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趁火打劫

之前醒来的小小陋室内，盛天赐嘴里叼着一支从尸体身上舔包得来的三五香烟，正用杀完人的匕首帮女人割去长发。

他已经从这个女人嘴里大致了解了如今所处的局面。

现在是1941年12月8日的中午时分，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九龙深水埗桂林街。

今天清晨五点钟，东瀛陆军直接跨过沙湾河，不宣而战，入侵香江新界，同时派遣飞机空袭了启德机场。

如今正在全力攻打英军在新界九龙交界处布下的醉酒湾防线。

得知入侵消息的第一时间，港督府要求在九龙的港英政府职员和警察全部撤回港岛听命布防，整个九龙半岛的所有警局全部关闭，无警值岗。

当官的都跑了，九龙城区的百姓当然也想跑去港岛。

毕竟新界如果失守，九龙无遮无挡，日军可以长驱直入，到时候民众想跑都无处跑，只能跳海。

而逃去港岛的话则不同，虽然是孤岛一座，但岛上有港督高官以及一万余名英军，而且与九龙之间还隔着一片海，只要防守好，日军应该没那么容易打过去，起码能安生几日，看看是不是有机会从港岛坐船转去南洋或者内地躲避战火。

但港督府却以防务及全港戒严的理由宣布：现在是战时，除已取得港督府与政府许可者，其他九龙地区民众等一律禁止前往港岛，一经发现私自渡海登岛船舶，各据点驻守英军可自行开火，无须汇报。

九龙数十万华人百姓，就这么被港英政府遗弃了。

港英政府弃之不顾，东瀛日寇还未杀到，一时之间，九龙城区陷入了政府缺失的无序状态。

于是各大黑帮得到了兴风作浪的机会，从早上开始就在九龙一带三五成群小范围的集合生事，敲诈勒索平民，要求平民缴纳保护费。

发现没有遇到任何官方阻碍之后，胆子开始愈发变大，不再满足于收保护费，开始砸开店铺抢劫，甚至凌辱女性，而且中午之后，深水埗附近集结了三四千人的规模，朝着九龙半岛最繁华的尖沙咀地段涌去。

这群城狐社鼠，居然放出话来，九龙半岛如今他们才是话事人。

刚开战，胜负难料的阶段，这班江湖人就敢跳出来就生事，盛天赐觉得如果不是东瀛鬼子提前搞渗透收买了香江那些黑帮大佬，那才有鬼。

既然都是汉奸，自己杀那几个杂碎，不仅没罪，盛天赐觉得凯申大队长和英国佬甚至应该给自己颁发个奖章以示嘉奖。

至于面前的女人，姓邱，没有大名，小名叫月娘，今年二十岁。

她十六岁时，被哥哥卖给了省城一处中西殡仪馆的老板当姨太太，本以为伏低做小活在大户人家，好歹能衣食无忧，吃碗饱饭。

哪知进门还没半年，省城沦陷，家里那点儿余财被勾结鬼子的汉奸惦记上，丈夫见事不妙，准备收拾家财逃去蜀地，除了大房太太和亲生儿子，其余人一个不留，全部遣散。

家里连邱月娘在内的三个小妾，只拿到了一小笔遣散费。

邱月娘父母早亡，是被哥哥作主卖给夫家做妾，老家早已没有她容身之处，无处可去，最终跟着夫家遣散的一个女佣结伴逃来了香江。

女佣很快就找到了工作离她而去，而她一个本来被人养在家里的妾，无论女红还是烹饪，都没有独特出彩之处，比不上那些真正的顺德自梳女佣，无法靠帮佣为业，眼瞧着银钱就要花光，迫于无奈，想起往日丈夫曾提起自家经营殡仪馆时的生意手段，干脆豁出了自己的脸面，干起了喊口婆的活计。

