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剧上映那天，小我十二岁的妹妹横空出世。

父母带她上综艺接访谈，将我的热度分走大半。

新剧收视惨淡，我因此得罪不少人。

妈妈却反过来指责：「妹妹也想走演艺这条路，你身为姐姐，帮帮她怎么了？」

我没有选择帮助妹妹。

而是选择，放弃不爱自己的家人。

1：

最近忙着在大山中闭关拍戏。

我一直很少看手机。

可这天夜戏刚刚拍完，助理就举着手机匆匆奔来。

「姐，你妹妹上电视了！」

我心中一凛，连忙接过手机查看。

这近乎已经称得上常态。

只要不是查无此人的小透明，总有狗仔媒体会想尽浑身解数去扒你的爱情史，扒你的过去，从而赚到封口费或是热度。

我自小在荧幕下长大。

爱情史没有，媒体便把目光移向我的家人。

爸爸妈妈已经退休开店。

哥哥更是创业成功。

我不担心他们。

可，我妹妹今年才十六岁，刚上高一。

我很怕。

怕自己这份特殊职业对她造成困扰，影响她的生活，交友，甚至成绩。

可我注定要失望。

新闻内容并非我的所想。

不是【乔知意妹妹相貌曝光，和姐姐比谁更胜一筹？】

也不是【乔知意亲妹妹疑似出道，你觉得她能比得过亲姐姐吗？】

只是个简单视频。

一则全国有名的访谈节目上。

主持人问：「知意妈妈，您是有意向让小女儿也进入娱乐圈发展吗？」

屏幕中，妈妈以半保护姿态搂住妹妹。

亲昵勾了勾她的鼻尖：

「映雪一直很喜欢演戏，知意的表演老师也说她有天赋。」

「不过这孩子能走到什么高度，就不是我们能预料的了，作为父母，我们只能全部托举，希望她能飞得更高…」

台下观众适时发出「哇」的羡慕声。

很有爱的画面。

只有我如遭雷击。

入圈十八年，我一直很珍惜自己的羽毛。

姐妹同在娱乐圈被处处比较的事见过不少。

因此更加明白，在没有实力作品的情况下，过早曝光自己是谁谁的姐妹，只会让别人对你产生一种刻板印象。

——谁谁谁的妹妹。

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何况。

就在今年过年，我抽空回家了一趟。

见乔映雪在看我演的戏，便好奇问了句：「映雪，你想演戏吗？」

那时她瘪了瘪嘴，说：「我才不要。」

我信了。

但还是和妈妈嘱咐，如果妹妹对这行感兴趣，一定要让她打好基础。

可现在带妹妹上访谈，甚至她要入圈一事，为什么家里，没一个人跟我商量？

我也是乔家人啊。

「姐，半途人生那边的导演很生气。」

「今天上午剧播，您妹妹的访谈就播出了……」

助理小心地看我。

我听懂这话的潜台词了。

一部普通都市剧自然比不上演员的八卦更吸引人。

现下人人都在八卦乔映雪这个凭空出现的妹妹，尤其是我的粉丝。

收视绝对没能达到剧组预期。

加之，播出时机相同实在太巧。

导演怕是以为我在为妹妹的出道造势，把这部剧当作踏脚石。

几乎是压着火气。

我准备拨通经纪人电话，拜托她帮忙处理，降低此事影响，再买几个热搜营销半途人生。

就听见助理在旁边弱弱补充：

「姐，别打了。」

「刘姐上午被派给乔映雪当经纪人了。」

「乔总说，你已经是个成熟艺人，以后…你的事不归刘姐管。」

2：

我只觉得荒谬。

刘姐从出道那年就跟着我。

从毛手毛脚的新人到业内有名的金牌经纪，已经十八年了。

这些年，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亲人相处的时间还要多。

哥哥怎么会把她调走？

揣着满心疑惑，我转而给哥哥打去视频。

电话很快被接起。

大概是误触，摄像头被切换成后置。

画面里，妈妈给乔映雪夹去一块牛肉，柔声叮嘱：「雪儿慢点吃，都是你的。」

爸爸笑着给她盛汤。

哥哥重新切换视角，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中满是柔和。

却在下一秒。

