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和老公吵架,他夺门而出,却因车祸而亡。
自此儿子恨透了我。
我生日当天去大姑姐家接儿子时,有人尾随在我身后,我打电话哀求儿子来接我。
儿子嗤笑一声,「装什么呢!你不就是找个借口和我尽早见面?」
「我要陪我姑姑吃饭,懒得理你!还有,你哪来的脸活着?我爸都被你害死了!你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次日,小巷子里多出一堆碎尸。
身为法医的儿子复原了三天三夜。
都没发现,死去的人是他最痛恨的妈妈。
1.
深夜,儿子匆匆披上衣服,跟着警车极速离去。
破旧的巷子口被一道道警戒线封锁,但掩饰不住的血腥味飘的到处都是。
儿子微蹙起眉,跟着刑警进入案发现场。
杨队眼神歉意,「真是抱歉,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跑来一趟,耽误你给柳姨庆生。」
「别跟我提她!庆生?她根本不配!」儿子不耐的打断他,眼神里折射出深深的厌恶。
我浮在半空,无奈的苦笑。
看啊,我这一生多失败啊!
爹不疼,娘不爱,连我唯一的儿子都如此痛恨我!
自我老公跟我吵架,赌气出门酒驾而亡后,儿子就恨透了我,他看向我的目光里只有厌恶。
他总说,是我害死了他爸,我是个杀人犯,他甚至不愿和我共处一室。
为了躲我,儿子跑去姑姐家中暂住,把她当成自己亲妈一样对待,时时嘘寒问暖,对我却只有恨意。
被刀刺入胸膛的那刻,我还在想,儿子看到我的尸体时,会后悔如此对我吗?
会为我伤心,为我流一滴泪吗?
我看着自己的尸块被儿子一点点拼凑,他足足熬了几天几夜,才整合完。
他疲惫的揉了揉眼,凝神从高度腐烂的尸体上辨别信息。
「死者为中年女性,身高156,5根肋骨被钝器敲碎,致命伤是头骨的一处钝击凹陷。」
哪怕是现在,我也不禁感叹一声,不愧是我儿子。
回想起皮肉一次次被利器划开的钝痛,就算是灵魂状态的我,也忍不住蜷缩成一团。
安队一拳锤在桌子上,「妈的,丧天良的狗东西!老子一定逮到他!」
儿子眼里透出怜悯,「不止,从第一处伤害到致命伤,死者受尽折磨,」
旁边的人都紧皱起眉头,有位实习法医没忍住,直接当场跑出去呕吐。
我周身陡然发冷,临死前拼命忘记的记忆开始渐渐清晰。
我被死死勒住,浑身都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痛意直冲脑门。
那人敲碎我的肋骨后仍不肯停,她怕我死掉,甚至轻柔的为我包扎好伤口。
我疼晕过去后,她就会用盐水泼醒我。
痛,太痛了,我恨不得立刻去死。
咬舌的一瞬间,她卸了我的下巴。
鲜血从口中涌出,我哭的撕心裂肺,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声。
她像欣赏自己的作品般,满意的点头。
我的手指被她一根根砍掉,剁碎。
疼痛从我身体的每一处蔓延,口中浓烈的血腥味让我止不住的反胃,我无时无刻不活在折磨中。
直到我身上再也榨不出一滴鲜血,她才结束折磨,用电棍贯穿我的头骨。
死亡到来的那一刻,我只感受到了解脱。
我亲爱的儿子,你如此厉害,能体会到妈妈所经受的折磨吗?
儿子的目光扫过我背部时,神情一怔。
我心里顿时一紧。
高考时,儿子破天荒的回家住,我兴高采烈,变着法的讨他欢心。
带他出去吃火锅时,服务员失手泼出热汤,我毫不犹豫的挡在儿子身前,滚烫的汤汁溅在我裸露的皮肤上,生生烫掉了一层皮。
自此,我的背上多了一片红疤。
儿子如此专注的盯着此处,他这是,认出我了吗?
2.
可儿子只淡淡说了句,「死者肩胛骨多处磨损,是长期干重活导致。」
我不由自嘲一笑。
也对,我的背部皮肤都被腐蚀的那样严重,儿子又怎会认出我呢?
「先把尸体送去提取dna,再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人报失踪案。」
我靠在墙角,无奈的摇头,查不到的,根本没人会在意我的失踪,在乎我的人早就走了。
安队认真听完,「好,兄弟们,该咱们行动了!这凶手如此丧心病狂,我们必须尽快逮捕归案!」
儿子不忍的在我尸体前叹息,「安心去吧。」
我愣了一瞬,疼痛如丝线般蔓延到心头。
真是可笑,十几年来,儿子对我讲过的唯一一句好话,竟是对着我的尸体诉说。
儿子啊,假如你得知这尸体的身份,还会如此吗?
