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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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点不那么压抑的事情吧。我们很喜欢读故事。写小说，讲故事，就好像是在编织谎言，先欺骗自己再欺骗别人，虚构人和事物，然后给这些虚构的不存在的人和事物赋予特殊的意义，把意义给到读者，对吗？所以写小说和讲故事都是在说谎。那读故事的人在做什么呢？在心甘情愿地上当受骗。我们很喜欢被欺骗的感觉吗？宁愿被欺骗，享受虚假的狂欢，也难以接受沉闷无聊的现实？可能这是我们生活里唯一一个稍微不那么无聊的事情，可以有效帮助我们浪费时间。

生命，为什么是拿来浪费的？我觉得生命不应该拿来浪费，在有限的生命里总得要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不是吗？可是，什么才叫做有意思的事情呢？什么才让我们拥有“活着”的感觉？欺骗别人会让我们拥有活着的感觉吗？欺骗别人，也被别人所欺骗，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们是否有遭受过欺骗……啊哈，无论我们有多么想否认这件事情，也许我们无法否认，因为我们的确遭受过欺骗，而且也许是很严重的欺骗，人们不想要见到我们不想要听到我们的声音，或者说想向我们表达恶意的时候，都会使用这个手段，我们可以感受到对吗，那么，我们又是否喜欢Ta们呢？我们是喜欢Ta们还是讨厌Ta们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们的谈话里，总是免不了要提到别人。别人，别人，别人……我厌烦透顶，我讨厌Ta们，我们以前很少提到这个词，现在却几乎是我们每次谈话的中心，我极其讨厌这个词汇，极其讨厌，Ta们不应当出现在你我的谈话之中，对吗？我相信，你和我一样都很讨厌Ta们，Ta们让你感到痛苦，让我觉得厌恶，我们俩都不喜欢Ta们，可是Ta们出现得太频繁了，频繁到让我们更加……什么呢？也许后面的话不必说出来。我想找点不那么无聊的话题的时候，竟然也绕不开Ta们，我对这种情况太厌恶了，太太太厌恶了。好吧，还是不要闹小孩子脾气了，我们回到最开始的话题吧。

写小说，讲故事，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真实的故事吗？也许不是，我们从来就不现实，我也不喜欢真实的故事……为什么不喜欢真实的故事，也许是，我们讨厌现在这个世界，所以希望可以创造一个虚假的世界，然后沉浸在虚假的世界里，读小说，听音乐，玩游戏，都可以让我拥有这种沉浸感，不必察觉周围的任何事情，连时间的流逝也一并忘掉，最后我们就可以短暂地虚假地去忘掉现在这个世界，就仿佛我们在短时间内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在另一个我们没那么熟悉的比较新奇的不会那么无聊的世界里遨游，等到玩到无聊透顶的时候我们又可以回来。为什么不停留在现在的这个世界呢？它似乎也没有那么无聊。是的，它似乎也远远没有那么无聊，所以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虚假的世界里呢？我们可以确定哪个是真实的世界哪个是虚假的世界，那么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虚假的世界里呢？你喜欢真实的世界还是虚假的世界？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以前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喜欢真实的世界，可是现在我很盲目，我正在迷失自我，所以我不知道我会选择什么，我只能这样告诉你，我不知道我会选择什么，我不够纯粹，从身到心都不够纯粹。我们并非使用纯净的晶体构成的，我们天生污浊，这种污浊，黏腻油滑，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除，甚至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去除，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我没办法去除杂质，我只能去除纯净的成分，然后留下杂质。这可真是糟糕啊。如果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那么请问我们在虚假的世界里有可能找寻到真正纯粹的事物吗？如果你要我回答这个问题，我会告诉你，多半不可能——不，是一定不可能。世间不存在绝对纯粹的事物，连虚构的世界里也不存在绝对纯粹的事物，任何事物，只要打上绝对纯粹这个概念，就一定要接受最终覆灭的结局，我很不喜欢如此，但却不得不承认如此。那么，下一个问题是，上面这句话是绝对的吗？显然不是。所以，我们还是可以在虚构的世界里寻找真正的绝对的纯粹的人或事物的吧？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我要提醒你，我们身上的杂质会影响过程和结果，也就是说，我不知道哪里有你想要的，我们想要的绝对纯粹，可是，我们身体里的杂质会影响过程和结果，除非——除非我们并不参与其中，我们是旁观者，而并不是参与其中的人。这时候，我们有点理解了为什么有些作品里，创作者的意识仿佛被剥离了出去。以前我们会误解Ta们，为什么感受不到人的情感和意识，为什么缺少“人”的气息，因为这的确是创作者的想法，尽可能减少其中有关自我的部分，尽可能地抽离意识，而这并不是因为Ta们缺少情感和意识，而是因为Ta们在剥离杂质，去追寻在虚构世界里的绝对纯粹的人和事物。可这么做有意义吗？你有看到真正达成目的的人吗？在我们有限的狭隘的认知里，我的确没有见到过达成这一目标的人，因此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我也回答不上来。而且，还记得吗？我们不喜欢这种写法，你和我，我们喜欢的是外放的直白的浅显的东西，我们不喜欢一连串故作高深或哪怕是真正高深莫测的文字，那令我们脑袋痛，而且是很痛，我们有那么一点点阅读理解障碍，大段复杂的文字会让我们大脑宕机。

你前面问我的这些问题，我一个也回答不了，但我有一个很简单的观点，那就是，写小说也好，讲故事也好，是欺骗还是被欺骗也不太重要，什么写法，是否有人的情感投入其中，哪个是真实的世界哪个是虚假的世界……还有更远的一些我们没有写出来没有展开详细讨论的那些问题，所有这些问题我都回答不了，我很迷茫，也很盲目，但我有一个很简单的观点，那就是，无论是讲故事的人，还是听故事的人，双方都可以从这件事情里寻找到快乐——无论是虚假的快乐还是真实的快乐，无论快乐有没有低级和高级之分，寻找快乐是这件事情唯一有意思的部分，也是我之所以愿意陪着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浪费时间的原因。你喜欢吗？你很简单，我从前喜欢你的简单，但我也要提醒你，我的快乐阈值在上升，也许没有上升，而是单纯地消失了也说不定。而且，如果是这样，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正在失去对情绪的感知力，我逐渐失去了情绪，无论好的不好的，我正在失去它们，所以如果你要求我在讲故事的时候像以前一样全身心投入其中，我会告诉你，我做不到，我已经做不到这件事情了。当然，也许我可以寻找一些刺激，让自己假装还拥有它们，然后开始写我们那些感兴趣的事情，可是，这样的故事一样背离初衷，我并不快乐，所以——如果这件事情有另外的参与者，我会告诉你，Ta们也不会感到快乐的，因为我并没有投入其中，我没有对它投入我的真情实感——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转折，那就是也许听故事的人也并不需要更多更浓烈的情绪了，因为Ta们并不比你我拥有更多情绪，我们只需要给的比Ta们的快乐阈值稍微高出那么一点点，Ta们就会很满意了，如果我们给得太多，反而会呛到Ta们。你知道吗？大多数人都会比较喜欢不那么甜的甜品，不那么烈的烈酒，不那么浓的浓茶。是的，大多数人的口味都是如此，连我们也是，很奇怪吧？我们也差不多是这样。还有一点……我一下子忘了接下来这句话是什么了，等我想起来再和你说。

……

剩下的话留给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再说吧，我好累，而且周围很吵闹，太吵了，吵到我心烦意乱，我讨厌吵闹，尤其是人的声音，太吵了，我不喜欢跟人待在一起是有原因的，Ta们太吵了，我讨厌Ta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