖父和舅舅是否还活着?
陆家军全军覆没的原因又是什么?
外祖父亲笔书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长庚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那已然废掉的双腿上,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了一抹无奈且苦涩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自嘲和绝望。
无数的真相等着他去寻找,可他却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摇摇欲坠的房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赵全弓着身子,端着一碗稀粥走了进来。
李长庚思绪被打断,他缓缓抬起了头,那冰冷的眼神直直刺向赵全。
赵全看着眼前曾经金尊玉贵的太子爷,此刻虽然已沦为废人,但周身威仪却分毫未减。
瞬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逼他的心房,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他手中的碗险些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