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现代化是由技术进步、效率提升推动经济社会结构演化的过程，是制造业和服务业比重持续上升、乡村人口持续减少和城镇人口持续增加，即工业化和城镇化的过程，对于这一点，学术界并没有异议。有异议的是：在空间上，非农制造业和服务业在哪里以及如何生长？是就地分散生长，还是在特定空间聚集生长？由农业和乡村转化而来的非农人口在哪里就业和居住？是在原地，还是聚集到某些特定空间？这些特定空间以什么样的形态分布？是高度集中，还是相对分散？简单来说，就是伴随着工业化和非农化，是否存在着要素向异地城镇空间聚集的趋势，以及是否存在着大城市持续增大的趋势？

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提出“小城镇论”观点以来，围绕上述问题的争论至今都没有停止过。有人主张就地城镇化和主要通过发展小城镇实现城镇化，有人主张异地城镇化和主要通过发展大城市实现城镇化。虽然随着实践的演进，异地城镇化和大城市强势发展的趋势日益明显，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后一种主张，但至今仍能时常看到坚持就地城镇化和重点发展中小城市及小城镇的观点。政策导向上，虽然在不断摇摆的过程中对发展大城市的包容性越来越强，但至今仍可窥到引导和支持就地城镇化和发展中小城市及小城镇的明显痕迹。

从效率和成本收益分析的角度来说，经济学理论是支持发展大城市观点的。国际上，已经完成工业化、城镇化的国家的都市化发展案例和我国近年来大都市快速发展的实践也为上述观点提供了重要支撑。但是，不管是从成本收益的角度还是从经验案例的角度，人们总是能够找到中小城市及小城镇合理发展的依据。更重要的是，中小城市和小城镇与大城市不可能是绝对相互替代的关系，而是互补和相互支撑的关系。换句话说，两者之间不是非此即彼的问题，而是相互间的比例和空间结构问題。

理论是灰色的，实践之树常青。正如其他许多问题一样，如果只停留在理论层面，那么总是会纠缠于很多无谓的争论。我们觉得有必要回到实践中，回到当事人那里，从微观主体和市场选择的角度看看，到底那些被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农民，他们就业和生活的空间流向是怎样的，这就是我们启动农村调查项目的初衷。我们想通过实地调查弄清楚，到底那些被非农就业和城市吸引的农民，他们就业和居住的去向如何，从而从一个侧面窥测城镇化的基本趋势和城镇结构的空间形态。

为此，我们在充分讨论的基础上，邀请经济理论素养较高并粗通经济统计方法的青年教师设计了调查问卷，并于2014年开始启动了相关调查。我们将该调查项目命名为“‘百县千村’人口流动信息采集与数据库建设项目”，并将该调查项目分为“抽样”和“整村”两个序列同时启动。不管是抽样调查还是整村调查，都以农户为对象。

抽样调查依据统计学的方法，在河南省范围的农村进行随机抽样，确定具体调查对象后，组织调查人员到现场找农户户主或家庭主要成员进行问卷调查，按照调查表格涉及内容逐项询问、填写，并现场收回问卷。所有问卷收回后进行统一整理，形成相关数据，并撰写相关报告。抽样调查自2014年开始，每年组织130余名调查人员（以河南大学经济学院本科生为主，同时吸纳部分研究生和青年教师参加），调查对象覆盖河南省内所有县域农村，形成了若干初级调查报告。遗憾的是，2020年后由于疫情的冲击，加上其他因素影响，抽样调查未能正常延续，数据整理和数据库建设也延宕下来。

整村调查问卷设计基于抽样调查样本，只在此基础上略作修改，以使其更加适用于对人口流动数据的采集，同时增加村庄整体情况的内容。为了操作方便，整村调查村落对象的选择基本上与调查人员故乡重合。2014年的第一轮覆盖了几十个县域内的近50个村落，由于内容庞杂、工作量大，相关数据资料被纳入抽样调查体系中一并整理，未能单独整理出版调查报告。同时，受财力和人力的限制，2015年和2016年整村调查暂停了两年。2017年重新启动，且与抽样调查分开单独组织。为了取得更好的实效，2018年和2019年在全省范围内按照纯农业区、制造业发达区、靠近县城或中心城市区、远离县城或中心城市区等不同类型，以800人（200户，如果超过200户也按200户调查）左右为基准，选定了15个调查对象，分成5个小组，每组负责3个村落，选定一位教师为组长带队，仍按故乡原则选派调查人员。2020年受新冠疫情影响，无法大规模组织多个调研团队分散调研，因此经过筛选后，我们选择了开封市、许昌市、焦作市、新乡市、漯河市、商丘市和驻马店市等地的15个村庄为调查对象，由调研团队一行十余人开展集中调研，共收集个体样本13302个，涉及2907户家庭。2021年调研活动分为两阶段进行。第一阶段延续了2020年之前的模式，采用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确定9个调研村庄。第二阶段，课题组基于前期反馈的情况，选取驻马店和焦作等地的3个村庄进行了补充调研。2022年延续了2020年之前的模式，采用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确定12个调研村庄，共收集个体样本9084个，涉及2124户家庭。

调查结束后，除了每组以全信息记录的方式形成各自的调查报告之外，还要在遵循全部资料共享原则的基础上，梳理出若干专题，由各小组分别完成专题调查报告。本书就是上述这些报告的合集。正如项目名称所指，本项调查的初衷是以实际经验资料中农村人口流动的方向和趋势，为研究和判断中国城市发育的规模结构和空间结构提供依据。因此，农民非农就业流向和进城迁徙定居空间是研究重点。问卷内容的设计也兼顾了由工业化、城镇化引出的一系列经济社会结构变化问题，如土地流转和农业经营规模结构变化情况，宅基地占有、空置和流转情况，农村居民家庭收入来源结构及劳动力不同教育程度对其收入的影响，等等。从这些调查报告中，不仅可以窥测现阶段中国典型农区劳动力就业流动和人口迁徙的规律，也可以为农业经营组织演化、农民家庭收入状况、劳动力就业状况、宅基地占用状况、农村人口老龄化趋势等一系列经济社会问题的研究提供有价值的素材。

我们也将继续使用这些宝贵资料，全方位、多角度地透视农村发展演化中呈现出来的各种问题，为政府提供相应的建议，为学术界提供可讨论的思想观点。

2023年的整村调研活动即将启动，我们也将按照2022年调研的模式并及时整理出版相关的调查报告，敬请广大读者关注并提出批评意见。

耿明斋

2023年7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