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漫宿一瞥
有了如此强烈想法的康纳走上前去，越靠近那巨石，从那巨石之中传来的奇异的低语声就愈发明显。
这种低语和飞蛾的嗡鸣不同。
声音很轻，却很杂乱。
像是……几种甚至几十种低语夹杂在一起。
这声音从康纳的耳蜗直达大脑，随后自上而下，将康纳的内脏震得轻轻颤动。
不过此时的康纳不但没有丝毫的厌烦，反而是有点享受。
比起飞蛾的嗡鸣声，这种声音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更别提对他的精神产生什么污染。
而且，这种五脏六腑同时震颤的感觉也是不曾有过的。
那个巨石上的豁口正在变小，逐渐往内收缩，这让康纳不得不加快了脚步，他必须得赶在豁口闭合之前进入巨石内部。
然而，就在他即将到达巨石之前的时候，那道豁口却开始迅速缩小，闭合。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到来，最终豁口完全消失不见，而其中的呓语再也不对他展示分毫。
“这块石头……拒绝了我？”
站在巨石之前，康纳愣住了。
“还是说，只有灵体才能进入？”
康纳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看向镜中少女，然而她摇了摇头。
“……”康纳皱起了眉头，这种情况他确实没想到。
不过，他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这块古怪的石头大概也想不到，仅仅凭借刚才那一段豁口打开的短暂时间，自己便成功窃取了来自石头的力量。
【回忆：轻微的破绽】
【准则：？】
【描述：系带解开——窗户外敞——锁像上过油一样转动。】
【存留时间：48小时。】
一份新的回忆！
“是新的准则？”
这份回忆似乎并不属于自己目前所掌握的任何一项准则，不过既然得到了准则，那么将其转化为秘传对于现在的康纳来说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将这份回忆小心翼翼地收存了起来，康纳心中暗笑。“呵呵……”
就你一块破石头，还能对付得了我？
他倒是不觉得可惜，虽然自己进入石头内部，肯定能获得更好的东西……
不过既然这石头看他不爽，贸然走进去肯定也没什么好下场。
在尝试了几次，发现依旧无法打开豁口之后，康纳索性放弃了，开始在石头的周围寻找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那石头外表的“眼睛”竟然是被刻上去的，那些眼状标志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块巨石，虽然看不到石头的高处或是顶部，但康纳估计那上面也有。
“是谁这么无聊在这上面刻上这么多眼睛？”康纳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那些灵体？”
康纳扭头看向镜中少女，再一次地，镜中少女给出了不知道的回答。
“……”
康纳没说什么，在掌握的知识这方面，镜中少女完全比不上飞蛾，所以他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
而随着他沿着石头的边缘不断前行，地上的尸块也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增加的，还有一些脚印。
起初只是一两个，随后脚印越来越多……
这些脚印有深有浅，有大有小，能明显看出其中的一些并不属于人类。
并且，能看出这些脚印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看着这些脚印的康纳不禁产生了一个奇异的想法，他回过头去，发现自己的脚印正迅速埋没在无数的脚印之中。
所有人、动物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而此时的他无疑是其中的一员。
不得不说，这种体验让康纳感觉很是神奇，像是所有的人都在往一个方向共同努力，此时的他成为了这个巨大浪潮中的小小个体。
只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高兴不起来了。
“唔……”
康纳极为紧张的吞咽声响起，而这声吞咽非常明显地吸引了周围灵体的注意。
他们朝着康纳的方向注视了一眼，幸好，他们似乎将康纳视作了他们的同类，于是没有理会，继续缓步前行。
是的……康纳终于知道那些脚印从何而来了。
此时的康纳，发现自己确实处于浪潮之中，然而在这场浪潮之中充当浪花的，并不是像康纳一样的凡人，而是灵体。
毫无疑问，这些灵体都是死人变的。
此时它们拥挤地向前行走，它们之间本就不大的空隙被进一步压缩，很快康纳感觉到自己的背后传来一种极为冰冷的寒意。
他只得加快些脚步，然而很快他发现这样也行不通了，如果自己再往前走就该撞到前面的那位蹒跚的亡者了。
要是撞到了他该怎么办？和对方道个歉说不好意思这里太挤了撞到你了？
想必对方不会很高兴吧。
“这下死亡行军了……重生之我是僵尸？”
在亡者队伍中行进的康纳感到了一种绝望，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尽自己所能在灵体的空隙之前前行。
抬头看了镜中少女一眼，康纳看到了她那凛冽决绝的眼神。
【镜中少女：杀？】
