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约会
金克斯呆呆地瞅了一眼怀中的画，一眼被潘识破，让她感到一阵无地自容。
她纠结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局促不安的模样，仿佛闯祸的孩子被抓了个现行。
“我想屋子里可能没有大小正合适的容器，不如我们出去买一个吧。”
这当然才是正确的选择，自己竟然连如此显而易见的方法都没想到，金克斯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我那里杂七杂八的东西还蛮多的，只是一时没找到尺寸合适的。”
半路上，金克斯越想越觉得不对，她可不希望被当成傻瓜，所以便多余地补充了一句。
“嗯。”潘随口应了一声。
然后，金克斯感觉更糟了。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不能一直把画拿在手中，于是将画纸卷好，悄悄塞进裙兜里。
由潘在前领路，几分钟后，金克斯发现方向不是去地下交易市场，忍不住问道：
“咱们去哪儿买东西？”
“机会难得，咱们去一趟皮尔特沃夫吧。”
考虑到金克斯自幼在祖安长大，恐怕早就逛腻了，潘打算带她去皮城换换心情。
金克斯想了一下，上城的店铺的确更丰富一些，便乖乖地跟在他后面。
这一天风和日丽，潘和金克斯便像是两个普通游客一般，漫步在宽广整洁的皮尔特沃夫。
转眼间便看到如此悬殊的街景，无论多少次都会令人发自内心的受到触动。
世间从来就没有公平这回事，他们可以凭着个人喜好，任意来去，但是很多底城人一辈子也无法踏足皮城的街头。
有些人虽是人类，活得却不如牛马。
而潘之所以想建立新城，也是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旦目睹了世界的真相，便无法说服自己继续装聋作哑。
看到世间不公，无能为力是一回事，假如有能力改变它，却依旧不闻不问，他问心有愧。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座未来的新城，可以说是为了他的良心而建，不过还有另一个理由，那便是为了金克斯。
随着他对金克斯了解得越多，对祖安的了解也随之水涨船高，愈发深入。对潘而言，金克斯和祖安仿佛是一体的。这里曾经有她的家人，有她的过去，有她的欢笑与泪水。
他渴望改变祖安，也许不仅是为了许多素未谋面的穷苦之人，更直接的理由是希望改变金克斯的处境。
他希望有一天，当金克斯回首祖安这座城市，除了痛苦之外，也能够感到一丝温暖，甚至为自己的家乡感到自豪。
他并不高尚，他的爱也同样自私。
就像送一副画，只为让金克斯开心一样；他也可以送一座城，只为弥补她童年的伤疤。
——虽然他的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当半路上金克斯无意间聊起这个话题，问他为什么突然有兴趣建一座学院时，潘却一时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理智与情感分道扬镳，各自掌控着一半身体，连他自己也闹不清楚。
“大概，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吧。”最终，他只是模棱两可地敷衍过去，竭力掩饰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
恰好路旁有一间甜品店，潘找了个借口，请少女吃冰淇淋，快步走了过去。
金克斯默默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少女的嘴角边噙着一抹笑意，清淡如百合，连她自己也恍惚未觉。
微风吹拂着她的秀发，也悄然拨动了她的心弦，容颜如画的美丽少女芳心悸动，她还不太明白内心的这股不安究竟为何物，只知道此刻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也许我误会了自己，我没有疯，只是一见到他，心便乱了。金克斯这般想着，不由思绪万千，很多迷雾在眼前逐渐散去。
当少女承认自己心动了，许多疑惑便迎刃而解，仿佛心思缜密的侦探灵光一现，串联起所有蛛丝马迹，顷刻便能直面唯一的真相。
“那家伙突然对你说这种话，绝对没安好心。”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自街头的另一边传来。双手插兜，闷头走路的蔚非常不客气地说道，身后的凯特琳一言不发，两人都是一副执法官打扮，似乎正在日常巡逻。
蔚扭头瞅了她一眼，心里不希望凯特琳和安蓓萨走得太近，看到少女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蔚感到一阵无力，正欲放缓语气，再劝几句，突然愣在了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场景。
她这突然顿步，让心不在焉的凯特琳险些撞到她，面露愕然的凯特琳正自不解，抬头看到了前方的两个身影，霎时一个激灵。
那个腰悬长剑的黑发少年，化成灰二人都认得，倒是那位清丽动人的蓝发少女让蔚一阵恍惚，差点认不出那是自己的妹妹。
生怕被他们瞅见，蔚一把抓起凯特琳的手臂，当街背转过身，依旧不放心，又闪身躲去一旁的巷子里，鬼鬼祟祟地探头张望。
只见潘手举两个冰淇淋，将其中一个交给金克斯，后者微微一笑，说了句“谢谢”。
“那真是金克斯？”凯特琳神色古怪地喃喃出声，仿佛见鬼似的。
蔚一言不发地冷眼打量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眼看他们逐渐走远，蔚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却被凯特琳急忙拉住。
“等一下，蔚，咱们还是别招惹那家伙为妙。”
一想到不久前的牢狱之灾，凯特琳兀自心有余悸。
蔚暗暗咬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别扭，只是觉得心里十分不痛快。
“凯特琳，你先回去吧。”撂下这句话，蔚打算独自尾随二人。
凯特琳皱起了眉头，看着蔚固执的背影，不由长叹口气，无奈地追了上去。
沿着商铺林立的大街漫步而行，熙来攘往的行人络绎不绝，生活在上城的平民，生活忙碌而充实，至少在潘的眼中是如此。
金克斯瞧出他似乎在观察些什么，目光也随着他的视线，去观察那些知足常乐的普通人。
许多皮城人对祖安存在偏见，把祖安和一些负面印象联系在一起，觉得那是个藏污纳垢的贫民窟，仿佛那里的人天然带有原罪；与之相对的，许多祖安人也打从心底里瞧不起上城人，无论是出于愤怒、嫉妒，还是其他原因，总而言之，双方的成见早已根深蒂固。
