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帝王之相
“妈耶，这不就是医闹么？”朱祁镇无奈地撇了撇嘴，问道，“敢问太师，是何人生病了？”
“一会儿便知，先去里面说话。”
朱祁镇领着也先，来到自己的诊疗室。
也先进来以后，眼神里带着些许警惕，四下看了看，亲自确认没有问题，便挥一挥手，命令士兵们带着一名妇人走了进来。
这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四五岁的蒙古小男孩。只见小男孩不停地咳嗽，小脸憋得通红，生病的显然就是这小子。
“是太师夫人？”朱祁镇问。
“是我姐姐。”也先道，“还有我外甥。”
“原来是大汗妃和小王子，幸会。”朱祁镇道。
几两年，也先把寡居的姐姐嫁给了大汗脱脱不花，之后生了这个儿子，按照蒙古习惯，称为小王子。
对于也先来说，这个外甥虽然只有四五岁，却是他掌控草原权力极为重要的一枚棋子，比亲儿子都宝贝。所以他才如此重视，亲自过来。
也先道：“孩子生了病，不停咳嗽，你也看见了。你既号称神医，一定能看好吧？”
朱祁镇凑上前看了看，孩子咳得眼泪鼻涕横飞，厉害的时候直翻白眼，几乎要背过气去。
他母亲道：“一开始咳得没这么厉害，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没想到一个月都不见好，却咳得越来越严重，实在没有办法了，听人说忽兰忽失温有个神医，所以赶紧从和林过来，请神医来看看。”
“持续多少天了？”
“有四十多天了。”
“大汗妃很聪明，幸亏你来找我。不然，这么好的孩子，可能就耽误了。”
“你能保证看好吗？”也先问。
“五成看医，五成看命。我不做任何保证。”朱祁镇道，“但是，如果我看好了孩子的病，太师你得把牌子给我挂回去。”
“那一定的。孩子的病，就拜托你了。太上皇。”也先的语气难得变得温和。
朱祁镇猜测，这孩子得的多半是百日咳，现代人普遍从小接种“百白破”疫苗，这种病几乎已经绝迹，但是在古代，这是小孩最常见的病症之一。
这病看上去严重，咳得死去活来，当娘的能揪心死，但病死率不高，一般三五十天，至多一百天，基本上都能自愈，所以叫百日咳。
再加上朱祁镇正好手里有大蒜素，治疗这种细菌性感染也算对症，所以他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朱祁镇把孩子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装模做样检查了一下扁桃体，翻了翻眼底，又摸了摸额头试试体温，孩子倒也不怕生，非常配合听话。
“这孩子可了不得。”朱祁镇突然开口道。
“太上皇这是何意？”也先问。
“我说，这孩子可了不得啊，我看他的面相，只能用四个字形容，贵不可言。”朱祁镇煞有介事地道，“恭喜太师，恭喜大汗妃，你们有福了。这孩子有这样的面相，这点小病小灾根本不是什么事，我估计，小王子很快就会好起来。”
“当真吗？你还会相面术？”
朱祁镇道：“没错，我从江西龙虎山张天师那里学过一些相面之术，绝不会看错。我儿子朱见深出生的时候，也是类似的面相。”
听到这话，也先的眼神放光，神情激动起来。
朱见深是什么人？
是当今的大明太子，将来的大明皇帝。
朱祁镇的意思再明确不过，这个小男孩，会像朱见深一样，将来继承脱脱不花，成为蒙古国的大汗。
要知道，脱脱不花有好几个妻子，给他生了好几个儿子，其中的长子已经十五岁，非常聪明懂事，脱脱不花很喜欢他，早就打算立为大汗继承人。
而也先的姐姐已经年老色衰，又以寡妇身份被也先强行嫁给他，完全就是政治婚姻，脱脱不花一看到这位老姐，就想到了自己憋屈的人生，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她的儿子？
只是因为惧怕也先反对，脱脱不花才一直拖着这件事，不做决定。
也先对脱脱不花的心思当然心知肚明。他几次旁敲侧击，提醒脱脱不花早立太子，但都被他打哈哈圆了过去。
他倒也不急，因为如今小王子年纪还太小，以古代蒙古的医疗条件，小孩子的夭折率极高，操之过急没有意义。
也先谋算着，等过几年孩子大一些了，他就会强迫脱脱不花立其为太子，以巩固他在草原上独一无二的霸主地位。
但看小孩现在这个状况，还真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所以才心急火燎地想要给他看病，为此不惜拉下脸来找朱祁镇。
朱祁镇这番话，恰到好处地戳到了也先的心尖上。
“难道……这孩子真的有天命在身上么？”
也先暗自思忖，内心波澜起伏。
朱祁镇调了些药，给孩子服下，又叮嘱了孩子母亲一些注意事项，最后说道：“放心吧，这病一定能好，你每日带他过来吃药。短则五七日，长则一个月，孩子的咳嗽就会停止。”
“多谢太上皇神医了。”孩子的母亲激动地道。
朱祁镇摆了摆手：“不用谢我。我说过了，医药最多有五成作用，另外五成看的是孩子本身的造化。是你家孩子天生贵相，福大命大，所以我才敢这么确凿地说话。”
“那也得感谢你，太上皇。”也先抢过话头道，“之前本太师对你的态度不好，的确是有些个人恩怨在的，具体原因你也知道。而你先是救了我儿子性命，如今又救了我外孙。我绰罗斯氏族欠了你两条命了。
“我也先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只是个人情感归个人情感，不能凌驾于国家大事之上。我答应你，如果孩子病真的好了，等将来与明朝关系缓和之后，我便会把你送还回去，这一次，不要任何赎金。”
“那就先谢谢太师了。”朱祁镇笑道。
“哈哈哈！”也先突然感觉心情很好，大笑起来。
等送走了也先，朱祁镇长吁了一口气。
历史上，也先在一年之后，也就是景泰二年，便因为强行干涉大汗立储之事，与脱脱不花反目成仇，继而两军攻伐，也先取胜，杀了脱脱不花，吞并了他的部众，后于景泰四年自立为大汗。
朱祁镇方才胡说八道一通，编造这小孩有“帝王之相”，目的就是促使也先更快速地暴露出自己的野心，让这场本来就会发生的历史事件，更快地发酵，爆发。
“混乱是上升的阶梯。”朱祁镇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