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奇怪的人
祝余愣住了，忽然有些理不清头绪，自己从皋壤逃出来后，就一直窝在地下，都没怎么出来过，何时伤过人？况且他又怎么知道自己是从禁地里逃出来的呢？
陈年继续说道：“其实我以前也是会捉妖的。小时候仙师看我有些仙缘，让我每日上山跟着她修炼。仙师闭关时，我就在附近这几个山头捉妖。有一日我追一只妖迷了路，误闯了禁地，等他们在禁地旁找到我时，我正被一只狼妖叼着。那狼妖看见有人来了，放下我就跑了。”
“我受了惊吓，被救回来后生了一场病，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那只狼妖想要把我吃了，不知道为什么又没吃，只是伤得很重，修为尽失，根基全毁，再也没法修炼了。”
“陈仙师说看我的伤势，多半是被大妖所伤，立刻就将清岚县翻了个遍，也通知了各地官府暗中查探。可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五年了，连那只狼妖的一根毛都没找到。”
祝余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五年前阴差阳错带自己逃出皋壤的那个孩子，就是陈年。
祝余第一次见陈年时，他正被两只大妖围住，争论着怎么分食他的灵力。
原本祝余并不想管这桩闲事，被囚禁在皋壤的三百年，妖族互相猎杀的事情见的太多，何况一个人族修士，若不是灵力太低抢不过，自己怕是也要去分一杯羹。
祝余正准备躲远点，免得被那两只大妖当了餐后小点心，却忽然看到了陈年身上掉下的一枚玉佩。
那玉佩的纹样祝余再熟悉不过了，三百年前那个人族修士腰间系着的，就是这个玉佩。
皋壤禁地，只能进不能出，这孩童既然跟那修士有关系，定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既然他敢进，就一定有出去的法子。
祝余决定赌一把，救下这个孩子。
三百年前被毁了妖丹，本来就不好修炼，在禁地怕被那些大妖盯上又被迫躲躲藏藏，以自己如今这点灵力，硬拼指定是不行。
眼看那个孩童就要丧命，祝余忽然想到什么，心一横，开始攻击起旁边的禁制。
此处位于封印边缘，若是有谁强行破阵，不止破阵者会被反噬，封印边缘所有妖都会被无差别攻击，且灵力越强，反噬越厉害。
力量悬殊太大，也只有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了。
果不其然，那两只大妖正在争论谁先发现的这个小孩儿，毫无防备就被一阵猛击，倒在地上连疼都喊不出来。
强行破阵的反噬比祝余想象的还要严重，但机不可失，祝余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横劲儿，硬是强忍着剧痛迅速爬了起来，叼起那个孩童就跑。
大约到了安全些的地方，祝余把孩童放下仔细检查，除了背部的奇怪纹样和香袋里一张不知是何用途的符咒，再没有其它看起来比较特别的东西了。来不及仔细研究，祝余索性直接叼着孩童，试探着往封印阵边缘靠近。
一步，没有反应。
两步，禁制显现出形状，但并没有攻击他们。
三步，封印阵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
直到走出去不知道多少步，祝余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离开了那个地方。自由来得太突然，也似乎太容易，让她一时很难反应过来。
“看！少爷在那！”祝余刚要去寻声音的来源，忽而一阵剧痛袭来，祝余疼得松开口，刚刚叼着的孩童也落在了地上。原来自己被一支带灵力的箭射中了。来不及多想，也没多余的精力去管那孩子，祝余忍着剧痛拔腿就跑。
被封印了三百年，祝余也不知道外面是何境况，自己又连续受了两次伤，稳妥起见，祝余选择先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躲避未知的危险——把自己埋起来。
这一埋就是五年。
后来就是祝余意外受伤被祁安带回清岚县，在祁家养伤又结识了陈年。却没想到，他竟然就是当年那个误闯禁地的孩子。
祝余忽然有些感叹缘分的奇妙。
但让祝余有些郁闷的是，陈年似乎把自己受伤的账全算在了她头上，如果有天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自己便又多了一个敌人。
反应过来后，祝余又开始笑自己多想，就算没有这桩旧事，她妖族的身份一旦暴露，不止陈年，祁安、李妈妈、翠翠、祁娘子……所有现在对自己或友善或关怀的人，最终都会和自己站在对立面。
