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
望着回到家的儿子，卜氏眉头微微皱起，脸上不大好看。
这儿子即将打算从军？还要不要她过安生日子了。
他们家拢共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卜氏还指望着贾芸为他们家传承香火。
她可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贾芸去边疆送死。
门口处，贾芸身上的酒意，一路上也逐渐淡了不少，望着坐在家里面等候自己回来的老母亲，脚步顿时放缓，脸色微变，露出一抹掩饰尴尬的笑容道：“母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未入睡？”
坐在前方的卜氏见贾芸说话，也是板着脸道：“跪下！”
贾芸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背，连忙跪下来，抬起头来望着卜氏，委屈道：“母亲，孩儿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为何发下如此怒火？纵然要打我责我罚我，也不该让我当一个冤死鬼吧。”
卜氏站起身来，卷起袖子，脚步匆匆，三两步就走到了贾芸的身旁，怒斥道：“你要干什么？你从军的事情，为何我一无所知？今儿若非是青儿她们与我说，只怕我至今都还蒙在鼓里，你还有理了你还。”
贾芸咽了口唾沫，听闻卜氏的话语，才知道卜氏为何动怒。
自古以来都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贾芸的父亲早亡，家中的寡母一个人带着贾芸讨生活，日子也不好过。
作为一个失去丈夫的老母亲如何舍得自己的亲儿子，家中独苗，去从军厮杀呢。
这贾芸万一要是惨死在沙场上，恐怕她这辈子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奔头与希望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却非是她一个寡母能够承受得起的，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站在旁边的青儿连忙走上前来，安抚卜氏道：“奶奶，你也莫要生气了！也容二爷多说几句，听听他的想法再发怒也不迟。”
听到这里，卜氏心里怒气也散了大半，大脑也冷静了不少。
面前的儿子，的确没有做出什么大错事情来，只是这从军的事情她是万不肯答应的。
她此生的目的也很简单，将儿子贾芸养大之后，看着贾芸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这辈子平安喜乐足矣！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去军中厮杀，去经历这样的生死危机。
哪怕她知道军中可得富贵荣华，却仍旧不愿意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景象。
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说没就没了，让她这个死了丈夫的寡妇送走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唯一独子，又该是何等悲痛与绝望，简直不敢想象那种感觉。
话都说到这里了，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三个字：“不答应。”
至于为什么？只因爱子之深，不忍痛失爱子。
犹如那位神通广大的贵妇人一样，只因害怕自己的亲儿子独苗死在沙场上，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打电话到前线去，要求前线的将军将自己的儿子撤回后方来。
按理说，之前贾芸选择科举功名，走读书科举的道路，倒也不失为一条活路。
但是，贾芸深知读书科举，远没有手握军权来的强势。
掌握了军权，让谁当皇帝，谁就可以当皇帝。
哪怕是一条狗，只要贾芸掌握了天下军权，也可以让这条狗当皇帝。
儒家科举无非是为皇帝培养犬儒忠犬，绝非是一条真正执掌巅峰权势的道路。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道理谁都明白，可卜氏真的舍得让自己的儿子从军？
那必须要贾芸仔细斟酌，好好应对！
贾芸跪在地上，倒也没有觉得委屈。
给自己的父母下跪，人之常情，怎能算是委屈？
可子之孝顺却非代表着他需要一顺百顺，就没有了自己的想法与原则，沦为父母手中的傀儡、提线木偶。
想到这，贾芸笑看卜氏，浑身是胆。
“你怎么说？你真的舍得撇下为娘，从军征战，让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卜氏直言不讳，直接打出了自己底牌，质问贾芸。
上次贾芸的父亲死了，让她当了几十年的寡妇，孤儿寡母靠着祖宗传下来的两间屋子与一亩地讨生活，已是不容易，但至少她觉得这日子还有盼头，还有希望，还有未来。
今日贾芸从军，直让她心痛得无法呼吸，实在是舍不得啊！
贾芸恭敬道：“母亲，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如今咱们家里面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母亲你还不清楚？穷酸落魄，如此下去，岂能长久乎？”
“孩儿也是想着早日从军功名，建功立业，军功封爵位，封狼居胥，族谱单开一页，光宗耀祖之后，让母亲你也如那前院的老太君一样得享富贵荣华啊！”
他有十足把握说服卜氏，因势利导，不外如斯。
卜氏闻言脸色略显迟疑，又恢复到之前的慈祥模样，眼角含泪的搀扶起贾芸，涕泪道：“儿啊！是母亲无能，没有能让你享受到富贵荣华，更无法让你如那宝二爷、琏二爷他们一样，过上好日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说罢，她倒没有继续责怪贾芸，而是检讨自己的过错。
一旁伺候的青儿也安慰道：“奶奶，何必如此作难二爷呢？依我来看，这是好事儿，您老应该高兴才是。”
卜氏脸上顿时迟疑起来，脸色一变，又不动声色的看向青儿，问道：“你说说，何来的好事儿？”
青儿倒也不害怕，从小就聪明机智，又追随贾芸多年，也算是有几分灵巧，笑着道：“奶奶，你想啊！咱们家二爷能弓开三石，可是了不得。我听他们说，这是咱们荣国公当年才能够拉开的强弓，绝非一般人可以拉开。”
“既然咱们家二爷有本事在身，何必担心他从军争功名，为咱们家博取富贵？”
“奶奶，你想想，咱们家二爷这般拼命是为了什么？不也还是为了你老人家的晚年富贵？”
“若是咱们家二爷真的能够在军中扬名，那奶奶往后的富贵荣华可不就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