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养蚕人
南疆。
十万大山。
小连子山山脚。
黄岩村。
淅淅沥沥的春雨接连下了两天,终于有了停的意思。
太阳慢慢出来,村里扇扇紧闭的门窗打开,村民们互相打招呼寒暄。
村头外的小路上,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蓑衣带着草帽,踩着泥浆子缓缓走着。
沉重的背篓压得他身形有些佝偻,走两步就要停一下。
刚进了村。
扑通。
一个不小心,少年踩上淹没在水坑中的小石子,歪倒在路边,泥浆沾满了半边身子,背篓也摔到地上。
“是小蝉儿,又赶早冒着雨去采桑了。”
“快搭把手扶一下...”
“造了什么孽了,让小家伙吃这种苦...”
离得近的两户人家都上前来,扶起少年,又帮忙托起背篓。
“唉呀,桑叶都沾上泥浆了,小蝉儿你可得处理干净,不然蚕宝宝吃了就坏了...”
“谢谢...”陈蝉声音虚弱地吐出几个字。
两天来他就喝了点野菜粥,早就饿的头晕眼花。
但是没办法,采桑还得坚持,家里的蚕宝宝饿不得。
有汉子想进屋拿点吃的给陈蝉,转头看看还没吃早饭的老婆孩子,终究是叹息地摇了摇头。
刚刚过去的冬天,就是一场灾难。
异常的寒冷,将村民们封在家中数月,存粮都已消耗殆尽,没人再有余力帮助陈蝉。
陈蝉背着背篓,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泥浆,慢慢往自家走去。
一处竹片编成的院墙围着院子出现在视野中。
院墙上爬满了藤蔓和不知名的花草,从外面看上去比村里其他家都要好。
“有什么用呢?”
陈蝉叹了口气,到了跟前正要去推院门,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连忙扶着墙瘫坐下来。
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胃里升起强烈的不适,苦水上溢至嘴中。
两者相加,只觉得苦涩难以言说,脑中又忍不住浮现出穿越种种。
“穿越至此,已有半月光景了啊...”
半个月前,他还是个九九六的社畜。
下班回家路上遇到有人落水,跳进河中救人。
拉扯中小姑娘被救起来了,自己体力不支,再醒来时便成了此方世界的一名养蚕人。
经常穿越的朋友都知道,孤儿开局很正常。
原身母亲早年染上重病,家中掏空积蓄还借债救治,也没能保住命。
父亲因此饱受打击,沦为了好酒好赌的瘾君子,不久前从隔壁村吃酒回来遇到野兽遭了难,只剩下一具枯骨尸身。
陈蝉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所谓世态炎凉,陈家没了大人,相隔十一二里的隔壁村的混混们就跟狗一样寻着味儿来了,使出各种手段就想掏走陈家值钱的东西。
原身母亲为人善良大方,同村不少人落过她的好,都站出来帮忙。
奈何面对的都是些混不吝,有的拿着陈父打下的欠条,有的是半夜翻墙进屋抢。
各种手段下来,本来有点积蓄的陈家已不剩下什么。
陈蝉也挨了好几顿揍,身上现在还是青一块紫一块。
“艹!迟早让你们加倍还回来!”
他坐着想恢复些力气,可身体储藏的能量已经被压榨干净,以至于好一会儿缓不过来。
吱呀——
旁边院门打开,一名年轻妇人探出头来。
陈蝉知道,是邻居云峰大哥的媳妇,周芸。
周芸见着陈蝉的模样,欲言又止地缩了回去。
没过多久,院门又打开来。
周芸拿着块烧饼走近,蹲下来递到陈蝉嘴边。
“云峰一早进山了,今天不用管他的饭,你吃吧。”
“嫂子,这...”
陈蝉愣了愣,周芸已把烧饼放在了他怀里,转身回了自家院子。
“谢...谢谢...”
望着两个巴掌大的烧饼,他再也忍不住,双手抓着狼吞虎咽起来。
烧饼下肚,胃和身体很快有了反应。
陈蝉只觉得前世今生,没有一顿饭比此刻更美味。
他鼻子有些酸。
李云峰和周芸有两个孩子,大的五岁,小的才三岁。
周芸在家带孩子,全靠李云峰偶尔进山挣点钱,一家子每日吃饭都很紧张。
哪怕这样,自从陈父出事,李云峰还是经常接济陈蝉,有时自家孩子都吃不饱。
对此周芸心中是有气的。
但李云峰说,陈母此前支持帮助他学武,现在陈家就剩陈蝉一个,只要他有口饭吃,就不能落下陈蝉。
“此世若能有所成就,必涌泉相报...”