儿子的手机猛然响起,屏幕上跳出林甜的名字。
儿子眼神晦暗不明,半晌才接起电话。
「你好,请问是柳阿姨的儿子吗?我好几天都联系不上她,她家里大门紧闭着,我敲门也无人回应,她到底怎么了?」
我胸口微微发胀,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在乎我的。
林甜是我曾经资助的女孩,她工作后,就隔三差五的来看望我,把我当母亲一样对待。
从她那里,我才能感受到来自子女的爱。
儿子冷哼一声,「她肯定没事!她这种不负责任的贱人,指不定去哪里寻欢作乐了!林甜,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说不定她正躲在暗处里偷笑你蠢呢!这种事你也别找我,她跟我没半点关系!」
我冷静的听着儿子对我的诋毁,心口却泛起钝痛。
林甜声调骤然拔高,「秦先生,您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未免有失偏颇!」
「柳阿姨她是个很好的人,她资助了我整整五年,她善良,慷慨,是我心中的榜样,她绝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无法回应我!」
「您父亲去世的事情,确实惋惜,可这一切跟柳阿姨有什么关系?您把所有的罪都怪在她的头上,对她永远都那么冷漠,难道不会良心有愧吗?」
「闭嘴!」儿子咆哮出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的家事指指点点?我认定的妈妈只有我的姑妈,柳月对我来说,就是害死我爸的杀人凶手!」
他吼完就挂了电话,拉黑了林甜。
我的心顿时如坠冰窟,我实在没料到,我死后,我捧在手心的儿子会如此痛恨我,而唯一关心我的却是个外人!
儿子身边的助手轻叹口气,「秦哥,虽然不太合适,但我还想说一句。」
「咱叔的死确实跟咱姨没关系啊!你对她不闻不问这么多年啊,把错全推姨身上,做的确实不对啊!」
「咱姨一个人辛苦养育你这么多年,再怎么说,你也该好好对她,子欲养而亲不待,你别等那时追悔万分!」
「你话挺多啊!」儿子嗤笑一声,「你们可真牛,全跑来指着我鼻子说我,我好好对她?那我爸呢?他的死就被轻飘飘带过呗!」
「如果不是她作,非跟我爸吵架,他怎么会出车祸?我们好好的家又怎么会散?!」
「现在你们全来怪我铁石心肠,我不近人情?」
助手瞠目结舌。
我死掐着手心,努力平复胸口翻涌的刺痛。
儿子啊,你说这话时会想到,你妈我就是这样死在了你的面前吗?
3.
儿子手机又突兀的响起,他不耐的皱起眉头。
「你好,这里是幸福蛋糕店,请问您是柳小姐的儿子吗?她之前预订了生日蛋糕,但尾款还没结,现在我们联系不到她,您看?」
儿子眼里闪过厌恶,「我姑妈生日又不是今天,她挑蛋糕干嘛?恶心谁呢?她故意欠钱的吧,就为了让我回家看她,至于耍这种下作手段吗?」
「还有,我和她这个心思阴毒的人毫无关系!」
「不是她欠的钱吗?随便你们用什么手段,找她要呗。关我屁事,别来烦我!」
心口几乎窒息,我摸了摸自己眼角,竟有些湿润,原来灵魂也会流泪吗?
我的儿子是真忘了吗?
我没有想打扰他,也没想恶心他。
今天,明明是我的生日啊!
