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血为墨，身为躯，意为引
二十几个人，从八十多到五十多，也有几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一群人在这里对着贡台上供奉着的笔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二拜、三拜，而屋外的那群人同样分列而立，跟着一起拜。
贡台周围，点着好几支大型的白色蜡烛。
这些蜡烛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将整个祠堂照亮，可只要有人抬头看去，就能发现在祠堂上方能够看见的，不是那木质的房顶，反而是一片黑色的云气，就好像是屋外的天空一般。
黑暗，深邃。
就在这黑暗与深邃的房顶之下，所有人祭拜完成，站在最中间的老人才拄着拐杖，回头看着众人说道：
“小林家的孩子，死了，死在了那个叫做王老三的混混手里。这件事我们已经上报了执法局，但执法局给出来的回复是，那几个混混现在被人给提出了，据说是有参与到了什么特殊事件当中去。按照执法局的意思，这件事，不了了之，小林家的孩子就算是白死了。最重要的是，他在那之前，将供奉在祖祠里的羊皮纸，拿走了，现在那东西不见了。”
说着，老人抬起拐杖，重重朝着旁边打去。
在那里，跪着一个中年人，而这个中年人也是唯一一个跪着的。
面对老人砸过来的拐杖，他甚至都不敢躲，反而硬生生地受了这么一下、两下、三个……
砰！
砰！砰！
接连九下之后，老人才停了下来，而别看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可力道却是十足，那中年人的背上已经血肉模糊一片，全身冷汗淋漓。
他强撑着身体，朝着贡台的方向重重地开始磕头。
地下是青石板，但他磕得很是实在，每一下都在发出着沉闷的响声，而几下之后，他的额头上也已经是殷红一片。
四周的村民们全都无声地看着这一幕，有的愤怒，有的不忍，但都没有人出声。
没过多久，中年人终于停了下来，他看着老人道：“大爷，这件事是我家那小子做得不对，哪怕是拼着性命不要，我也会将图给追回来的！”
“二房老五，不是大爷我心狠。这一支笔、一张纸，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根据老祖宗的安排，就连诸位长辈们的牌位都是由各家各自供奉，而不是摆在这祖祠，你应该明白它们的重要性。你家那孩子，还有村子里的一些孩子……”
说到这里，老人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了门口。
噗通！
噗通！
又是十几个二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跪成了一排，全都低着头，脸色涨红，眼中满是后悔与恼怒，甚至是仇恨。
这恼怒和仇恨，不是对老人的，而是对那王老三，对那些包庇王老三的混蛋！
“你们都是好孩子，有人想要强拆咱们林家村，去建什么度假村，咱们不答应，他们就搞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还蛊惑了村子里的孩子，这些都不是你们的错。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也在守着祖宗的誓言，永远都不可能离开这里，你们做得没错，是那些人错了。而既然他们错了，那自然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老人的声音并不大。
如果不是大家都十分安静，没有有说话，甚至他的声音很容易就会被淹没，但他的话却是让在场的村民们，全都露出了愤慨之色。
“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只要他们愿意将人按照律法去处理，只要能够公平对待我们林家村，我们也是最老实本分的村民，从来没有少交过一份公粮，没有上交过一分税。但是现在，没有人能为咱们作主，那就只有用我们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这件事。至少，要让人血债血偿。”
老人说着，再次来到贡台前，混浊的目光看着上方供奉着的笔，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
正当他上前准备拿起那支笔时，那跪在地上的年轻人中有一人一叫道：“大爷，让我来吧！”
“没错，祸是我们惹出来的，就让我们来吧！”
其余的年轻人们虽然眼中带着恐惧，但都义无反顾地出声，想要代替老人做接下来的事情。
“你们都还年轻，不应该将命丢在这里。我们这些人已经老了，年轻的时候看过老一辈为了我们这个村子能够延续下来，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现在我们同样可以做到。这是追寻先辈的路，也是一条救赎的路。”
老人语气轻柔，却又无比地坚决。
当他拿起那支笔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低下了脑袋，隐约间有几道低低的唾弃声响起，但有几个和老人年龄差不多的老者，却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希望这把老骨头还有点剩余，免得伤了几位老兄弟的性命。”
老人的呼吸有些急促，肉眼可见的，当他拿起这支笔的时候，整个人气息正在肉眼可见地衰落下去，就连那仅剩的血肉也在迅速地消失，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了一般。
而那只笔漆黑的笔身上，隐约间浮现出了一些血色的纹路，最后汇聚到笔尖，让笔尖变得越来越鲜艳。
“大哥慢走，若是大哥一人不够，小弟接上便是。”
出声的，是和他有着九分相似的老人，看上去就像是双胞胎一样，但他的面色更加严肃，也多了一抹狠厉。
终于，当老人形同枯槁的时候，那诡异的变化终于停了下来，只是房间里已经越发地阴冷起来。
老人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死人的模样，就像是一张人皮披在一具骨骼之上，声音空洞而冰冷，“今天村子里来了三个外人，他们很特殊，和曾经到过村子里来的奇人是一样的。如果他们敢乱来，那就按照规矩办吧。”
“明白，大哥。”第二位老者沉声应下。
“血为墨，身为躯，意为引。”
老人这才点点头，拿起笔，用那如同鲜血一般的笔锋在自己胸膛上写起了什么，“纸丢了，但这样的效果……更好。用我一把即将入土的老骨头，去换一个公道，一个……属于我们林家村的公道，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