这种矛盾产生的根源来自于人性，它也许永远也无法真正消弭。
人和人之间很难真正做到互相理解，即便亲如手足，甚至骨肉至亲，有时候也可能反目成仇。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反过来说也同样成立，群体的盲目有时候会令人瞠目结舌。
潘虽然对祖安抱有同情，但也见识过一些祖安的黑暗面，贫瘠混乱的土地上容易滋生罪恶，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同样如此。
所以，他建造的“新城”不可以成为第二个皮尔特沃夫，而实现这一点相当不容易。
一个学院还容易些，随着日后扩张，直到变成一个新的城邦，管理的难度也会成倍增长。
想到此点，他忽然感到一阵头疼，如此伤脑筋的事还是丢给别人去考虑吧，他更擅长挥剑战斗。
不过，在安心做甩手掌柜之前，他也知道必须有始有终，在新城的发展步入正轨之前，他恐怕无法轻易卸下肩上的担子。
除了他之外，也只有维克托的实力足够成为一座城邦的后盾。
皮尔特沃夫便是一个现成的例子，一个如此繁荣的城市却没有足够强大的倚仗，以致于连安蓓萨都敢借机掺合进来。
大概是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身旁的金克斯逐渐感到无聊了，想找他搭话，却又没好意思开口，于是，两人不知不觉便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如此一来，倒是让身后尾随的蔚和凯特琳一头雾水。
“他们在干什么？”凯特琳忍不住开口道，“这样子也算约会吗？”
蔚没吭声，但是表情已经恢复了冷静，看到潘没有过分逾矩的动作，她好像稍微松了口气，心下略宽。
虽然她很清楚自己已经没资格对金克斯指手画脚，更无法干涉她结交什么样的朋友，但是骤然在街上偶遇，看到金克斯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还是让蔚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乖巧的爆爆又回来了，可第一个见到的人却不是她，甚至跟自己这个姐姐毫无关系，她的心里当然很不是滋味。
她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整个被人挖走一块儿，而那个夺走她心里珍贵之物的臭小子，偏偏还打不过他，让蔚发自内心地感到郁闷。
蔚从头到尾都不喜欢这个来路不明的使剑小子，讨厌他的理由可以挑一万个。
然而，蔚也很清楚，她真正讨厌的其实是自己。
是那个没能挽救金克斯的无能姐姐。
相比于她的内心纠结，凯特琳的心态倒是逐渐轻松起来。她原以为潘是个强如怪物，且冷血无情的家伙，但是此刻一看，她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误解，这家伙也有符合普通人的一面，甚至会陪朋友出来逛街。
真正的恐惧来源于未知，当她逐渐认清了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后，心里的畏惧仿佛一块逐渐融化的寒冰。
除此之外，金克斯的变化也让她非常吃惊，甚至感到惶惑，心情变得格外复杂。
对凯特琳来说，她巴不得金克斯是个混蛋，或者成为彻头彻尾的疯子，那她便能毫无心理负担地为母亲报仇，扣动扳机时绝不会有丝毫犹豫。
但是现在算怎么回事？如果金克斯只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那她还怎么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夺走少女的性命？
蔚忽然拉住她，让她保持距离，凯特琳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忘了隐藏行踪，差点就光明正大地跑到他们视线之内了。
前方的街道上聚着很多人，气氛热烈，喧声不断，突然响起了欢快的音乐，像是一个被热情粉丝包围的露天舞台。
金克斯忽然被音乐声吸引，拉住独自沉思的潘，于是两人停下了脚步，站在人群后面凑个热闹。
不一会儿，一个由四名少女组成的乐队闪亮登台，为首的主唱戴着白色面具，仿佛初次登台似的，举止有些腼腆，但是随着音乐节奏，蒙面主唱鼓起了勇气，缓缓举起话筒。
这时，主唱的视线恰好越过众人的头顶，发现了人群中的潘，似乎认出了他的脸，突然愣在了舞台上。
她错过了起唱的节拍，其他乐队成员依旧没有停下乐器，继续硬着头皮演奏，只是暗自交换眼神，心里非常纳闷。
金克斯的脸上稍显失望，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露天表演，还以为能凑一下热闹呢，没想到主唱是个哑巴。
她正打算拉着潘一起离开，忽然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奇怪，而且还带着微笑，好像在和人打招呼似的，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金克斯发现了舞台上的蒙面主唱，心里霎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一个唯美动听的少女嗓音突然响起，透过话筒传遍全场，一开口便惊艳了所有人。
金克斯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好听的声音，瞬间愣在了原地，和其他观众们一起如痴如醉，沉浸在宛如天籁的美妙歌声里。
一曲唱罢，蒙面少女礼貌地向观众鞠躬，随后竟然退下了舞台。不一会儿，另一名女子主唱上台救场，从观众的呼声来看，后者似乎才是真正的乐队主唱。
“走吧。”潘牵起金克斯的手，准备带她去下一个地方。
“哎，等一下。”金克斯显然还没听过瘾，正想拜托他再多待一会儿，一个粉色头发的少女突然穿过人群跑过来拦住了他们。
“潘！太好了，果然是你。”
金克斯大惑不解，仔细端详着向潘打招呼的美貌少女——她分明就是刚才的蒙面主唱，只是此刻摘下了面具，但是身上依旧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演出服，让金克斯确信自己不会认错。
“金克斯，这位是萨勒芬妮。”潘当即为二人彼此介绍。
“幸会！”萨勒芬妮主动握起了金克斯的手，依旧笑容可掬，清澈的大眼睛里并未掩饰自己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