看见我的时候归于平静。

我一时有些恍惚。

我已经有多久没被这样对待了。

五年，十年，还是十五年？

记得妹妹出生前那两年。

我八岁，正读小学。

恰恰好因为相貌出众被星探发掘。

年纪小的时候什么都爱尝试，觉得能上电视是件很酷的事。

就开始了年复一年的练习。

乐器、舞蹈、声乐……

每每练得大汗淋漓，坐公交车回家，都能看见妈妈心疼的目光。

她总是劝我：「知意，如果觉得辛苦，就别去了，爸爸妈妈能养你一辈子。」

哥哥也说：「妹妹，等我长大养你！你别这么累。」

我已经很累了。

但看着一家三口如出一辙的，心疼含爱的目光。

我还是咬牙坚持了下去。

和另外两个女孩组成团体，出了道。

那时满心憧憬，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未来，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好在，我们确实火遍大江南北了。

我是组合队长，身上多了份责任。

工作日渐忙碌，和父母聚少离多。

加之妹妹出生。

这个家庭氛围，似乎就在无形之中，有些不同了。

「乔知意，到底有什么事？」

终于，见我迟迟没发出声音。

哥哥不耐烦地问出声，「我们在吃晚饭，发生什么大事让你现在来打扰我们？」

我张了张嘴。

想问为什么家里属于我的专属碗筷被乔映雪拿在手里。

想问为什么，我打来的电话成了打扰。

我默了默。

喉间像是堵了什么硬物，涨的生疼。

在哥哥冷漠的目光下，只轻声问：「刘姐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什么要把她调走？」

闻言。

哥哥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不耐烦道：「一个经纪人而已。」

「映雪胆子小，现如今准备出道，总不能叫其他陌生人来带她，刘雯有资历有能力，也经常来家里，她是最好的选择。」

「你已经在圈里站稳脚跟，能别和亲妹妹斤斤计较吗？」

只是问了个问题。

这也算斤斤计较了吗？

不等我回话。

电话就被那边冷漠挂断。

很快，备注名为「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发来几段文字消息。

【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些问题，刚刚映雪听见，以为你不愿意让刘雯带她，吓得快哭了。】

【有什么事回家单独说，别当着映雪的面。】

【你都那么大了，不能懂点事吗？】

可是……

我恍惚地想起小时候。

我喜欢粉色，喜欢公主裙。

校服还没发下来时，我每天都穿着裙子，因此被班里人视作异类。

他们笑我是公主病，没有公主命还想当公主。

是哥哥去学校帮我骂了那些同学，笑吟吟把雪糕递给我，说：「你管别人怎么说你的，你穿粉色最好看了。」

「有哥在，你一辈子穿公主裙都可以！」

为什么他现在开始维护别人了呢？

就因为我长大了吗？

房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没开灯。

手机刺眼的白光照得眼睛生疼。

助理早在电话接通时小心翼翼出去。

察觉下巴要落不落的凉意，我回过神。

一摸脸颊。

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

3：

我素来是个不喜欢僵持冷战的人。

顶着压力向剧组请了三天假，连夜赶回京城。

赶到时恰好中午饭点。

已经开始吃饭了。

爸爸坐在主位，轻轻撇我一眼，自然而然地给乔映雪夹菜。

看见我，乔映雪有些惶恐地起身，嗓音饱含歉意：「姐姐，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刘阿姨成了我的新经纪人，我不是故意的……」

