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立营之策
袁枢沉思片刻。
袁枢自然不是铁石心肠。否则他也不会在城楼上了。只会在袁家坐等消息。正是他心中也在彷徨，犹豫，不安，却没有办法。总不能为一念之慈，葬送了全城性命。
而刘正的话，令他两全。
他想试试。
对左右说道：“请许老将军过来。”
片刻之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将军过来，说道：“拜见公子。”
许老将军，是许定国。太康县人。
万历年间在杨镐麾下为将，袁可立为登莱巡抚时，拜入袁可立门下，为中军参将。从此就是袁家门生。后屡有起伏。而今正在家闲居，被袁枢召来，有家丁两百骑。皆辽东骑兵。是袁枢守城的根本。
历史上，也就是他伏杀高杰。
袁枢将刘正的想法告诉了许定国，说道：“许叔，你觉得刘正的想法如何？”
许定国点头，说道：“倒是兵家正理，只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贼人到此，必先攻此寨。谁去守？”
“既然是小侄提议，自然是小侄去守。”
刘正敢这样说。是有把握的。
流寇攻城的手段，刘正见识过了。袁老山这一帮人的水平，与一条龙，没有本质的区别。守城还是很容易的。就不说他们，就是李自成千军万马，在攻城上也是苦手。
在城外立营，刘正是有把握守住的。
刘节提醒了刘正。
今后，这样大小战事，恐怕少不了。
逃避是逃避不了的。只能去面对。
城外立营，在防御战中磨砺小刘庄壮丁的战斗力，更将收编城外这些壮丁。将来打赢之后，还能在士卒中抽调一些精壮。纳入刘家家兵中。这就是刘家的本钱了。
“你可想好了。”袁枢说道：“你想救外面人的心思，我可以理解。但一旦你在城外立寨，那就是军令，军中无戏言。你是刘兄的弟子，是我的师侄。”
“按理说，我该照顾你，一旦在军中，一律军法从事，我想照顾你，也照顾不来了。”
刘正说道：“小侄想清楚了，读圣贤书，自然要救百姓于水火。”
“你救不了他们所有人。”
“小侄听过一个寓言，海边潮水退却，无数小鱼搁浅在岸上，一个小孩子捡起小鱼，一只只丢进大海。有老人问小孩子，你在做什么？”
“小孩子说，救小鱼。”
“这么多小鱼，你救不了的。太阳一晒，都会死的。你做的根本无济于事。谁在乎？”
“小鱼在乎。”
“小侄束发以来，读圣贤书，资质愚钝，别无所得，唯得一个仁。一个义。”
“仁者爱人。义无反顾。”
“天下事，不问能不能，只问该不该。”
“剩下的，不过亦余心之所善，虽九死其犹未悔。”
刘正这番话，虽有几分投其所好，但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人之初，性本善。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做一个好人。
“好。”袁枢叹息一声：“真我袁门弟子。我不如你。父亲如果在的话，见门下有如此心气的弟子，也会高兴的。”
此刻，袁枢真将刘正当做袁门嫡传，亲师侄。
随即直入正题。
“你有什么要求？”
“请师叔照顾好我家祖母以及亲眷。”
“没问题。”
“请师叔拨一批物资，供城外修建营寨。”
“没问题。”
“还请师叔给一个名义，好号令城外百姓。”
袁枢沉思片刻，说道：“雎州少一个典史，就你了。让县衙给你出文书。”
“让你先当一个假典史。”
假，就暂代的意思。
“假典史？”刘正大为震撼。
典史再怎么也是官。让袁枢一言可决。大明朝体制何在？
袁枢却误会了刘正的意思，说道：“你只要能守住城外营地。不要是真典史，给你搞一个县令，都是没有问题，我已经给许老将军安排了山西副总兵，破贼之后，就要上任。放心，好好干，师叔亏待不了你。”
许定国扶着白须说道：“刘小兄弟放心，我家公子，从不大言。”
刘正说道：“多谢师叔。”
一阵失落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就是大明吗？
“这样的大明，还有希望吗？”
刘正无暇细思，事不宜迟。
这方议定。坐起立行。
刘正拿着墨迹未干的典史文书，来到城门外，先安排奶奶等家中老弱入城。
然后站在一辆马车上。举目四望。
这些人大多数，衣衫褴褛，扶老携幼，带着包裹，眼中含着最后的希望，看向刘正。
刘正振臂，高声大喊道：“诸位父老，我是雎州典史，诸位且听我一言。”
刘正大声高呼，声音传得远远的。
“贼人将至。城中已经没有地方了。”
“我求了袁公，答应再让城外一部分人进城。”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轰然而动，纷纷向前挤，仿佛能挤进雎州城一样。一个个状如疯狂。
“让我进城，让我进城。”
好像无数落水的老鼠，在水面上拼命的挣扎。
刘正大声高呼，压过所有杂音，大声说道：
“但谁能进城？”
“谁不能进城？”
“怎么分都不公平。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老弱妇孺进城，男子汉大丈夫留在城外，结寨而守。都摸摸自己的两个卵子，还在不在，贼人不过是饥民而已，难道我们还不如拿些饥民。”
“纵然战死，也给老婆孩子留一条生路。”
“敢不敢？”
刘正的声音远远的传开，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骗我们，我们老婆进了城，不会被卖了。”
人口卖买，自古以来从来是有的。
但是饥荒年间的人口买卖，那可不是卖人。而是卖肉，是菜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恐起来。
这年头官府的话，如狗屁一般，谁相信，谁是傻子。
“我保证。”一个声音从城楼上传来。说道：“我袁枢保证，所有进城的妇孺，由我袁家庇护，在贼人退去之前，不会短了衣食。等贼人退去之后，自然一家团聚，如果谁死在城外，你们的家小，我袁家养了。”
袁家的信用，不是袁枢的。
而是袁可立在万历年间到现在，数十年之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