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华金阁
自那日饭后,温凌云向温恭请安后便匆匆离开府中。
一路上他思绪混乱,不明白自己为何对妹妹如此不信任,甚至在众人压迫她时,他还添了一把柴火。
定是功课太紧!定是!
他为自己狡辩逃脱。
“大少爷怎么和旁人一起说小姐,整个雅苑谁不知道小姐的敏症。”
昏暗烛光下,石榴为温秋卸妆,语气愤懑不平。
看向镜子里稚嫩的脸庞,温秋敛了神色。
烛火明灭,她只觉得造化弄人。
其实温凌云如今对自己的疏远,她也能猜到几分。当年她为了让哥哥注意到她,也曾和二哥走得近些,只为让哥哥拈酸吃醋,回心转意。
人总是这样,得到的不珍惜,失去的不甘心。
“好了,你让茯苓过来,我有事要交代。”
翌日,温秋带着石榴一早来到松静堂请安,府里的账房先生恭敬候在正厅。
在细细算了账本后,账房先生退下,温秋用朱砂圈出一处账目询问道。
“祖母,这华金阁的账目对不上,掌柜的月钱和采买进出似乎……”
温秋呈上账目,一脸不解。
“治家要刚柔并济,让下面的人办事总要给些油水,该松的要松,该严的要严。”
老夫人教诲道。
温秋点头称是,只指着一处采买进出不解。
“只是孙女看了华金阁近五年的账目,逢年过节这铺子的流水未免也太大了些。”
老夫人闻言一怔,皱眉翻看账簿后,让温秋将账本留下。
雅苑离松静堂有些路程,老夫人靠在软枕上让温秋搬来松静堂居住,如此也好仔细教导她。
温秋摇头拒绝。
只说温凌云会试在即,雅苑又是母亲居所,且如今年关将近,府中各项事务繁琐,不愿让主母和姨娘费心。
老夫人思索片刻,点头说温秋是个念旧的好孩子。又让张嬷嬷拿了赏梅宴的帖子,只说让她出去见见世面。
温秋起身行礼告辞。
她果然猜得不错,上一世祖母因害怕她给尚书府丢脸,公主的赏梅宴是温娇前去赴宴。
算算时间也该到下帖的日子,她如今这一番念旧的话让祖母放下往日芥蒂。
张嬷嬷叹了口气,大小姐还是太过念旧,如今府中她能依靠的只有松静堂。
“白氏如今胆子越发大了!”老夫人将账本扔出,愠怒道。
华金阁近年来推出的饰品颇受京中贵女喜爱,白林眉在其中安插自己的人捞油水也无可厚非。
只是自将管家权交出,这账目如今越发难看,采买原料也是以次充好。
更重要的是,每到逢年过节官员送礼的节点,华金阁的流水变动异常,有心人仔细查看账本就能觉出问题。
老夫人揉着眉心,心里明白府里的账都要从头算起。
临近年关,又是一项大工程。
一路上石榴实在不解小姐为什么不和老夫人多亲近亲近,且账目有不明白的大可以向杨氏或账房先生请教,在老夫人面前不应该多表现自己的聪明吗?
寒风袭来,吹得温秋脑中更加清明。
华金阁近来蒸蒸日上,况且三家首饰铺子的账本里,只有这一家逢年过节流水太大,若她没记错,华金阁的掌柜是白氏的亲舅舅。
尚书府不可能没有消化赃银的钱庄,可一家首饰铺流水如此异常,只能说白林眉实在太过贪心。
只是白氏自不可能将自己的把柄露出,唯一的可能就是这账本是杨氏故意透给她的。
如今她是当家主母,纵使管家权一分为二,各地的账目也要过她的眼。
杨氏不想和白林眉闹得太难看,就只能让她做这个出头鸟。
一来让她和白林眉彻底撕破脸面。二来管家权可以悉数收回。
真是好谋算,之前她倒是小瞧了病怏怏的杨氏。
既如此,她就做杨氏手上的匕首,就不知道她能不能拿得住。
温秋突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如果杨氏谋算如此深沉,下毒谋害祖母是不是有她一份。
行至素云阁,石榴将温秋身上的大氅挂在火炉旁。
从前冬天温秋只能烧些碎炭,如今主君来过,倒是可以烧些整的了。
樱桃候在一旁,将备好的姜茶放在小桌上,行礼退下。
石榴没忍住将一路的疑问说出。
温娇喝下姜茶,五脏六腑都暖了起来。
“我虽是祖母的孙女,可最重要的是父亲的女儿,是尚书府的小姐。”
见石榴不解正要再开口询问,茯苓欠身行礼准备离开。
她心里清楚,自己即使在大小姐的院子里做事,可归根到底是老夫人那边的人。
大小姐虽对她知无不言,可人终究是有亲疏远近。
该听的不该听的,茯苓还是分得清楚。
温秋摆手,轻声说道,“无妨,我既将事情交给你做,自然是信得过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是母亲教过她的道理。
况且这几日温秋当着茯苓的面说了好些不该说的话,可去松静堂请安时并未被敲打,可见茯苓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在尚书府,念旧是个好事。”温秋喝了口姜汤,舒服得眯起眼睛,“我和他们男子不同,大哥二哥尚可以考取功名,我最多进宫做女官或是嫁人巩固哥哥们的官路。”
茯苓闻言低下了头,心中震撼不已,又隐隐有热流划过。
“念旧是女儿家最好的品行,纵使我嫁作人妇,若有朝一日尚书府遭难,我还能坐视不管?”
祖母对她再好,也好不过自己的亲儿子。
她能做的就是让祖母看到自己的价值,
烛火明灭,一湖水绿的裙角从素云阁拐角处划过。
灵月阁内
刚从松静堂请安回来的杨氏才歇下脚,宋嬷嬷将素云阁传来的消息悉数说给了她听。
杨氏喝下一口热茶,神色莫名。
若是之前她还对拿捏温秋有七分把握,此刻便是十分。
她本以为温秋是个聪明的,谁知她竟如此口无遮拦。如今府里谁不知茯苓是老夫人的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敢讲。
“把这话和华金阁的事情传给白林眉,”杨氏狞笑着说道,“如今赏梅宴在即,我要让他们在京城出尽风头!”
宋嬷嬷应声掀帘而出,杨萍如思索片刻让她停下。
“再加一句,就说老夫人有意把管家权收回。”
即使这次会被老夫人看出端倪,她也忍不住了。
她苦心谋划多年,不仅弄死了蒋云岫,还坐上了尚书夫人的位置。
只要儿子高中,以后尚书府她自然能握在手里。
当初父亲看不上温恭只是一个小小知府,欲把她嫁给五十三岁镇守使做妾,是她看中了温恭的野心和前途,不惜跪在蒋云岫面前只求做个姨娘。
蒋府一门战死,无人撑腰的孤儿寡女岂是她的对手。
再说那白林眉,一个醉花楼出来的妓子,拿什么和她斗。
靠男人吗?呵,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如今一切都苦尽甘来,她要把当初看不起她的人都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