妖族的身份，早就注定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孤立无援的处境。前车之鉴告诉祝余，躲起来并不是万全之策，也并非长久之计，特别是这些天自由的空气，让她更不愿再回到阴暗寒冷的地下，去忍受没有尽头的孤独。况且现在得知自己的妖丹可能还存在于这世上，让祝余又有了希望。
三百年前，神族举全族之力封印妖族余党后便没了踪迹。世上仅存的两位修炼成仙的人族，有一位也已经在一百多年前不知所踪。自己若是能找回妖丹，便有了与陈文音抗衡的底气。
这是陈年五年来第一次提及这件往事，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地说出来，像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真正开口才发现，原来那些情绪并没有被时间冲淡，自己将它们封锁在心底，强迫自己不去回忆，等再度开启时，它们就又原封不动地冒出来紧紧包裹住自己，让人无法喘息。
陈年迫切地想让自己从这种窒息中逃出来，并未注意到祝余的异样，赶紧岔开了话题：“该回去了，徐县尉他们找不到我们该急了。”
“你知道怎么回去？”
陈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跑得太快，忘了记路。
五年没来过山上了，别说拐回去找徐县尉，就是找到下山的路恐怕都难。
祝余正愁不知道怎么甩掉陈年单独行动，连忙提议：“要不我们分头找吧，一个时辰后无论找没找到，都先回这里汇合。”
陈年赶紧反对：“不行，一个人走太危险了，我们两个人结伴，至少还有个照应。”
“你害怕呀？”
“我是怕你遇到危险！当然，也有一点点我自己害怕的原因，一点点。”
祝余也没继续逗他，看来甩开他是不太容易了，实在不行就打晕他？
“我知道了！”两人刚走了一段，陈年忽然停住脚步，“你看那儿！”
祝余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茂密的枝丫中依稀可以看见对面的山崖上延伸出一小块儿落脚的地方，崖洞中似有仙气弥漫。
陈文音的住处！
祝余顿时喜不自胜，但还是强忍着故作镇定，“那边怎么了？”
“那是从前我跟着仙师的修炼的地方，我们往那个方向走，到了那儿附近，我应该就能记起下山的路了。”
“那可太好了！”祝余忽然懂了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见陈年还望着对面的山崖傻愣，赶紧催促：“快走吧，还愣着干什么，留在这赏月呀？”
路上陈年一直有些心事重重，祝余以为他是刚刚跑得太累了，“你是不是太累走不动了？要不我扛着你走？”
陈年笑道：“怎么突然这么体贴？”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跟着你运气还怪好的。”
“这是什么道理？刚刚还气我把你带迷路了呢。”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我有生气呢？”
“你那个表情！感觉下一秒就要直接把我打晕埋了！”
“那是你看错了。”
“没有！我眼神好着呢！”
“就是你看错了……”
一直到二人走到了山崖附近，祝余还没想好怎么脱身。陈年方才的玩笑话让她有些心虚，更不好意思动手了。可不打晕的话，难道嗷呜叫一声把他吓跑？万一他一害怕又把自己也拽跑怎么办？
“我感觉我能找到路了，”陈年开口，“就是印象中下山的路荆棘丛挺多的，从前灵力护体倒是不怕，现在可得小心点了。”说完又看了看手里的灯，“翠翠的手艺可真好，这灯跟着咱们跑了一路都没坏，还亮着呢。这灯今天可算是救了咱俩的命，等会儿仔细照着路，走慢些。”
祝余忽然就有了主意，偷偷给自己腿上弄了道伤口，从膝盖一直延伸到脚腕，虽只伤了浅浅一层表皮，看着却足够唬人。
“哎呀，那我应该是更不方便走了，刚刚我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伤了腿，这会儿走路不太方便。”
“什么时候划的？”陈年闻言把灯凑过来，仔细查看祝余的伤口，“伤这么厉害，你刚刚怎么不说一声呀！”
“刚刚光顾着赶路，没感觉到有多疼，这会儿停下来了，突然就疼得厉害。”
陈年也不知如何是好，“要不我背你下去吧。”
“不行的，下山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再背个人就更危险了。要不这样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下山去找些认路的人，从其它路给我弄回去。”
陈年想了想，确实没有其它更好的法子了，“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别去。”
“放心，我肯定哪儿也不去，就在这等着。”
