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雾中
喝到第三杯茶时，元鹊终于风风火火地出现了。
“久等了久等了！”她人还没到门口，声音就已经先到了，手里抓着一张纸，头发跑的凌乱，带着一层薄汗冲了进来。
“你怎么这么急。”江有棠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她，看着她咕咚咕咚把水喝了个精光。
“别说了，临时加塞了两个任务，差点没来得及。”元鹊摆摆手，缓了口气，把手里的纸拍在了茶几上，点了两下。
“你看看先，这是这星期的。”
江有棠接过来。大部分内容都跟前两周没什么太大的差别，然而区别是，这一次江浓进实验室时，她需要陪同。
怪不得叫她人过来拿计划表呢，看看安排，第一次的实验就在今天。
“怎么这次我也要配合了？”
“因为上一阶段的实验虽然很成功，但是你没发现江浓长得越来越不像你了吗？”
“哦对，我正想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一来你们科学院就会长得奇形怪状的，但睡一晚上又会和我很像了。”
元鹊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所以这一阶段，我们就要开始研究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又是如何变成和你一样的外表了呀。”
原来是这样。
虽然还是不懂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江浓出现时她也是什么也没做就招惹来了这么一个伪人，怎么现在还原她的相貌时就要她在场陪着他了。
江浓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坐的离她近了一些，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大表情，但整个人都仿佛荡漾起了小花。
元鹊看着都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可怜孩子，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收到了江浓冷冰冰的一眼。
“姐姐说我乱做表情会吓到人，表情少点比较好看。”他转头面对江有棠时，眼神里倒是有几分微妙的无辜和求夸奖。
“听见没，明明是我教的好。”江有棠笑着拍了元鹊一下，还挺得瑟。
姐姐……
元鹊背过身子去，悄悄抖掉了身上的鸡皮疙瘩。
这称呼也是江有棠教的吗，这么肉麻。
这小子，办小孩玩的还挺开心是吧。
但一旦接受了江有棠骨子里也是这种性格……在认为她是小孩的人面前演小孩，把对面耍的团团转……
元鹊赶紧压住了嘴角。
难绷。
简单说明了情况后，元鹊便领着二人来到了实验室里。江浓轻车熟路地爬进了培养舱，闭上了眼睛。江有棠还是头回来这种地方，好奇地左右看着。
“棠棠。”元鹊在另一边朝她招手。“你也来。”
她指挥着江有棠站在了江浓旁边的另一个培养舱里。玻璃门在眼前缓缓关上，空气一下子闷了起来。
“一会儿我们会往里面注入雾气，模拟雾区环境，时间大概会持续个十分钟左右。一开始可能会有一点窒息感，是正常的，不用慌张。”
元鹊的声音从舱顶的扬声器中清晰的传了出来，江有棠点了点头。
潮湿的雾气缠上脚腕，渐渐淹没过了头顶。眼前一片白茫茫，视线像是浸在了一片牛奶里，雾气的浓度越升越高，原本还能隐隐约约看到的实验室的环境渐渐被遮掩，一点也看不见了。
甚至于说自己的身体，也被浓雾掩盖，手就算离眼睛很近，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雾气浓稠得无法吸入，再用力都只能呼吸进去一点点气体，可又有潮湿滞涩的气流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鼻腔与咽喉，在肺里留下冰凉的痕迹，输送至四肢百骸，迅速夺走她的体温。
这体验几乎等同于溺水，以至于江有棠都忍不住蹬腿跳了一下，落地时才想起来这不是在水里。
氧气输送管道像是形同虚设，缺氧缺的她都有点头晕恶心了，只得凭着大概的印象去摸紧急按钮的位置，加大氧气输送才稍微好一些。
视线没有落点，前后左右看都是白色，再加上生理上的极度难受，江有棠还是头一回觉得白色是一种如此令人不安的颜色，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同样是什么也看不到，一片虚无的黑反而比白来的安心。
非常难熬的十分钟。
实验结束将雾气抽空时，江有棠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瘫坐在地上的。舱门开启，她扶着元鹊的手大口地呼吸，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
“没事吧？”元鹊担心地看着她，给她盖上保暖的毯子，递上早就泡好的热可可。
“还好……”她艰难地开口，总感觉此时自己咳嗽一下都能吐一嘴的雾出来。“就是难受而已，别的没什么。”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你们这调的浓度是不是太高了啊，雾区虽然也呆的人难受，也不至于说这么难受啊。”
“啊？没有呀，我们输送的浓度是很接近自然状态下的呀。”元鹊也纳闷了起来。“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啊？”
“可别说了，感觉自己快被淹死了，差点吐里面。”
“怎么会……”元鹊皱紧了眉头。
这个实验他们早就用实验室的内部人员做过了，都知道没什么风险，因此大家都很放心，就连元鹊也是开了装置之后就去忙其他的了，等完事再来收数据。
可看江有棠这个表现，很明显这个实验并没有他们之前所认知的那样安全。
雾遮掩了太多东西，培养舱里看不到外面，同理外面也看不到里面，一切都得靠内置的生命监测装置来监控。元鹊赶紧跑去查看江有棠那个培养舱的生命监测报告，越翻脸色越差。
果然有异常。
明明舱内环境的氧气浓度已经偏高了，江有棠的血氧含量在这十分钟里却一直在降低，就好像雾在有意的蒙住她的口鼻，占满她的肺部，不让她呼吸一样。
怎么会这样……
元鹊来不及多想，赶紧给江有棠挪到实验室角落的床上，上了监测和氧气，都来不及多嘱咐几句便拉上在场的同事紧急开会。
实验室很快就空了，江有棠手脚还酸软着，额头上全是虚汗，两眼昏花地盖着毯子躺在角落里。她稍微一歪头便能看到江浓的那个舱，里面还是一片的白茫茫，只传来仪器运转的嗡嗡声。
好安静。
为什么不把江浓放出来再去开会呢，这样好歹她还能有个人说说话。
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感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孤独。
好奇怪，好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心情这么差。
江有棠收回了视线。盯着实验室的天花板。一阵泪意居然开始漫上了眼眶，她忍不住咒骂了自己一声。
什么情况江有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可是心里的感受却欺骗不了自己。
她现在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单。明明元鹊就在不远处的会议室里，两人之间的距离连一百米可能都没有，她却还是被孤独浸透骨髓，浑身发冷。
元鹊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