显然，对于现在的情况，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康纳：“……”
“再忍忍吧，说不定一会就出去了呢？”
现在还没到要杀出死人堆的时候，既然这些灵体没有攻击自己，康纳完全可以思考一些其他的办法。
最简单的，比如说醒来。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睡前剪去一缕头发的影响，康纳感觉今天的睡意格外地沉，一时半会自己竟无法醒来。
“别睡了啊……”
愁眉苦脸的康纳不知走了多久，当他再一次抬起头时，他突然发现，他似乎已经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门，一座白色的门，如冬日月亮般散发着柔光。
而身后的那块巨石，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肌肉如灌铅般沉重，一种犹如火烧的疼痛之感袭来，这时康纳才发现自己的全身已然冻伤。
不过他终于可以停下脚步了。
亡者们不断涌入那扇纯白之门，不多时康纳发现自己周围开始出现了些许空间，身后嫌他走得太慢的亡者绕开他从他的两边走过……
在那扇门前，康纳停了下来。
轻轻地将手置于门上。
……
转瞬之间，康纳终于领悟了【冬】的意义。
随着门开，他感觉自己的嘴阖闭、缩紧、愈合，如一块畸形消去。
四周遍布钴蓝色的光芒……
……
……
康纳从梦中醒来。
窗外透进的月光表明这仍旧是个黑夜。
这是他第一次半夜醒来，这几天他的睡眠质量似乎一直很好。
然而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梦中的记忆很清晰，很真实。
亡者大军给他带来的惊悚之感依旧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每一个研习诸史的人都知道，漫宿无墙……”
这句不知从何读来的句子，此时不知为何一直回荡在康纳的脑海之中。
“漫宿。”
“漫宿……”
“漫宿！！！”
“我到了！我到达漫宿了！！！”
如同着了魔一般，康纳跳下床，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便冲出房间，跑到书架之前。
他发了疯似地将书从书架之中取出，口中不断念叨着：
“‘生命是束纯净的火焰，我们内心都拥有一颗无形的太阳。’”
“【灯】是有“太阳之居屋”之称的隐秘场所与其上光芒的准则。”
“我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火是严冬，却是带有温度。火是暖春，却会耗尽一切。’”
“【铸】是变换与毁灭之准则。”
……
一座书架上的书已经被康纳翻了个遍，然而他没有找到。
这些不是他所需要的。
他朝着楼下走去，镜中少女在玻璃罩灯的镜面里注视着他，而他口中的呓语依旧没有停止……
“一切征服都在刃处开始。有一位居于此处之人目盲且不受创伤。而另一位，则是强力无匹，且越战越强。”
“【刃】是战斗与抗争的准则。”
突然他沉默，然而意识之中他已然默念咒语。
“……”
【冬】是静默、终结和不尽然逝去之物的准则。
突然他又闭上眼睛，如轰雷一般起舞，脚步在楼梯之上轻快跳跃。
“为了保护我们所知世界的表皮，不息之心无尽地搏动着。”
“【心】是长存与延续的准则。”
“食、色、性，有溺而无还者也。”
“【杯】是生育与飨宴的准则。”
……
康纳的舞蹈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他站在一座书架之前。
他睁开双眼，此时那双眼不一样了，那是一双充满着狂野的眼睛。
像疯子、像野兽……
……更像追逐着火烛的虫子。
“我知道有一个人会将蛾子捉来关在玻璃罩下。”
“然后在如今夜一般的夜晚，将它们逐个放出……
“令其死于火烛！”
“【蛾】，狂野又凶险，是混沌与渴慕的准则！”
康纳叫嚷着，随后他用力将眼前的书架一推——
在“砰”地一声之后，书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而此时康纳的手中已经抓着一本书。
随着书页飞速翻动，【轻微的破绽】成为了【启】之秘传。
“它不允许封闭和孤立存在。它欢快地将我们推出无知的庇护。”
“【启】是开启与拆解的准则。”
……
“呼……”
“呼……”
康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已经丧失全部力气的他躺倒在地上。
然而下一刻，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之处。
自那漫宿之中，他知晓了【鬼祟的真相】。
“历史是时间在世界身上留下的伤疤……”
“【秘史】描绘了世界不为人知的千头万绪及它的重重过往……”
“九种准则，九种性相……”
“世界的根基。”
“倘若我们的世界正如我们所见……那这些知识就没有作用。”
躺倒在地上的康纳喃喃念道。
“然而它们奏效了……”
然而它们奏效了。
极为通透之感自上而下传遍他的全身，这种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却又无数次将他从理智的边缘拉回。
就在这崩溃的边缘，突然……
他大喊，他高歌。
他嚎啕大哭，却又放声大笑起来。
……
……
他已成为一名学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