估摸着陈年走远了，祝余站起来往悬崖边走去，忽然发现自己手里的花灯不好带着，早知道就让陈年一起带走了。看来只能先放在上面，等回来再拿了。
祝余顺着藤条往下爬，不一会儿就爬到了崖洞前。刚落地，就感觉似乎有目光在注视自己，一转头，发现旁边站着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二人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见祝余发现了她们，那姑娘率先开口：“这位女侠身手不错呀。”
祝余刚想问你们谁呀，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才是那个不速之客，顿时没了气势，也不知如何开口，气氛瞬间又凝固起来。
双方沉默对峙良久，就在祝余忍不住准备随便说点什么时，那姑娘再次开口打破了僵局：“阁下可是陈仙师的徒弟？”
祝余也不否认，赶紧顺着台阶走了下来，“仙师来信，让我帮她取些东西。不知您二位是来……”
“哦，我们是仰慕仙师风采，特意前来拜访的，不巧仙师不在，正要离去，就碰见了阁下。”
“那真是不巧，仙师远游已经很久了，归期未定，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送二位了。”
那姑娘却并未动身，“无妨，阁下先忙要事，我们二人就在此等候。既然来了，没见到陈仙师，能跟仙师弟子讨教一番也是好的。”
祝余有些抓狂，陈文音的住处，不用想肯定设了禁制，原想着先尝试用法术破阵，若不行再另寻它法，至少找到了位置，就不算白来一趟。可现在这二人看着，自己又冒称奉师命来取东西，要是进不去，可就说不清了。
自己如今虽灵力低微，对付两个凡人倒还是不成问题，难的是一旦动用灵力，必然留下痕迹，暴露行踪。现在陈文音常年在外的局面是对自己最有利的，若让她知道自己在清岚县，就算成功逃走不被抓住，想再找到妖丹的下落也难了。
可若是纯靠武力，那个小姑娘看着应该很好解决，旁边那个妇人明显习过武，况且能带着那个小姑娘从悬崖上下来，实力应当不低。自己如今是进退两难，也只能赌一把了。
祝余正要往里走，那姑娘突然叫住了她，递给她一枚荷包，“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祝余心思全在洞口的禁制上，敷衍地道了声谢，又继续迎着头皮往里走，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出现，等祝余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身处洞中。
自己最近是走了什么运？从找到这里到进入崖洞，一切都顺利得像不太真实。
或许是山下有人值守，这里又地势险峻，陈文音觉得无需设禁？
可就算没有人来，这附近难免有一些小妖出没，就这么大喇喇敞着家门，实在有些奇怪。
来不及细想，祝余迅速在洞内搜寻了一番，谁知偌大一个山洞，空得像进了贼似的，别说妖丹，连个法器符文都没有。
祝余又仔细将各个角落找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隐秘机关，只好失望退出。
怪不得连个禁制也不设，啥有用的也没有。
出了洞口，那二人果然还站在那儿。见祝余出来，那姑娘热情迎上来，拉着祝余的手上下打量，嘴里不住赞叹：
“这仙师的弟子果然不一般，我们虽没见到仙师本尊，能见着仙师的弟子，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祝余尴尬应和着，开始苦恼如何脱身，忽觉身后一凉，下意识侧身躲开，原来是那妇人想趁她不备取她性命。
那妇人见一击不成，又再出掌，祝余想出手回击，不料那姑娘依旧紧紧抓着抓着祝余的双手不放，祝余只好便挣扎便闪避那妇人的攻击。
那姑娘的力气比祝余想象得大很多，祝余挣脱不得，刚想用脚攻她下盘，那姑娘忽然松了手闪到一旁。祝余一时间还没站稳，那妇人就又一掌袭来将祝余击倒在地。这一掌极重，若不是有内力护体，祝余怕是直接就命丧当场了。
饶是如此，祝余还是被打得差点气息不稳，那妇人见自己一掌下去祝余还活着，也微微愣了一下，祝余趁机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那妇人见祝余跳了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看向身旁的小姑娘：“殿下，东西还在那人身上……”
小姑娘往悬崖下望了望，这么高的悬崖，想必也活不成了。
“下去找找，东西拿回来，至于尸体，找个地方埋了，别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