助手尴尬的挠了挠头,「算了,秦哥,我来替柳姨付钱。」
儿子阴阳怪气,「哇,你可真是大好人啊!怎么,要不这个儿子你来当?」
助手叹了口气,没搭腔。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警察同志,求求你们帮帮我吧!我妈失踪了!我就出差了几天,回去一看人没了!」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
「打电话也没人接!邻居也说好几天没见她了!我哪都找不到她!」
「我还没好好照顾我妈呢!她不能出事啊!」
儿子和助手对视一眼,立马推开门快速下楼。
安队正拍着那人的背安抚,「别急,你说仔细点,你母亲有什么特征?」
男人擦着眼泪,从怀里掏出张照片,「我妈今年45岁,身高156,她肩膀有伤,是年轻时为了挣钱养我留下的。」
和尸体特征对上了,安队眼里透出怜悯,和儿子几人交换了个眼色。
男人还在抹着泪诉说,「我爸走的早,他跟我妈吵架出门出了车祸。从小到大,我妈一手把我拉扯大,她活的太不容易了!」
「好不容易好过点,我妈就出这事,我就她一个亲人,她要是出事了,我也不活了!」
此时此刻,我竟有点羡慕他口中的母亲,同样的遭遇,她却比我幸运多了!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安队走上前,声音放轻。
「我们最近收了具尸体,是个中年妇女,她身高是……156……」
「妈!妈!啊!」男人爆发出强烈的哭嚎,他软着腿摔倒在地,浑身都在发抖。
儿子眼里闪过怜悯,他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但我明白,他如果知道死的人是我,只会举宴庆祝。
安队将那男人扶起,「您别激动,那尸体身份现在也无法确定,不如多说说您母亲的其他特征。」
「也许,那并不是您母亲呢?」
「对!那肯定不是我妈!」
男人眼里瞬间涌起希望,他被搀着坐下,又狠狠灌了几口茶。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声音,「我妈……」
可这时,他的手机猛然响起。
4.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安队点头示意他接听。
男人颤抖着手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女人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儿,你咋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啊!我没事啊!你出差这几天,我报了个旅游团,手机半道坏了,刚修好,别急啊,你娘我马上回去!」
男人登时大喘了口气,委屈的呜咽,「妈,你也不知道借个手机给我报平安!还好没事,你都快吓死我了!」
男人离开时,尴尬的红了脸,他嘿嘿的挠头傻笑着,「真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乱了。」
儿子盯着他出门的背影,不由唏嘘的感慨道。
「刚开始我还有点懊恼没找到死者身份,但看到他的神情,我又有些庆幸。否则对上痛不欲生的死者亲人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心里不由一动。
其他人的孩子会为父母担心,那我的儿子呢?
倘若他知道死的人是我,他会为我伤心吗?会后悔没有好好对我吗?
会为我流下一滴泪吗?
还是说,他从始至终,对我只有恨意。
一周过去,仍然没有任何线索能证明我的身份。
眼下一片青黑的刑警们揉着头讨论的热火朝天。
「都一周了!什么线索都找不到,还没人报失踪案,她亲人都没发现吗?」
「有可能她没有亲人,独自一人生活。」
「那她也该有邻居和同事呀!」
每个人都绞尽脑汁的凭着稀少的线索推断着我的身份。
儿子靠在墙边,凝神思考,外面突然有人喊他名字。
「秦法医,有人找你。」
他诧异的走出去,来的人是林甜,她冲儿子挥手。
「秦先生,还好您在这里。柳阿姨失踪一周多了,我报警也没人管,我给您也打不通电话,想起柳阿姨说过您在这里当法医,索性就跑来找您帮忙。」
「你耳朵聋了吗?」儿子语气厌恶的打断她,「我说了,柳月跟我没关系!她肯定跑外面逍遥去了,你没必要管她。」
林甜攥紧双手,哑口无言。
儿子不耐烦的推走她,「赶紧走,别装听不见!我是她儿子都不担心,你上赶着什么劲?」
林甜被推到门外,无奈的摇头离开。
安队眼疾手快的拉紧她的胳膊,「等等,你可以详细说一下柳阿姨的情况吗?」
儿子登时急了眼,「你们一个个都听不懂人话?我说了柳月没事!你们查她干嘛?就是浪费时间。」
安队绷紧面庞,「秦夜,作为警察不该被私人情绪干扰。柳姨失踪一周,已经符合立案标准,我不管你怎么想,这件事我必须查!」
助手直接拉走了儿子,「秦哥,你别妨碍人家办案。再说,柳姨失踪这么久,万一真有什么该怎么办?」
儿子不屑的笑了,「她有事?这说不定是她新出的手段,为的就是想让我回家看看她!」
我静静的听着儿子的诋毁,胸口竟没有往日那般刺痛。
可能是我早已习惯了他的冷言相向。
助手替我抱不平,「柳姨才不是这种人,你别瞎猜了。」
儿子却表情冷漠,「你把她看的太好了,她就是这种冷血无情的人!」
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你看,一个外人尚且能相信我,可我的亲生儿子却对我没有半分信任。
有人抱进一个黑色包裹,「秦哥,你的快递。」
儿子不解的蹙眉,「我没买东西啊,哪来的快递?」
随即,他恍然大悟,欣喜的接过快递。
他边拆边给大姑姐打去电话,「姑姑,你又给我买什么东西了?」
「我什么都不缺,你不用给我买,多费钱啊!」
从包裹被送来时,我心里就升起一阵不安,连视线都无法从它身上离开。
直到瞥见它底部渗出的血,我的灵魂猛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