恢复了少许,陈蝉进了院子。
两干泥土垒成的屋子,院墙上依稀可见盖房子时掺入泥土中的麦秸,屋顶盖着的茅草正沥出水滴下来。
陈蝉放好背篓,脱下蓑衣摘掉草帽晾在墙上,这才来到偏房。
偏房是专门的蚕房。
从蚕架上端出蚕匾放在桌上,其上爬满了细小的蚂蚁状的蚕儿,这便是蚁蚕了。
蚕从孵化出来,称为一龄蚕,也叫蚁蚕。
随后要经过四次脱皮,每脱一次增加一龄,到五龄开始吐丝结茧,整个过程需要二十五到三十五天左右。
这些蚁蚕共计有两万只左右,由一张蚕,也就是两万五千粒左右蚕卵孵化而来。
凭陈蝉目前的能力,只能养这么多。
再多了桑叶采不过来,也照顾不好。
眼前的蚁蚕相比起刚孵化出来时,体型已经增大了四倍左右,但仍然很小。
“小家伙们,好好长大吧,你们是我唯一的指望了...”
养蚕虽然辛苦,但只要能成功吐丝结茧,卖个二两银子不是问题。
有了钱才能吃饱饭,才能想其他的。
陈蝉眼神柔和,手指从蚕宝宝们上方轻轻掠过,随后喝了碗水,开始利落地收拾桑叶。
他把沾了泥浆的桑叶清洗过,用绳子挂在通风的屋檐下晾干。
再把其他硬化的、萎凋的、带虫眼的,都摘出来扔掉。
看起来简单,但都是细致活儿,让他全身心投入其中。
“小蚕很是娇贵,不能食带水的桑叶,有各种毛病的也不行,所以一点不能将就。”
摘的时候他就挑过一遍,所以烂的不能用的很少。
处理好刚采回来的,陈蝉又抱出放在蚕房的一只瓮坛,取出其中储存的桑叶。
将五六片叠整齐放在切桑板上,切去叶柄,从中间切一刀一分为二。
再把两者重叠,切成半寸左右的条条。
用一片较大的桑叶把条条包好,最后横切成方块。
“一龄蚕,桑叶切成半寸左右见方,二龄蚕半寸到一寸左右见方,三龄蚕则是两寸到两寸半左右见方...”
切完桑,陈蝉开始分座。
小蚕生长很快,为了防止过密影响发育,要及时扩大蚕座面积,也就是扩座。
基本上给一次桑,就要扩一次座,匀一次蚕。
他用蚕筷把残桑和蚕儿轻轻拨松,向四周平展扩大,然后将密集的蚕儿分出一部分挪到新的蚕匾上。
随后捧起切好的桑叶来到蚕座前,停在上方一尺左右,轻轻抖动手腕,桑叶便从指缝中漏下。
从蚕匾四周,逐渐撒到中央,尽量保证均匀。
没撒到的地方,缺得多的就补上,少的就从旁边匀一匀。
“给桑叶讲究一撒、二匀、三补,必须要耐心、细致。”
很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出现,面对鲜嫩可口的桑叶,蚕宝宝迫不及待地开始进食。
小蚕期间吃的不多,下午陈蝉便没有出门。
静静等待着桑叶风干后,取下来放入蚕匾里,叠整齐堆成畦形,用湿布盖好,备着下次再喂。
这叫做匾储法,小蚕吃得少,可以用这种方式储存。
等到了大蚕阶段,用量更多,加之气温升高,就得用大缸储存。
“更多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
入夜。
初春南疆的温度起得快,但夜晚还是温度太低。
陈蝉将烧好的火盆端入蚕房内,给房中升温。
然后给蚕宝宝喂完桑叶,回到主屋,一阵难以遏制的疲惫袭来,他干脆就近靠着桌子坐下来。
仰起头,目光正好穿过开着的窗户。
夜空不知何时已满是星光。
是他穿越此世首次见到,竟比前世的更美。
“现在只是小蚕阶段,吃得少,每天采叶两次,来回五六里地的山路,都让我累得够呛。
揭下来蚕宝宝长得更快,吃得更多,扩座匀座也要更加频繁。
到了四龄、五龄阶段,每天要背上百斤桑叶,我这身子能坚持下去吗?
我赤裸裸的来到这个世界,莫非又要赤裸裸的离去?
难、难、难...”
不知不觉中,他的脑袋越来越昏沉,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就在此时,右手手背突然传来剧烈的刺痛,如同酒精滴到皮肤上持续灼烧。
“什么情况!”
陈蝉猛然惊醒,抬起右手。
只见手背上多出了一团深红色的图案,仿佛是某种凶兽头颅,面目狰狞,血口大张,露出尖利的长牙。
同一时间,古朴文字浮现于他脑海中:
【深红印记,强化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