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苦集灭道
西漠，雷音寺。
正在入定的老僧睁开了眼睛，一个本该死掉的人，再度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他不由叹息一声。
思绪不由回到了师尊即将圆寂的时候，让众师兄弟将自身修行根本以一句话的方式写出来。
谁人写得最好，便能得到衣钵传承。
一日之后，众师兄弟皆将修行根本写在纸上，但是都不能让师尊满意。
老僧记得那时候他苦思了一夜，最终在纸上写下八个字。
“渐修，雨润梵中宝树。”
佛门中人无论是否涉足武道，想要证得无上正觉都需要持戒修行。
这是一个日积月累循序渐进的过程。
正如春雨润物，看似无声却是天地慈悲之展现。
持戒修行短时间内看不见成果，但是却在无形中改变着他们，不断接近真正的觉悟。
老僧很是满意，只觉得一语道尽了佛门修行关窍。
不过，还有人答得比他更好，而且好的有些过分了。
“渐修，雨润梵中宝树；顿悟，雷行海上扁舟。”
师弟啊师弟，佛门现在不能再来一场道统之争了，否则由你继承衣钵又如何？
时也，命也，运也。
……
佛音梵唱回荡在青禾县的街头巷尾，所有人的心中一片清净。
县衙内，无量佛光从何宏远的体内涌出，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好似一片人间佛国之景。
师爷一人身兼禅、密两宗之传承，同境之中少有敌手，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特别是报身被斩灭的现在，业身一旦消亡便是真的死了。
“知县大人，好算计啊。”
“过奖。”
苏长卿的话是这么说，但是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在得知许麟前往枯骨林没有回来后，他就立刻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许麟的实力在青禾县这种小地方，只要不去作死基本上就没有人能拿捏他，现在却直接消失无踪，绝对与幕后之人有关。
于是，他就立刻找来了何宏远与云薇，布置这样的一个局。
为了避免幕后之人的怀疑，这些天出现在县衙的“苏长卿”皆是柯阳假扮，而他的本尊一直藏在悬壶医馆之中。
回顾过往种种，师爷甚至怀疑之前苏长卿的几次谋划失败，不过是给此局做铺垫。
“说起来师兄后悔了吗？当初我的身份暴露，遭遇雷音寺追杀的时候，还是你放了我一条生路。”
“六十年前的事情了，谈什么后悔，我现在有的只是惋惜。”
在师爷不再掩饰自身的修为后，何宏远才真正认出了对方的真身，竟然是苦树和尚。
何宏远的思绪不由回到了六十年前，他与几位师兄弟一起探讨佛法经意的日子。
诸位师兄弟中，他与苦树和尚最为聊得来，故而在其密宗身份暴露，遭遇雷音寺追杀之时为其留了一条生路。
当初留下这一条生路，便是因为苦树和尚不曾造下杀孽，雷音寺的追杀只基于立场。
现在不留这一条生路，只是不让南疆出现人间地狱之景，有慈悲心肠亦有雷霆手段。
师爷看到神情如此坚定的何宏远，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了，唯有如此才能爆发出最激烈的道统之争。
“那么师兄你……准备好了吗？来自雷音寺的清算。”
“阿弥陀佛。”
何宏远低诵一声佛号，落入众人耳中似是一道炸雷，抬掌虚握更是压缩师爷周身空间，以须弥芥子之法将其镇压。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战斗的余波对于青禾县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以雷霆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镇压师爷，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下一刻，师爷化作一头青面獠牙的怪物，三头六臂身材伟岸，就像是传说中的阿修罗一般。
“阿修罗者，乃是佛门护法八部天龙之一，修至大成者可执持世界力洞无畏。”
“师弟天纵之才，然而同修两宗却走不住自己的路，陷于先人所留的桎梏之中，最终只得一个以护法力乘通入空。”
“可悲，可叹。”
何宏远摇了摇头，若非对方的野心太大，试图融贯两宗之长，六十年过去也不至于无法跻身上三境。
要是能入上三境，他便不会……败得如此简单。
刀芒凭空出现在虚空之中，佛门天龙八部之一的阿修罗直接被斩灭，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招从何而起，又在什么时候消失。
唯有许麟却看出来了，那是《阿难破戒刀》的第四式。
苦集灭道。
苦当知，集当断，灭当证，道当修，得见此四谛者，则得断生死。
“了不起，只是可惜没有见识到你的全力。”
阿修罗被斩灭之后，师爷的身体断成两截躺在地上生机逐渐消散，死亡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
刚才的一招，除了接受过灌顶的许麟外，就是他体悟得最为深刻。
四谛乃是佛门各宗共修、必修之法，可用于断烦恼证涅槃。
旁人看来何宏远只是出了一刀，但是在他看来却演化了善恶业因生死苦果，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修行本无差别，终究是人生了分别心，而后有了贪嗔痴等烦恼。”
“是啊，所以我才成不了佛。”
“你本可以的，师弟。”
何宏远收敛了周身佛光，又变回了那个在悬壶医馆中晒太阳的老头子，他低头看着师爷眼中的惋惜更甚。
实际上，他一直认为苦树和尚是最有希望继承衣钵的人。
可惜随着苦树和尚的身份暴露，使得他见到了雷音寺最为丑陋的一面，心中不由生出了业障。
密宗的势力本就随着大齐的覆灭而彻底没落，现在只能依附于景王苟延残喘。
苦树和尚出身于这样的势力，稍加引导未必不能使其彻底融入雷音寺中，没想到最终走到了这般地步。
“师兄……”
大概是回光返照，师爷一把抓住了靠近的何宏远，他没有做临死的反扑，反而是露出了笑容。
就像是跋涉千里的游子，在归家之时看到自家的炊烟一般笑了。
他的身体一寸寸崩裂化作飞灰，虚弱却包含祝福的话语却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要赢啊。”
“嗯。”
何宏远神情认真地答道，而后看着师爷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