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又一次直面停刊危机
1999年，12月31日，下午五点。
入冬月余，日暮已临，褪色霓虹灯落下的温柔，飘在一个又一个行人身上。
远处天桥，红底黄字的“喜迎千禧年”横幅，随着晚风摆动。
西交民巷五十号，披上雪衣的白色小楼，门口第三列《时光旅人》编辑部牌子老旧却干净。
这个时间点，绝大部分人都已经去往世纪坛，参加迎接新世纪和新千年的庆祝活动。
只是时光旅人却依旧灯火通明。
略显杂乱的屋内，五个人穿戴整齐，唯独没戴帽子围脖，喜悦的脸上疑惑渐浓。
吹了下大茶缸子中漂浮无根的茶叶，满头白发的杂志主编孙卫华仰起头却又放下。
“老孙，有啥话你就快说，孩子们都等着过去呢。”
长叹了一口气，孙卫华吧嗒一声将奋斗大茶缸子搁置。
“这不是怕说出来让你们过不好跨年吗。”
“得了吧您呐，这一弄，更过不好了，劳驾麻溜儿~”
在几人的催促下，孙卫华缓缓开口。
“也不是扫兴，我这个人你们都知道，藏不住事。就在半个小时前，社里找我谈话，正式下达通知。”
“时光旅人杂志将在半年内，择机停刊。”
听到这条消息，屋内的另外四人表情各异。
偷偷拧了下大腿，疼痛让张志远感受到由浅入深的真实。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停刊危机。
看来这个场景并不是临死前的怀念，而是张志远真的回到二十三岁，回到人生第一个转折点。
算上大学最后一年，现在的张志远已经在时光旅人编辑部工作四载。
从刚入行时的青涩，到现在上手轻巧，张志远也想着有朝一日成为主编，但事情并未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
90年代后，杂志业进入快速发展期，刊号不断下发，杂志社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短短几年时间，就发展到单是本市出版的正式杂志就有两千多种的程度。
行业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往往一件小事就会在几百本杂志上看到。
再加上时光旅人杂志内容陈旧，销量逐月降低，卖不出去，广告创收自然达不到要求，连续亏损下，必然要停刊。
这是编辑部每个人都能想到的杂志衰落的表面原因。
喝上一口茶水，孙卫华再次开口。
“我是建议你们三个小年轻多出去找机会，趁着千禧年，新年新气象，步步高升。有啥相中的我去找社里给牵线搭桥，介绍信正常开，可不能等黄了再找下家。”
“至于我和李秀珍同志，实不相瞒，干了大半辈子，再上面的社里会给挂着，算是提前几年退休。”
孙卫华确实藏不住事，很多话都是直接说，但他也是好心。
与其守着已经枯萎的花，不如另栽新苗。
“看我，在这个时间点挑事。”
见众人都愁眉苦脸，孙卫华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从青葱岁月干到两鬓斑白，一手创办的杂志即将停刊，他才是最难过的，这巴掌不只是歉意，也是对能力不足的悔恨。
“我也是想着明后两天休息，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这可是关系到人生的大事，不能冲动！”
“都回去吧，该干嘛干嘛！”
扭过头偷偷抹眼泪，孙卫华连连摆手，示意其他几人离开。
这时候也没啥安慰的话可说，张志远穿戴帽子围脖离开编辑部。
不知怎的，今天的夜格外寒冷，小风顺着脖颈直往衣服里面钻，再往后几年，可就越来越暖和，甚至雪都少见。
“嘛呢，还不麻利儿过去，要没好地方了！”
说话的人叫牛胜利，本地人，是编辑部的记者、摄影师，这个年代有记者证，甭提地位多高，而且还能自备一台尼康D1。
“参加个庆祝活动大包小裹，不沉啊？”
“咱呐得站好最后一班岗，这不还没停刊，赶紧把照片拍出来。我去拦个1块6的富康，咱也奢侈一把！”
“你们过去吧，我身体不舒服，替我多拍两张。”
挥手告别几位同事，张志远漫步走在大街上。
远处已经有烟花爆竹的声音响起，这只是开胃菜，等到敲倒计时钟那段时间，整个市上空繁星璀璨，鞭炮声久久不息。
感受着已经陌生的寒冷，脚踩在雪面咯吱作响，隔着围脖都能闻到鞭炮的味道，张志远思绪万千。
实际上时光旅人坚持到06年才正式停刊，这期间编辑部的五个人齐心协力多次改版，可以说张志远将毕业后最精彩的人生都灌注其中。
虽然偶有争执，但目的明确，可最终还是没能抗住互联网的洪流。
从96年四大骨干网建成开始，互联网就进入空前的活跃期。
最先上网的报刊《神州学人》《贸易报》等开创电子化的先河。
当时行业人员只是意识到纸媒形态可以借助互联网发生改变，却并未将其当成独立的新兴媒体，更无法预测到互联网会对纸媒行业带来巨大的压力和前所未有的冲击。
重新回到这个时间点，以后世的眼光看，无人能阻挡，甚至连张志远都曾沉迷于网络书籍和游戏不可自拔。
还记得散伙饭那天，所有人聚在编辑部内吃火锅，主编孙卫华还拿出珍藏的酒。
每个人都借着火锅麻辣的由头，擦泪擦鼻涕，那是张志远人生第一次烂醉如泥。
可醒来后还是要面对全新的人生，实际上后续的生活变得更好，但每个人都很怀念在编辑部的时光。
当然，怀念的不仅仅是时光旅人杂志，还有共同奋斗的人。
所以哪怕张志远重新回到这个时间点，哪怕已经知道结局，但他还想再尝试一次。
毕竟这个天地，曾经来过，奋斗过，深爱过，又何必在乎结局。
抬头看天，星空低垂。
若天压我，劈开那天；若地拘我，踏碎那地。
不知为何，张志远突然想起这些话，脑海中也缓缓出现一本书，封面悟空传三个字闪闪发光。
意念所达，书页翻动，里面的每一个字都跳动起来，清晰可见。
在这之后，还有数不清的书籍浮现，《飘邈之旅》《诛仙》《小兵传奇》等等，都是他熬夜看过的书。
拨开云雾见光明！
对啊，既然无法阻挡，那为什么不顺应，不，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引领。
将脑海中的璀璨世界，呈现在读者面前，点燃网络文学的火种，构建网文帝国。
在这一刻，张志远原地转身，像下定某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