所谓喊口婆，就是南粤一带专门在丧礼上替主家哭灵的女人。

有丧礼时，邱月娘就替主家在灵前披麻戴孝哭灵，赚几块赏钱。

平日无事时，她就在九龙几处棺材铺附近转悠，向店主和伙计们讨好献殷勤，见人家有杂活就凑上去免费帮手，换取人家给她介绍哭丧的机会。

就这样勉强站稳了脚，每月虽然只有二三十块港币糊口，但至少不用再担心流落街头。

今天清晨炮声大作，九龙民众最开始以为是英军演习，后来七八点钟得知港府封锁海面的消息，才知道是东瀛人就要打进来，这才乱哄哄忙着逃命。

她也跟着人涌去尖沙咀码头，虽然官渡已经停摆，但大家都知道码头上仍有不少舢板渔船，平日遇到急事没等到轮渡，只需要喊一艘舢板，付给对方三五毫，对方就能欢天喜地把人送过海。

可是今天，码头那些舢板上的人，似乎早知道今日大家等着逃命过海，居然选择了趁火打劫！

今天想要过海到港岛，一人实收十块港币！

这可是天价，至少七成涌在码头处急着逃难的百姓，都没办法一下子掏出十块钱。

要知道，这个年月，就算是女人狠下心，豁出脸，在香江做半掩门的皮肉生意，单次最多也才只收两块港币。

而且这还是十六岁到二十四岁的姑娘才敢跟客人张嘴索要的风月之资。

若是年纪超过二十五岁的女人，开课价钱只有一块半。

九龙地段较差的那种破旧唐楼尾房，如果能与包租公攀扯上同乡交情，一个月的租金也才收十块港币。

一月房租，今日才能换一张舢板船票！

最可恨的是，在码头上，居然还有不少大小押店的掌柜伙计跑来招揽生意，如果没钱，可以拿值钱物品抵押典当，现场写押票换钱，价格却给得极低。

她亲眼瞧见，一个女人急着换钱逃命，摘下一枚价值不菲的金戒指抵押，最少值三五十块的金戒指，可对方也才只肯付八块钱，最后又饶了那女人头上的一根银钗做添头，这才给了她十块钱。

最开始不是没有别人觉得押店过分，自己想要拿余钱换女人的金戒指解她燃眉之急，可是刚一开口，立马就被不知哪冒出来的一群人暴打一顿，最后生死不知，钱被抢走，人被沙包一样丢下了海。

直到这时候，大伙才算明白，所有押店和舢板都是那些江湖人安排好的，就等着今日把九龙这些平头百姓当做肥羊宰杀。

邱月娘身上只要几块散碎零钱，买不起船票，这才急匆匆赶来这处棺材铺，想拿回之前哭灵时棺材铺帮忙代收的赏钱，凑足船票钱尽快逃去港岛。

哪知道进了棺材铺还没说话，外面就进来十几号气势汹汹的江湖人，拿刀逼着棺材铺交了一百块的保护费，店里本金，加上老板，伙计身上的零钱也才几十块，那伙人连邱月娘的几块钱也一并被抢走，这还是看棺材铺老板与那江湖人头目是街坊的情分上，才勉强给店门口贴上了胜利符，一群人临走时说，贴了符，东瀛鬼子打进来的时候，店铺能保证平安无事。

看到街面上大乱，江湖人当街随意勒索，邱月娘如今几块钱也没有，更不敢再乱跑，只好躲在这间棺材铺，和老板伙计一起祈求那道符最好真的能保平安。

结果刚才又闯进了一伙人，对老板说之前的胜利符无效，让棺材铺再交两百块欢迎费出来，不然就是抵制大东亚共荣，他们要替东瀛鬼子放火烧店，惩治他们这些不肯欢迎皇军进城的刁民。

棺材铺是小本生意，本钱已经被榨干，哪里还能拿出钱来，结果对方直接用煤油瓶在店里放了火，本来邱月娘藏在店里的拣骨房，怕见到这些坏人，可是火势一起，不敢再藏，只能跑出店来，顿时落到了那几个江湖人的手里。

店主和伙计因为没钱，被丢进火里活活烧死，她如果没有盛天赐出手相救，怕是被几人凌辱之后，也要一样的下场。

女人乖乖垂着头，任由盛天赐把自家的长发割断，盛天赐剪完收起匕首，朝后退了两步，欣赏着自己操刀剪出来的凹凸不平短发，嘴里说道：

“脱去衣服，忍着点儿，味道会有些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