她身姿纤细又年纪小。

眼眶微微红，看上去更惹人心疼了。

我皱了皱眉，正准备说些什么。

就听见哥哥催促：「站着干什么？」

他重重地说：「既然回来了，坐下安静吃饭，食不言，寝不语，爸妈当初教的你都忘了？」

都不是心智简单的小孩了。

我瞬间听懂哥哥话里的意思。

为了不叫乔映雪担心。

他让我不要说话，有什么事，等妹妹不在私下说。

我沉默了会，坐在方桌最末尾。

原本属于我的位置坐着乔映雪。

我最爱的糖醋里脊被妈妈摆在她面前。

妈妈笑容灿烂，一连给她夹了好几块：「雪儿，你不是最爱吃妈妈做的糖醋里脊了吗，多吃点。」

下意识握紧手中筷子。

我知道自己不该生气。

快二十八岁了，一个成年人不该和亲妹妹生气。

可我心底还是生出一股悲凉。

我难得回家一趟，家人没一个给我夹菜。

他们好像忘了我也爱吃糖醋里脊。

记得去年入组拍戏，工作疲惫。

我突然很想吃妈妈做的饭。

给妈妈发消息问她，能不能来京城住一段时间，我很想她。

她说自己很忙，没时间。

我信了，给她转了钱叫她好好休息。

可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

她口中的忙碌，是忙着准备带乔映雪去法国喂鸽子。

机票订在半个月后。

她们定了京城的机票，早在我打电话那晚入住酒店。

酒店和我家距离车程只要四十分钟。

可妈妈，一次没来过。

……

看着乔映雪笑眯眯说「谢谢妈妈」，大快朵颐的样子。

我思绪神游。

莫名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的话。

【三胎家庭，中间那个就是夹心饼干。】

过去不以为意。

现在只觉得太真实。

哥哥是长子，是爸爸妈妈第一个孩子。

他们自然对他处处关心，担心他吃好睡好。

十二年前，我一直是家里最小的。

爸爸妈妈和哥哥，也一直疼爱我。

可后来我每天在舞室奔波，和家人聚少离多。

又有了这个小妹妹。

似乎，在这个家中越来越不起眼了。

……

平淡一顿饭，我味如嚼蜡。

妈妈支开乔映雪，让她去找邻居玩。

随后，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纷纷直视着我。

他们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夜的莽撞。

他们好像不欢迎我回来。

「映雪走了，有什么话现在说清楚吧。」

哥哥率先出声。

一副三堂会审的画面。

我顿了顿，坐在他们对面，垂下眸，十分不解地问：

「为什么要让妹妹现在出道？」

太仓促了。

「她想当艺人，我可以给她请最好的老师，她想当演员，我也可以拜托我当初的老师教导她。」

不应该这样的。

当代网友越来越清醒，已经对流量明星褪去滤镜。

纯看脸，没有业务能力，总会叫人厌倦。

大家都开始看实力说话了。

我并不是介意乔映雪打着「乔知意亲妹妹」的旗号出道。

可现下时机太不对了。

「何况，妈妈。」我抬头和妈妈对视：「我记得剧播前半个月我就在电话里和你说过，这部剧是我的转型之作，不应该有任何闪失的。」

当初我是以女子偶像团体出道的。

但年龄到了，总不能甜美一辈子。

二十岁那年，团体解散。

我开始接触剧本演戏。

前两年因为各种限制，接的都是恒古不变的偶像剧。

收视还算可观，但我很怕戏路就此闭塞。

半途人生递来的剧本算是意外之喜。

没有恋爱，没有出轨，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更没有各式各样的误会。

那是部励志大女主片。

讲述出生在普通家庭的女孩从小到大，一步一步奋斗，在首都站稳脚跟，阖家团圆的故事。

我觉得和我本人的经历很像。

毫不犹豫接了。

那段时间我状态好得出奇，很多时候都是一次过。

一些前辈看了样片，说可以冲冲奖项。

因此我十分不解。

明明早早说过不下十遍，这部剧真的很重要。

家人也都迎合，说知道了。

妈妈却会带着乔映雪上综艺。

哥哥却要行使公司老板的权利，把我的左膀右臂调去给乔映雪当经纪人。

他们都没为我想过。

不应该这样的。

被我质问。

妈妈一愣，瞬间怒从心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允许你在娱乐圈闯荡，不让妹妹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能是什么意思？」妈妈更气了，指着我反问：「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一个经纪人而已，至于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吗，刚刚看你的脸色那么难看，映雪都快急哭了！」