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汉女
线香渐渐燃尽,终于颜婉画完最后一笔抬起头来,恰好对上陈松一直凝望的双眼。
两人目光相对,陈松霎时胸口一窒,赶忙把视线移开,倒是颜婉眨了眨眼睛,脸上泛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郎世宁举牌:“明香燃尽,请差人为双方各验符箓。”
涟水县、芦淞县两名布道使上台,互相验过符箓,均表无虞,可以进行下一步拆解比斗。
郎世宁再举牌:“反形、连同之斗,正式开始!双方换案,时限同样是一炷明香。”
斗符过程不像斗剑,观众可以时时看到精彩之处,两人画符解符之时,便有飞天落到台下,乐师奏乐,飞天起舞,仆从侍者不停供奉酒水吃食,殿中氛围依旧热烈,丝毫不输方才比剑之时。
两人在台中擦肩而过,陈松闻到了少女身上淡淡的清幽香味,心神忍不住又是一荡。
换过案台,陈松收拾心情,双手撑在桌面,低头一看,只见六张符箓一字排开,摆在案上。
他自左至右细细看去,但见对方第一张符箓竟也是太微开明符,忍不住抬头向对面看去,恰逢颜婉目光也正向自己看来,显然两人心中所想一致。
颜婉看陈松向自己看来,竟是偷偷咧嘴做了个鬼脸,陈松忍不住轻笑出声,看了她两眼,便又低头看案上符箓。
杨真看到台上两人眉来眼去,拍了拍齐悦肩膀说道:“这一局,鹤龄兄是赢定了。”
“嗯?”齐悦方才一直在看飞天跳舞,没怎么关注台上,问道:“此话怎讲?”
“你看他们二位的神情,已然是灵犀彩凤,心心相映了。”
齐悦转过目光,向台上看了半晌,果见两人画符之间频频抬眼对视,抚掌笑道:“果不其然。”
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蹙眉道:“不过鹤龄赢定了,道院可不一定赢啊。”
杨真笑道:“那也不妨,鹤龄兄赢得佳人归心,道院便输上一场,权当为他作个媒聘,那也无不可,到时你再剑出惊鸿,把这擂主赢回来便是了。”
“你说的倒也有理。”齐悦听杨真赞他,满脸得意,倒也觉得道院输上一局没什么大不了。
此时台上,两人各自解符,陈松看她第二道符乃是八门太皇符,此符是一道镇地基,理地气的符箓,五行属土,主宫在艮,要以反形之术消解,便要画一道同阶或高阶的木属巽宫符。
他提笔蘸上朱砂,想到一道大升保德符。此符正是木属巽宫,用于巩固阵基,升华四野木灵之气,是布使地缘阵法中十分重要的一种符箓,能使阵内去死气,盈生气。
符师阵师同源同流,不过二者既相近,又有异。
阵师必然懂符,只因作图布阵必然离不开符箓,说一句符为阵之基亦不过分。
符师也必要懂阵,若符师对阵法一窍不通,那就难以按阵师的心意需求绘制出合用的符箓,阵师操控全盘,但也离不开符师的配合,故而两相结合无间就必须相互熟悉,才能使合作布阵达到水乳交融,浑然天成的地步。
陈松自然懂符又懂阵,故而才能很快想到这门反形符箓,他取纸放到八门太皇符下方,将纸边与女修所化符箓之纸边对齐,进而顺着八门太皇符的尾迹起笔,向下蓦画。
胸有成竹自然成符流畅,陈松一笔下来,大升保德符书就,一道清气荡起,将两张符箓卷上半空,相交旋转,化为了两道清气,抵消弥散,消于无形。
郎世宁见到两符消解,举牌道:“涟水陈松消解一符,记一筹。”
陈松抬头,见颜婉正眉头紧锁,显然是为五神符困住了,他心中一动,看着案上余下符箓自语道:“此符颇有巧思,实在难解,还是先解其他的罢。”
看似是自语,声音却清亮,颜婉听到他说话,抿嘴一笑,便先撇下五神符,去看后面几道符箓。
陈松的符道修为精深,看了后面几道符,心中都有了解法,或顺承,或消解,一道道解下来,颇为顺畅。
解到最后一道天威八景符,郎世宁已举过几次玉牌,颜婉也解出了妙梵映真符、太霞流云符、迁灵逍遥符、赤字聚精符四道符箓。
眼下双方各得五筹,他又忍不住抬头去看颜婉,却见她眉头紧锁,又回到了五神符上。
天威八景符是一道兵符,能驾驭灵兵,作为护身之用,五神符在此符上位,要解此符,正是可用上五神符来作顺承。
他心中想到,既然颜婉能绘这天威八景符,必然能绘制与之相反的地阴八母符,五神混元符之反形便是地阴八母符的上位之符——七煞消神符。
他有意指点颜婉,便又自语道:“地阴符反形已颇为棘手,若能再以煞图龙章多叠两窍,这符我可就真画不出来了。”
以煞图龙章在地阴符上多叠两窍那便是七煞消神符了,不通符道之人自然不明他此话的含义,但对面的颜婉虽然符道修为略不及他,如此提点之下,哪还有不通之理?
颜婉美目又望了过来,眼中含着盈盈笑意,陈松憨憨一笑,心头一阵喜悦。
陈松提笔正欲再画,不料颜婉竟也自语起来,只听她俏声说着:“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若得求思,退可归思?”
陈松一愣,抬眼看去,却见颜婉对他悄悄拱手,似是求他相让一番。
“这……”
陈松心里一时犯难起来。
颜婉所吟的诗句,他听懂了,那是明摆的告诉他,若要求好于我,那可得相让一番,不然我可不能理你。
陈松此人,出生寒门,为人向来谦和,但有道院同门求他办事,往往不予拒绝,即便自己千难万难也总想着要尽量相助他人。
他修行刻苦,平日里少与女修接触,方才这一道太微开明符,已让他忍不住将颜婉引为了心中知己。对方一个这样明眸皓齿的美丽姑娘,又这样撒娇般的表白心迹,怎能让他这个大龄处子不动心呢?
只是擂台比斗,那也不是儿戏。他这人本无多少争胜之心,若在平时,让他认输,那可容易得很,只是如今身处擂台,确实让他踌躇难决。
杨真始终看着台上动静,此刻一听颜婉吟出这几句诗来,不由得摇头道:“此女工于心计,如此看来鹤龄兄未必是必胜之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